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丑陋的矮小老頭踮起腳,用手抓著鋒利無比的勝邪劍劍刃,氣力極大,紀雍現(xiàn)在就算有妖血附體,依然無法撼動分毫。
那名侏儒老頭只有十幾歲孩子般的身高,雙手老繭,很難相信其短小的身材中,蘊含有恐怖如巨獸般的氣力!
落百野見到老人,幾乎是瞬間便神情大變,漲紅著臉,像是思春少年見到夢中情人一般。他顫抖著嘴唇、聲音沙啞地叫了一聲:“師父……”
矮小老人眉頭一挑,本就滲人的臉龐更添幾分兇厲之色,屈指彈在劍身,紀雍臉色一白,手中之劍幾乎把持不住,連連后退了幾步才得以緩沖那股強悍的力道。
這位當年與劍仙張季痕比武只輸半招的劍道奇才冷哼一聲,“你可不是我的徒弟,由術(shù)轉(zhuǎn)意,天底下有誰可以當你落劍仙的師父?”
接著又望著凝神以待的紀雍,咧嘴一笑,“你主修意劍,雖然學(xué)了幾年術(shù)劍打了點基礎(chǔ),但在老頭子看來實在是糙得很,不如跟我學(xué)術(shù)劍,保管比你這三腳貓劍術(shù)厲害百倍、千倍!”
入邪的紀雍輕抿嘴唇,此地無風起龍卷。
侏儒老人濃密的眉毛倒立,身上毫無真氣波動更無氣機流轉(zhuǎn),單憑一條腿橫掃而過,帶起恐怖大風,龍卷潰散。
一抹慘白光亮的劍氣破風幕,直刺老頭雙眼,又有滿園劍氣由下而上,垂云劍氣如天河奔垂,隱約在老頭身后一道藍色門戶若隱若現(xiàn)……
由兩人腳下向外,兩丈之內(nèi),處處殺機。
落百野站在其中仿若血液都要凝固。
這在落百野眼中是恐怖如斯的劍招,但在那侏儒老人眼中不啻于小孩兒玩耍,呲笑一聲,單手抓住那條細長的劍氣,輕輕一握,劍氣便散去;腳下一跺,那滿園劍氣本如雨后春筍一般勢如破竹,但在這一腳下卻紛紛夭折;寬大的袖袍翻轉(zhuǎn),垂云劍氣通通亂象,自銷自耗。又輕輕后靠,青門引如燭火般熄滅。
單憑肉身氣力,破盡紀雍所有劍道。公羊博敖輕笑一聲:“不賴。”一邊說著,腳下并不停頓,兩步并作一步逼近前來,掌風似刀鋒劍氣四散開來。
紀雍在這種恐怖的人面前怎敢托大,就算現(xiàn)在他全身妖血沸騰的情況下也討不了好,當即一聲低喝,調(diào)動體內(nèi)丹田氣海中的長生真氣與妖血怪力全力抵擋,這才擋住了對方可怕的攻勢。
“本心已失,劍道無心。你這幾劍也稱得上是用劍?”矮小的老頭好像閑庭信步一般,左指右點便將紀雍所有的攻伐化解,看起來實在是輕松不已。
“公羊前輩不愧是被譽為紅塵劍大成者,那邪絕在他老人家手下簡直是一點反抗力都沒有。”
旁邊跟在年輕公子身后的高手中,有幾位曾有幸見過公羊博敖,更有當年親自在旁窺探過公羊博敖與張季痕大戰(zhàn)的老一輩高手,此刻看到公羊博敖雖年過百歲,但依然精氣如壯年,不禁唏噓。
他們也曾為名動一時的俊杰,但百年過去,而今已垂垂將行。
在這個世上最多的還是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過的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人生。
百年將死,通玄折長生。
正將兀自感傷的一群人卻沒有發(fā)現(xiàn)那年輕人已是面沉似水,望著公羊博敖輕罵了一聲,“多管閑事?!?p> 嘶……
突然洞穴中傳來刺耳的聲音,眾人臉色一凝,轉(zhuǎn)頭望去。
只見一個年紀不大,只有十三四歲的一個少年正一臉不耐的樣子,額頭上都是汗水,將他額前碎發(fā)打濕,他雙手拖拉著在后面,眾人往他身后看去,赫然是一柄黑色巨劍!
那黑色巨劍可把他們嚇了一跳,他們哪一個不是行走過幾十年江湖的,可就是沒有見過這么巨大的一柄劍,或許用十字形狀的墓碑形容更為恰當。
那完全沒有開鋒的黑石巨劍被那年歲不大的少年拖在身后,劍尖在地面拉出聲響。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于詭異。
那巨劍少說也有七八百斤重量,卻能被那少年拉著走,足以說明那少年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少年后知后覺,見眾人都向他看過來,頓時紅了紅臉,又看到前方兩個身影在打斗,見到青銅鬼面的紀雍,頓時氣得雙手一撒,那巨劍轟然墜地。
他小跑到眾人之前,喊道:“喂,羊爺爺,你干嘛欺負我?guī)熜??!?p> 公羊博敖一聽聲音,立馬退到了少年身邊,這老頭子身高還比少年矮半頭,一臉諂媚地望著少年道:“乖徒兒你也到了啊?!?p> 那邊的落百野見公羊博敖如此,眼神頓時一暗。
少年沒有理他,哼了一聲別過頭,就要向紀雍走去?!皫熜郑沂欠搅叻讲┌窖?,你不認識我了?”
那公羊老頭見勢不妙,伸手攔住方吝,一掌逼退正撲殺過來的紀雍,雙袖股蕩將四散的劍氣震為虛無,這才轉(zhuǎn)頭道:“他是你師兄?那豈不是我徒兒了?”
少年實在是有些佩服這老頭的攀關(guān)系能力,從來只聽過亂攀關(guān)系成師叔、師伯、師祖的,還沒聽說過攀徒兒的。但他也確實被紀雍那雙充滿邪氣與嗜血的眼睛嚇壞了,拉著公羊博敖問道:“羊爺爺,我?guī)熜炙趺戳耍俊?p>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老頭子不姓羊!”公羊博敖一臉無奈,一邊與紀雍互斗,卻還能一邊輕松地與方吝交談,“我這便宜徒兒本就使用勝邪劍,又不知道跑哪里去滅妖惹了一身騷,現(xiàn)在妖血侵心,恐怕就要一命嗚呼咯。”
方吝前面聽得懵懵懂懂,但最后一句可是聽得明明白白的,頓時哭喪著小臉道:“那怎么辦???我?guī)熜挚刹荒芩溃驙敔斈阌惺裁崔k法嗎?”
公羊博敖一白眼睛,“我能有什么辦法,也只得暫時降一降他身上的邪氣了,至于妖血恐怕也只有真龍精血能夠降伏。”
紀雍眼中邪氣慢慢被公羊博敖以不知名的手法降下,可眼中的戾氣卻越來越重。
如果說邪氣是陰暗,那妖血便是烈日,這兩者一陰一陽,互為反向補充。他能夠身具妖血而不死不是沒有道理的。此時兩者同時發(fā)作,本是毒藥卻能相互制衡,讓他不至于本源枯竭而死,也不至于血氣干涸而往。
但兩者終究都是致命之物,這雙雙難以自控,確實讓他陷入了死局。
現(xiàn)在邪氣被公羊博敖霸道真氣化解,但相對的妖血卻在不斷增強,讓他永遠不知疲倦,這樣下去必然氣竭而亡。
公羊博敖全力一掌將紀雍震到對面過道,轉(zhuǎn)過頭來喝道:“巨闕!”
少年臉色不自然,扭捏道:“我扔在后面了……”
公羊博敖哭笑不得,輕輕抬手,眾人身后的巨劍化作灰飛,而后又凝實在他手中。
公羊博敖一劍在手,渾身氣勢悄然轉(zhuǎn)變,就連那矮小的身高也被眾人忽略,像是瞬間拔高成為比肩山岳的神人一般!
一吐劍氣,氣成三分。
落于神劍巨闕之上,那石碑大小的神劍竟如冰雪消融,再出現(xiàn)時巨劍已變成了一柄只有二尺五寸長的短劍。
短劍古樸,那二指寬的劍身上的劍紋勾勒出一座高聳宮闕的形象,一股如高山巨岳的厚重感卻比之前更盛。公羊博敖三分劍氣在上卻像天上宮闕間的云霧,使其變得舉重若輕起來,實在是妙不可言。
一劍往紀雍當頭壓下。
后者也知道此劍玄奧,不能硬接,但體內(nèi)妖血作祟,卻是讓他半步不退。勝邪劍在手,無我眾生為守,一劍太淵再次出世。
兩柄神劍相擊,眾人并未聽到金屬的鏗鏘聲,卻有一股如氣流相撞的悶響聲傳來,緊接著,猶如野馬脫韁般的恐怖余波,包含著兩者充沛的氣機瞬間輻射開來!
“公子小心!”那鼠海岸上相聚甚遠,那恐怖的氣機所過之處,一只只龍鼠哀鳴著被撕碎。落百野來到衛(wèi)龍?zhí)弥魇碌哪贻p公子面前,劍氣盡皆吐露,形成高山,但他受傷頗重,加之余波著實很強,竟將他震得口吐鮮血。
兩邊又站出兩位衛(wèi)龍?zhí)酶呤?,這才擋下了這恐怖的氣浪。
而方吝站在鼠海邊緣,卻沒傷一分一毫。
這時一個人影飛身落地,正是扛著神劍巨闕的公羊博敖。
“羊爺爺,我?guī)熜帜兀俊狈搅咭姽虿┌侥樕蛔匀?,小心翼翼地問道?p> 公羊博敖氣的翹小辮子,懊惱不已:“被他給逃了。早知道這便宜徒兒如此厲害,老頭子我就吐五分……哦不七分劍氣了!”
方吝心頭石頭落地,而周圍的人卻震驚不已。沒想到邪絕的實力已經(jīng)恐怖如斯,竟值得公羊博敖以七分劍氣才能拿下對方!
這一戰(zhàn)如果傳出去,恐怕沒有誰敢再對邪絕二字有所質(zhì)疑。
那年輕公子旁邊的女子朱羨兒臉色嚇得蒼白,剛才她竟然還出言嘲諷紀雍,現(xiàn)在想起來也是一身的冷汗。
“要不是老頭子我要看好我的寶貝徒弟,那便宜徒兒能跑得了嗎?”公羊博敖心頭暗道,接著又對擔心紀雍情況的方吝說道,“那小子被巨闕壓制了氣血,妖血暫時應(yīng)該無礙了,但如果一有動手的情況,那就真的是回天乏術(shù)了?!?p> 方吝一聽,拉著他就要追上去,可看著腳下一堆堆的龍鼠尸體,又尷尬的縮回了腳?!把驙敔敚覀兛熳飞先ケWo我?guī)熜挚珊???p> 公羊博敖眉頭一跳,轉(zhuǎn)過頭道:“他是張疤臉的徒弟,老頭子我為什么去幫他?”
方吝掰扯道:“你不是說我是你徒弟嗎,他又是我?guī)熜?,換句話來說我?guī)熜忠彩悄阃降苈?,您老人家不能見死不救啊?!?p> “好像有道理?!惫虿┌铰晕⑺伎迹蝗幻腿痪?,“我說你是我徒弟,可你還沒認我這個師父呢,不行,這個忙我不幫。除非你叫我聲師父聽聽。”
方吝苦了臉,但紀雍安危為重,不得已叫了一聲“師父?!?p> 公羊博敖哈哈大笑,像個小孩子般。
在場的都不會知道,就這一聲師父,以后三界中又多了一位執(zhí)著于手中之劍的劍道高人,整個人世間一百年后,都將會籠罩在他和另一位劍道年輕人的無敵陰影之下……
落百野看著兩人遠去,張了張嘴卻不敢再叫出師父二字。
“我癡迷劍道,不分術(shù)與意,難道錯了嗎?”他捫心自問。
像是聽見了他心中所想,他耳邊清晰的傳來了公羊博敖的聲音。
“誠于劍,劍道三千術(shù)與意,劍道不同,難相于謀。我教不了你什么了,所以你不再是我的徒弟?!?p> 落百野神色動容,望著公羊博敖的背影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再次起身,已經(jīng)沒有了一身劍氣的他卻無比的坦然與愜意,自從拜公羊博敖為師后,無時無刻都在養(yǎng)著的那口劍氣散了。
一個甲子提心吊膽,深怕一個不查被自己養(yǎng)出的劍氣攪碎、一個甲子如一日般的活著,站起身后,這世間再也沒有青岳落百野。
“王公子,在下修為盡散,已是廢人,就不能再為衛(wèi)龍?zhí)眯Яα?。公子救在下于危難,落余生沒齒難忘。江湖路遠,就此別過。”落百野無比坦然,他覺得重來沒有此次舒心過,少了一身修為,少了一生牽掛。
“公子……”待落百野離開后,朱羨兒欲言又止。
年紀輕輕身為衛(wèi)龍?zhí)锰弥鞯耐醭┹p輕喃喃道:“好一個‘前世坎坷路百野,今世迷途慶余生’……”
隨即雙目一睜,目含殺機,輕聲道:“堂中的那些穩(wěn)固體魄氣海的奇珍不能白拿,殺了他吧。”
兩位第二境武夫悄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