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坐吧。這個時間,家里就我一個人,我自己去泡個老年茶。這里不是警局,咱們都隨便些。”王局把林寬領(lǐng)回了自己家里。
林寬禮貌的進了門,整齊的放好了脫下的鞋子。又輕輕坐在了王局的對面,把眼睛放在了茶幾上的煙灰缸上,雙手十指交叉,交錯搓著拇指的指甲。
王局自己燒了水,給自己沏了壺茶,這時輕輕吹了吹茶杯上漂起來的熱氣,看了看墻上的表,“如此沉得住氣的年輕人,這么多年了,可真不多見,我今年就要退下來了,年輕人都喊我王局??偤澳愫⒆?,不像那么回事兒的對話。你叫林寬是吧。既然故事都準備好了,就開始吧。”
“王局,我是林欣欣的同學(xué)。今早跟林力打的擂臺,就是散打王爭霸的渤廣地區(qū)賽。他三局兩勝贏了我。出了門,騎上摩托看見林力正好在前面,我輸?shù)脷饧睌?,頭腦一熱,就,”林寬讓自己的眼睛盯著王局手里的茶杯,本來想一口氣說完的,還是被打斷了。
“就把他撞飛了?”王局接了林寬的話,微微眼角一臺,抿了口茶。
“林寬,不算路上時間,進了門之后,我也給了你十幾分鐘來適應(yīng)環(huán)境了。你的故事如果不能讓我感興趣,我可以換人換地方的。這屋子里都是煙民,你自便吧。點只煙,聽聽我猜到些什么了吧。”王局把茶杯放到了茶幾上,把煙灰缸推給了林寬。
“你呢,名字是叫林寬,但生日在89年7月2日改了一次,其實呢,你剛16歲。16歲能這么鎮(zhèn)定,我很欣賞。16歲是什么概念,你可能也很清楚,即使是惡意殺人也會減刑,最長也就幾年吧。但是呢,你那個叫梁天艮的好兄弟,今天剛好18歲生日。對吧?!蓖蹙忠恢甭曇舸认?,語速緩慢卻清晰到回音不離耳畔。
“王局,你想聽什么,你問吧。我不會說話,但,更不會撒謊?!绷謱捯惶а?,眼神里不是幼稚,是誠懇。
“如果是去查社會上漂不定的人呢,我可能還真沒把握,但是都是好學(xué)生嘛,十幾分鐘好像足夠了。連今天那個受益最大的女孩兒,我都順便查到了。我呢,穿這身制服整40年了。在咱們渤廣,還沒冤枉過什么人,好像也還沒溜掉過什么人?!蓖蹙中ζ饋頋M眼的魚尾紋,但雙目的聚光完完全全落在了林寬的眼睛里,不給林寬一絲躲閃的瞬間。
“林寬,這樣吧。不限今天的事兒,給我講講你們的小友情怎么開始的吧。如果我聽著沒意思了,還是剛才那句話,我想換個人換個地方聊天?!蓖蹙植恍Φ臅r候,眼睛里似乎有一股寒光,如果想的話,可以把對方射的睜不開眼。
“王局,我可以講我們怎么認識的。我記得那天。但,林力的確是我撞的。我的故事可能講不長。但這期間,你可以找人查我的車胎,有林力的血跡?!绷謱挼难劬镆呀?jīng)暗淡的沒有光了,但卻有一種僵死的力量。
“我叫林寬,比今天的受益人祝潔小了半年。
小時候管祝潔叫“祝姐兒”,是從剛會說話的時候開始,家里大人教的?!绷謱挼谝淮伟阉妥嵉墓适轮v了出來。
林寬和祝潔的爸爸以前是戰(zhàn)友。從部隊轉(zhuǎn)政回渤廣之后,一個進了學(xué)校,一個去了工廠。
兩家在一個門洞,挨著住。
林寬的媽媽是護士,加班加點是常有的事兒。
小林寬和小祝潔,還都沒去學(xué)前班的時候,周末總是祝潔的媽媽領(lǐng)著一起去大眾浴池。
小林寬,胖胖的呆呆的總是唯唯諾諾放不開的樣子。
在大眾浴池里,小祝潔卻機靈敏捷,幫著小林寬搶肥皂,搶噴頭。
林寬小時候就是一頭卷發(fā),吃完東西又總喜歡撓頭。一周下來,很有熊掌效應(yīng)。
洗頭的時候,小林寬又是怕水又是怕肥皂沫。
都是小祝潔每次強按住小林寬的脖子,強來硬去的替他洗的。
后來,要上了小學(xué)。
林寬的爸爸辭掉了體育老師,去做了私人散打教練。
祝潔的爸爸辭掉了工廠流水線,去下海經(jīng)商了。
崗位不一樣,兩個爸爸還是兄弟。
兩個家庭也一直是兩個媽媽一起撐著。
林寬是陽歷跨了年,農(nóng)歷臘八生的。
正常上學(xué)要比祝潔晚一年。
兩家竭盡所有人力物力,為了讓小“姐弟”倆一起上學(xué),在89年上學(xué)報道之前,就是7月2日,把林寬的生日改成了年內(nèi)的陽歷8月8日。
以后,林寬都沒再敢聲張的過生日了。
但每年冬天,祝潔卻都記得,跟林寬一起喝一碗甜甜的臘八粥。
小學(xué)三四年級以前。
無論生活上的吃喝拉撒,還是學(xué)校里的上課考試打仗斗毆,都是一路有祝潔罩著。
林寬才風(fēng)調(diào)雨順,甚至當上了讓小學(xué)里小女生們最惹眼的體委。
祝潔和林寬,一個班長,一個體委。
無論周圍說什么祝潔都毫不在意一笑了之。
小學(xué)高年級以后。
林寬已經(jīng)比祝潔高一個頭了。
林寬現(xiàn)在還記得,五年級下學(xué)期,冬季長跑,少年軍校,甚至體育課,向來女生里威風(fēng)凜凜的祝潔突然一次又一次突然倒下。
昏倒,貧血,發(fā)燒,住院。折騰了幾個來回。
林寬的媽媽幾次匆匆跑回家,都是為了給祝潔打點滴。
林寬問的時候,媽媽不是說“糖鹽水”,就是“葡萄糖”。
林寬也不問了。
從此,那個威風(fēng)凜凜的祝潔再也沒回來,一個林寬不認識的微風(fēng)不禁的“林妹妹”出現(xiàn)了。
本來看著課本就犯困的林寬,為了跟祝潔去考一個初中。真拼了兩年。
林寬知道,祝潔自己比任何人都難以接受體質(zhì)上不可逆的打擊。
所以,林寬只能默默在心里告訴自己,
今后,他會罩著祝潔,就像小時候,祝潔一直罩著他。
他不會在乎周圍怎么看,就像小時候,祝潔從來也沒有在乎過那樣。
后來,他們一起去了同一個初中。
再后來,他們一起來到了現(xiàn)在的高中。
林寬說完,自己掐了煙,“王局,我講的你根本沒興趣,是吧?”
“嗯,那個受益女孩兒躺在病床上,跟死亡現(xiàn)場夠不上關(guān)系。站在我的角度,自然不會感興趣。接下來,你打不打算給我講講你怎么認識的那個天艮呢?!蓖蹙诌€是看起來很有耐心。
“王局,人是我撞的。你為什么不信我?”林寬抬眼看了看王局。
“不信你,我就請你回去,或者進去了。你講的枯燥沒意思,真不如我聽的評書好聽??墒悄?,就像你自己說的,你的確不會說謊,所以,我還是可以聽下去。繼續(xù)吧。從那個天艮開始,講講你們的小友情怎么開始,怎么發(fā)展的,就至于讓你死心塌地迫不及待的來認這個殺人的罪?!蓖蹙纸o自己點燃了煙,又把打火機遞給了林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