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滿心歡喜想著見到媽媽時,告訴她我喜歡一個女孩,因為那女孩我才變得越來越好。
可當(dāng)外婆打開門,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瘦到脫相,沒有絲毫生氣的時候。
我突然覺得又是另一種崩潰,我的媽媽!那么漂亮的媽媽,怎么成了這樣?
外婆說,自從從深圳回到成都,媽媽便總是發(fā)呆,不愛說話。
后來有段時間她聽到任何的聲音都會焦慮不安,特別是電話聲。
再后來情緒和狀態(tài)越來越差,時好時壞的,到現(xiàn)在的這樣不吃不喝不動不言不語。
醫(yī)生說,媽媽得了很嚴(yán)重的抑郁癥,焦慮癥。這種病的自殺率很高,自虐率也很高,讓我多陪陪她,身邊不要斷人,多跟她說說話。時間長了,過了一個節(jié)點便會慢慢的好起來,不能刺激她。
十八歲的年紀(jì)不懂什么是抑郁癥,焦慮癥。更不知道該如何去照顧媽媽,只是常常握住她的手說:“媽媽,我愛你。”
把家里所有的電話鈴聲調(diào)成靜音,鬧鈴也靜音。
一天,兩天,三天……第五天的時候媽媽起床穿了衣服,洗了個澡,梳了梳頭。
看著我問:“你是小偉嗎?”
我點點頭說:“是的,媽?!?p> 她木了眼睛說:“真是小偉啊,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p> 那一刻我哭了,抱著她哭了很久。
媽媽摟了我的肩,看我哭的厲害,輕輕拍了拍我的肩細(xì)聲的說:“那么大了,還哭!也不怕你外公外婆笑話?!?p> 那天我陪著媽媽吃飯,陪她逛街,陪她新理了發(fā)。
外公外婆看到媽媽的變化,偷偷的抹了眼淚,花白的頭發(fā)顫抖著。
第二天,媽媽給了我一張卡,告訴我,去把錢取出來吧!”
我問她:“這里面是什么錢?”
媽媽笑著說:“你爸給的?!?p> 我看著她笑了,我以為她讓我取錢有用。就沒有多問的把卡內(nèi)的錢全部取了出來。只要她高興,就算讓我開口跟我爸要錢,我也樂意的。
看過她前幾天的模樣,此后就再也不愿意看到那樣的她了。
媽媽拿起那錢,慢慢的撫摸著它們問:“小偉啊,你看這錢是不是很好?”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說:“媽,我陪你把這錢全花了,以后我養(yǎng)您!”
媽媽笑了笑說“這錢不能花?!?p> 說完便把那五萬塊錢放到柜子里鎖了起來。
媽媽說陪她去幫外公外婆買點東西吧。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后面,時時刻刻的注意著她,見她到了商場,很是認(rèn)真的挑選著衣服,時不時的微笑著問店員。
一連挑選了好幾件,又給我買了幾身衣服。大包小包的,塞滿了舅舅的車。
醫(yī)生說,或許是因為我的到來,讓媽媽的病有所好轉(zhuǎn)了。建議我常常跟她說話,每天陪陪她。
外婆說:“小偉,為了你媽媽留在成都上學(xué)吧!”
媽媽雖然沒說什么,但是總是在看不到我的時候問我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選擇,回成都,那么我和周小菲呢?她才剛剛跟我說好好的?;厣钲?,可是媽媽的病呢?
翻著和她的相冊,BJ之行,她站在酒店門口不經(jīng)意回頭,一頭短發(fā)柔柔碎碎的在清晨的陽光下泛著光亮,舔舔的笑容被無限放大。
看著看著不自覺的也跟著她笑了,拿出手機撥了她的號,卻是沒有撥通。想再打過去時,媽媽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你又要走了,是嗎?”
我嚇了一跳,收了相冊放進(jìn)抽屜里,有些慌亂,手機都差點被我扔在了地上。
醫(yī)生說媽媽不能再受任何的影響了。
我牽了媽媽的手,輕輕的摟了她。像小時候媽媽哄我那般輕拍著她的肩說:“媽媽,我不走的。只是跟同學(xué)打個電話?!?p> 媽媽沒有說什么,只是安安靜靜的。
晚上,吳大勛打電話過來說,小菲她們已經(jīng)從長沙回來了。但是李蕊是高高興興的去,回來后卻是很傷心。
我問他發(fā)生了什么。
他告訴我:“酒店里遇到了楊亦辰。楊亦辰把她的禮物當(dāng)做普通粉絲的禮物一樣交給了公司處理。而她看到楊亦辰陪著周小菲去給她買藥。買藥回來后周小菲的表情就不一樣。李蕊她問我怎么辦?她說旁人也就罷了,小菲是她朋友,她自私了很久,騙自己很久,但是她看到楊亦辰和周小菲一同回酒店時,她就很難過,很難過……猴子,你說我該怎么辦?我對她不夠好嗎?不要臉不要皮,死皮賴臉的天天纏著她,天天祖宗一樣的供著,怎么就不抵他楊亦辰三個字呢?”
當(dāng)我聽到酒店里她們碰到楊亦辰時,又想想這幾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媽媽的事,沒有來得及跟她打電話,發(fā)信息。但是我翻翻通話記錄,除了今天我給她打的一個電話,我和她的通話記錄停留在她到長沙的那天。
握著電話的手覺得有些沉,頭有點疼。媽媽的事足夠讓我頭疼,讓我想逃避,但是只要想到周小菲還在,我努力的撐著,可是吳大勛的話卻告訴我,她也不過騙我,騙她自己。
想想她好像真的沒有之前那般爽朗的笑了,沒有從前那般性子歡脫,跟我在一起時,她總是心事重重。就連很多時候的笑也帶著淡淡的憂傷。
她說,我們好好的吧?;蛟S是她想要好好的了,可是自己卻沒聽出她語氣里的傷感和委屈。
我閉了眼,不想聽見任何聲音。
吳大勛最后問我:“你和周小菲到底還要各自欺騙對方多久?”
這個問題就像一把刀生生的割破了我們都努力隱藏的那層膜。膜里是血淋淋的事實。
我盯著手機里她的號碼,告訴自己,如果她今天回了電話。我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我還是愿意相信她真的放棄楊亦辰要跟我好好的。
八點……
九點……
十點……
……
凌晨三點了,手機被我按亮了又滅,按亮了又滅。反反復(fù)復(fù)的終究還是沒響。
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我煩躁的用力把手機扔了出去,碎成了兩半。
似乎碎的還有我長久以來的夢。
相冊被我扯的滿地都是,她的相片灑落在房間的每個角落,終究還是舍不得撕了她的照片。
第二天媽媽敲我的門看到滿地的相片撿起了一張,坐在我身邊看了許久說:“這是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吧?真好看!”
說著把照片遞給了我說:“小偉,媽媽對不起你……”
抑郁癥的人是很敏感脆弱的,只是我一夜未睡,腦子里被周小菲這三個字困擾了一夜,沒有察覺到媽媽話里的意思,也沒有照顧她的情緒。
有些煩躁的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媽,你煩不煩?”
媽媽遞照片的手似乎停頓了一下,她默默的放下照片,走出了房間,房間里留我一個人發(fā)呆。
直到外婆過來叫我讓我去看看媽媽是怎么了,又把自己關(guān)進(jìn)房間里不出來,不吃飯了。
我這才頭腦清醒了幾分,隨著外婆去了媽媽的房間。
媽媽鎖了房門,任憑我們在外面怎么喊,她都不開門。我害怕她有什么意外,拿錘子敲壞了門鎖。
媽媽安安靜靜的坐在窗前發(fā)呆。連忙跑上前去,蹲在她面前拉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問:“媽,你怎么了?”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我說:“小偉,媽媽對不起你……”
神情是那樣的悲傷。
我連忙折了她的手附在我的臉頰說:“媽,您說什么呢。我永遠(yuǎn)愛你的,媽媽……”
她用空余的右手撫摸了我的頭,一下一下的。許久她說:“媽媽知道你當(dāng)初留在深圳,除了判給你爸爸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那個女孩吧?媽媽記得,你住院的時候天天過來給你補課的那個。醫(yī)生的話媽媽聽見了,媽媽不想你傷心,想回就回吧。只要你好好學(xué)習(xí),開開心心的就行了?!?p> 淚流到媽媽的手上時,我才發(fā)覺我哭了。
有委屈,有難過,有釋放。
各種情緒似乎有了宣泄口,一下子傾瀉而出,我埋頭在媽媽懷間,像小時候受了委屈就想要她抱著一樣。
外公外婆悄悄的掩了門出去,房間里只剩下我輕輕的啜泣聲和媽媽輕輕拍打我肩膀的聲音。
下午陪著媽媽吃了飯,媽媽給我買了一部新手機。
我打開手機,看著電話薄里周小菲的名字思索了很久,終究沒有打過去。只是打了一個電話給吳大勛告訴他,我決定留在成都了。
既然選擇兩難,我做出讓步,對她對我,對我媽都好,既然退一步大家都好,那么所有的事我自己承擔(dān)便好。
吳大勛問我,不打算跟周小菲說嗎?
我想還是不用了吧。這么久她都沒有回過電話我,大概是我在她心里還只不過是朋友的地位。
有時候再見是不需要說的,自己想明白了,便是再見了。
一切都只是我的執(zhí)念,我的任性,我的一廂情愿……
我把她的照片一張一張的撿起來,收到一個鐵盒子里,放到柜子里鎖了起來。
我跟爸爸打電話通知他,我要留在成都了,讓他幫我辦下轉(zhuǎn)校手續(xù)。
電話那頭是爸爸責(zé)怪的聲音,我不想聽,說完便掛了。
周小菲的名字在我手機上跳動的那刻,我還是心痛的厲害。
突然不知道該跟她說什么,響了許久,還是覺得自己就再聽聽她的聲音吧。最后一次……
接通的那刻,她的聲音傳來的時,我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撕扯著我的心,我的靈魂。
還有我的想念……
當(dāng)她問我時,我看見院內(nèi)的媽媽正在安安靜靜的坐在樹蔭下看書。
秋風(fēng)合著涼意吹了進(jìn)來,帶走一點點的燥悶。
風(fēng)過后,是涼爽。
我告訴她,該結(jié)束了,放她自由。
告訴她,也告訴自己。
關(guān)了機,留了電話在桌上。
我怕。怕如果再聽到她的聲音,好不容易做出的選擇一瞬間分崩離析。
我怕。怕她聽到她哭,那樣我會有種打死自己的沖動。
終究我還是讓她哭了,終究守護(hù)她一生的人不會是我。
八月的秋天,夏意已過,涼秋毫不留情的卷走綠葉,一點點的告訴人們,它來了。
媽媽大多時候,依舊沉默寡言,時常發(fā)呆,更多的時候她摸著那五萬元發(fā)呆。
有天,媽媽突然說:“小偉,你爸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聽見有女人給他打電話了?!?p> 外公外婆悄悄的背了過去,我知道外婆又難過的哭了。
我攬了媽媽靠在我的懷里說:“媽,你聽錯了。沒有人打電話?!?p> 許久媽媽似乎清醒過來了說:“對啊,我在成都,怎么可能聽到他的電話?!?p> 在八月二十號的早上,照理起床去喊媽媽吃飯,房門又被她鎖的死死的,無論怎么叫門依舊不開,里面也沒有任何聲響。
頓時我心有些慌亂,敲壞了門鎖,打開門。
我被眼前一片血紅的床單嚇倒在地,床單上是面色蒼白,毫無生氣的媽媽,地上一堆灰燼。
外婆聽到聲響,過來看到時,暈死過去。舅舅報了警,警察判定媽媽自殺,死亡時間是凌晨三點,死亡原因,失血過多。地上的那堆灰燼是放在她屋里的那五萬元錢。
辦完媽媽的喪事,外公外婆仿佛老了十歲。爸爸聽說了似乎有些愧疚,托人拿了十萬塊錢給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不肯要,外公說:“好好的一個人嫁給他,最后得到了什么?只不過五萬元。人沒了,又假心假意的送錢來!當(dāng)買我女兒的命嗎?拿錢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
罵跑了送錢的人,外公氣的背了過去。
后來我找到送錢的人替外公外婆收下了那筆錢。媽媽已經(jīng)不再了,外公外婆老兩口總歸要生活,悄悄的存在了他們的賬戶上。
因為媽媽的自殺,辦理轉(zhuǎn)學(xué)的事沒有成功。
從成都回來后我把自己關(guān)進(jìn)房間好幾天。
許許多多的事,在這個暑假發(fā)生的太快,快的讓人來不及做出選擇,來不及說出一句悲傷。
只是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會夢到那血紅的床單和媽媽那蒼白的臉龐。
夢中驚醒后是無盡的黑暗和無措。
十八歲,我的媽媽,她走了。
再也,見不到了。
斂夢三千
第一卷已結(jié)束,那是七年前的故事結(jié)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