星潤之被安排的很妥當。
全新的房間,陌生的面孔。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還在東區(qū)。
管理員們對于其他問題總是守口如瓶,沒人想跟精神病以及殺人犯聊家長里短。
閑的在房間里無目的地踱步,望著天花板,幽藍的涂裝看久了還真有些抑郁的感覺,病房的陳設很簡單,兩張三角折疊床靠墻而立,只需輕輕一拉,床面便橫向展開,被下方延伸的軟體支架穩(wěn)穩(wěn)托住。
阿卡漢姆在這方面考慮的十分周全。
尖銳角自己住了快一年了,都沒見到過。
但這房間比他以往所見的更為狹小,且為雙人房。若真的住滿,兩側床板同時展開,留下的過道恐怕只容得下螃蟹般橫行的步伐
一屁股坐在床上后回憶之前詭異的場景:“這么想想,剛才真的好險?!?p> 眨眼后,眼睛一沉有種陷入噩夢的混沌感,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坐在床墊上的身體仿佛一張軀殼,呼吸的深淺,定格的視線,六感依舊存在卻不會根據(jù)意識轉化出任何有效的反饋,只有右手食指還能微微動彈。
腳步聲由遠及近,和預料的一樣這只是時間問題,但周圍的一切都放緩了好多,看起來現(xiàn)在精神壓力非常大。
精神衰落的狀態(tài),是因為今天沒吃飯嗎?
這種時候還惦記著沒吃飯呢!
傳遍全身的饑餓感沖淡了心中的惶恐,可這樣下去也不知道要掙扎多久,每秒每分都是煎熬。
漸漸地又把注意力放在唯一能動的手指,發(fā)覺沿著這條神經(jīng)上的部分在緩緩恢復。適應了這種感覺后,星潤之開始嘗試模仿,想著這種感覺去投影全身,那陣陣顫動說明他這么做是效果,可才幾秒自己就累到汗流浹背。
差一點,就差一點。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身體突然像老式摩托車一樣,發(fā)動了。
“哈啊,哈啊……”
星潤之喘著粗氣,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通透和清晰。他的眼睛似乎變得更加明亮,一陣抽搐后,這些提升變得索然無味,仿佛只是壓抑后的自然舒適感。
門什么時候開了?
后知后覺的他側過腦袋看了過去。
這一刻,張梓月端著I-PEN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從疑惑慢慢變成,真讓人感到惡心。
星潤之迅速腦補出對方眼中的畫面,心想:“要不我還是裝成真瘋子吧?!狈垡鹿芾韱T小姐端著餐盤轉過門口,卻被張梓月伸手攔下。她毫無慈悲地說道:“到了吧?!毙〗愕纱罅搜劬?,不明白為何要將這特別吩咐加餐的食物倒掉,這不是浪費嗎?
小姐低頭看了看餐盤里面的豬排飯和花蟲草,她瞪著大大的眼睛,想起這明明特別吩咐加餐才做的,怎么現(xiàn)在突然變卦要給它倒了,這不是浪費食物嗎?不過還只是實習生的她,可能不能跟對方頂嘴,只能乖乖照做。
“喂喂喂,別走啊,我還餓著呢?!?p> 星潤之的喉嚨這時候還使不上勁,沙啞地喊了聲,起個床都費力更別說追出去攔人了。不過他應該慶幸,這個新來的實習生還挺聰明的。
他深吸口氣,透過門縫仍能聞到食物的香味。他的大腦開始開小差,自嘲道:“這不是狗鼻子嗎?”抹了把臉,忘掉了剛才的不愉快,重整精神道:“那,我們重新認識一下?!?p> 既然房門都已經(jīng)被關上,那自然要就現(xiàn)在的氣氛聊話題,關于自己是常人這件事已經(jīng)不需要去證明。對方只身一人前來盤問自己,這就是最好的證明,而她沒阻止旁邊那個管理員,那個大概是位實習生,有點聰明,但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就把長官跟病人關在一間封閉的空間,這種沒常識的危險事都能干的出來,估計很快就要換行了。
這既是對病院好,也是對她自己好。
吱咔——
門在兩秒未接觸后自動完成上鎖。
張梓月用余光瞄了眼背后,有種奇妙的警惕感。
而這種警惕在星潤之看起來是多余的,他把這類遲疑幾秒的動作,歸結到對設備的不了解上。
“抽血化驗的結果出來了,還不錯,挺健康的?!睆堣髟碌谋砬闆]有變化,可心中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像是看到對方就有種被攻擊被人窺探心靈似的。
即便星潤之沒有在做令人反感的動作,語氣也很平和,給予人尊敬的感覺甚至比以往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她來說都獨一檔,但就是不可名狀,令人煩躁,是一種想要去了解但卻怎么都沒辦法將其看透的感覺,明明是個普通人,但他卻不可掌握。
這跟大學時期見過的許多精英、門閥家族的男性都不同。相隔的階層,夸張的說是兩種不相同的世界觀下,可那種自然的細思縝密的狀態(tài)是沒辦法裝出來的。
“知道健康那我也安心了?!痹瓉碚娴氖悄萌ンw檢啊,一想到之前被五個管理員架起來我還以為要給我整‘注射死亡,順帶榨干生命價值’暗嘆聲后,星潤之接著道,“想知道的是,鄙人是不是大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離開這個鬼地方來。”
就這樣順著對方的介紹,把自己最主要的疑問給提出來,說實在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改拖延幾天都行,必須得是個明確的回答。
而張梓月等了一會,等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才略帶輕浮的語氣答道,“你不要以為出院,帝國給你的處罰就會結束?!?p> 聽到這樣的回答,星潤之也懶得解釋對方因為檔案產(chǎn)生的誤會,但能這么說,出院的事情沒有受到影響。
大概吧。
慶幸之余,他還暗自夸贊道:不錯啊,這種年齡在訓術和建立氣場上,已經(jīng)不遜于,那些只會挺著啤酒肚和濃妝艷抹的老妖怪,當然這都是純純的褒義,因為在轉行之前星潤之做過三個月的新聞記者,他太清楚,清流的不宜。
當然有人顯然是坐不了多久。
有的履歷還是只能爛在肚里。
“能幫我把行李也給帶過來,謝謝啊?!彼⑿Φ馗兄x著,耳朵捕捉著外頭細微的聲音,按著四輪旋轉摩擦聲,大致就能推測這行李箱的大小還有里面攜帶物品的重量,不多不少,剛剛好和自己的行李箱吻合。
而且這間房只有普通的墊背,當然也不是說不能睡,病院又不是賓館。巧合的是,今天晚上還是東區(qū)組織去公浴洗漱的日子。
那既然都新開了間房,怎么也要給自己搬個家才說得過去吧。
行李……張梓月沒有說話。
她還在奇怪這個家伙是怎么推測出這件事的,自己只是安排人去帶星潤之的行李。當然,如果手下辦事速度快的話,現(xiàn)在也應該到門口。
“咚咚咚。”
“長官行李給您準備好了?!?p> 門口的粉衣管理員小哥,單手托著行李箱敲了敲門。喚聲完,注意力就被那位實習生女生吸引過去,兩人低聲小聲交談著這幾天遇到趣事,聊的好不快活。
可惡,又被這家伙猜到。催催催,催什么催。被張梓月握在手中的筆,有那么一瞬間受到了它整個筆身最大的傷害,她提高聲音回答道:“都別著急,在門口稍等片刻需要你們的時候,自然會叫你們進來的?!?p> 她干脆地接回話題道:“根據(jù)綜合報道來看,你恢復的得分情況是近幾年來最優(yōu)秀的一位,我也注意到了這點,要知道即使關進來的是個正常人都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成績,所以按著你的病例上來看,精神分裂,醫(yī)生斷定你現(xiàn)在的生命其實是危在旦夕,所以你的出院計劃無限制延期了?!?p> 對方無論從語氣還是動作上都沒有問題,醫(yī)生……仿佛就是在告訴我她沒有說謊,可有沒有病,我自己會不知道嗎?星潤之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根本不需要編一個像樣的理由就可以輕易把自己留下來。
比如右腳踏進房門啥的。
“長官,這不對吧,誰要陷害我?!毙菨欀畨阂至撕脦拙玫那榫w。
終在只言片語中流露出來。
如果僅存的理智,這下就要徹底爆發(fā)了。
他這句話明明是慌張地語無倫次,可就在眼神接觸的瞬間,張梓月感受到了一種極致憤怒的殺意。
發(fā)散的情緒非常短暫。這讓她想起,當年取材畢業(yè)論文《暗網(wǎng)的反偵察邏輯學時》時看過的直播片段。那種慘絕人寰悲劇,作案兇手即便在被行刑前都不曾流露出的恐怖的,近乎非人的沒有任何憐憫眼神。
嘁,星潤之長呼了一鼻息。
這時他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但也不用顧及羞愧了。
這二十多天來高壓環(huán)境下的希望突然破滅,以致于讓他整個人差點癱倒在地,扶著墻面,另一只手在虛空的鼻翼上頂了頂鏡框,這是他還是自由人時,說話前的起手動作:“說的好像離開醫(yī)院我就會死一樣?!?p> 他將頭埋在膝蓋里,揮了揮手:“你走吧,之后別來找我了,還有告訴你的手下別企圖給我灌流食,我精準地計算過自己不吃不喝會在多少天自然死亡,別浪費力氣,來救我這個廢人了活著還要浪費資源?!?p> 有什么非出去不可的理由嗎?
她嘖了聲,果然是自己看錯人了,白費力氣:“沒錯,就是會死?!?p> 真是瞎折騰。
接著甩手收好I-PEN就準備離開,心煩的要死,黃色的卡片握在手里半天還沒刷開房門。
如果他不知道就沒辦法。注射過O型試劑的病人,身體和心理都會發(fā)生急劇的變化,并且無法離開病院環(huán)境生活。這些內(nèi)容對普通病人來說都是保密的,所以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錯了?
“等等,能請你幫我做件事嗎?”星潤之擰了擰鼻子,用肘部揉了下濕潤且通紅的眼眶,“我不能出去那就不能出去吧。張長官,啊不,張小姐,這算我私人的請求想必你是可以離開醫(yī)院的,那么能不能幫我個忙?!?p> 張梓月還不想搭理他,可又刷了幾圈還是沒開鎖,憤然泄氣后頓頓道:“你先說?!?p> “我的女友一個月前……”星潤之最終還是沒把自己的冤情給說出來,“算是我的不對……”畢竟自己真的沒能保護好她,在外國工作時信號不好,還嫌她煩天天沒聊兩句就掛斷電話,自以為是的提前回家給她買禮物說是要給驚喜,可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沒有通話聯(lián)系,如果自己當時沒有去出差而是在她身邊,又或是每天都跟她保持聯(lián)系了解近況,再或者,派上幾個保鏢守護她的安全,這悲劇就可能被避免,這悲劇就不會發(fā)生。
“我一年前給她買了座墓地,巴比倫B14……”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自己還說死了以后依舊要陪她睡在小盒子里直到永遠,還要用墓志銘給子孫后代秀恩愛,“麻煩您幫我?guī)Ф渥详柣ǖ剿哪骨?,幫我道聲對不起?!?p> 說到最后三個字時,他已經(jīng)哽咽到難以出聲了,但還是由衷地希望張梓月能幫這個忙。
大男人還哭哭啼啼的,真沒用。張梓月回頭瞅了他一眼,冷冰冰地回了句:“假惺惺,自欺欺人?!?p> 實際上星潤之沒哭,他一直在盡最大的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屈膝蜷縮起身子,這種時候當然需要形式的外力來輔助自己。
成功解開門鎖,嗞咔。
張梓月卻沒著急離開,手握在門板上放在在被鎖上?!叭绻沂撬脑挘铱隙ú辉從??!绷粝铝俗詈笠痪湓捄螅崎_門而出。
“你不相信我?”星潤之感受到了股前所未有的惡意。
“你們兩個,把行李和食物都放進去,告訴其他管理員除了送餐還有日常洗漱,誰都不準主動接近這個家伙?!睆堣髟聦⒛莾蓚€管理員正想八卦的奇怪念頭扼殺在了搖籃之中,“我不認識你也沒心思聽你講故事,我能做的東西自始至終有限,而且我們只講證據(jù)。”時間并不充裕還有事情要去處理,說罷便揚長而去。
......
“黑衣服,不愧是黑衣服?!?p> 一間只是看起來繁忙,擁有許多電子儀器的指揮室內(nèi)。
古叔坐在最中央的位置,正與另一群年齡相仿的藍衣管理員交談著。
他們相依坐在中央十分安逸,有空還會喝幾口手中的茶壺。而周邊的年青管理員,倒是為了接送紙質(zhì)材料忙得不可開交。
“你看看人家小姑娘,這么一編排,成功把那兩個家伙跟E層東區(qū)的普通病人分割開了,而且負責相關巡邏的人員都是有過接觸經(jīng)歷的管理員,安排的路線還特別精明,根本不用怕出事情的好不好,這大數(shù)據(jù)真神奇啊?!?p> 那人好像跟炫耀自己本事有多大一樣。
“是啊,歲月靜好啊。”
此刻已近深夜,各病房表面看起來,還真是一片歲月靜好。而且為了保證睡眠質(zhì)量,走廊上正對病房門口的燈都是熄滅著的,畢竟得為睜眼睛睡覺的病人找想。
可星潤之睡不著,歇斯底里一場后眼睛被搓腫幾乎難以合眼,而且自己的病房外,正有個偷窺者的影子。從幾厘米不到的方框洞口里漏進來。他正躺在床上,而對方腦袋的影子經(jīng)過轉折后在房間背后月光的共同作用下,正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而對方也像是注意到了自己,發(fā)出刺耳的磨牙聲正不斷折磨著他本就敏感的神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