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極其矛盾的心理。
無論是對于南宮無缺還是納蘭伏宿來說,他們先前準備爭的東西是進洞內(nèi)打敗紀雍,誰能敗他,便能得到恢宏氣數(shù)。
這不是紀雍身上的氣數(shù),而是這個天下給予的饋贈。
只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個人就這般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之前的相互試探與約定,在那人眼中的淡漠下,顯得無比的幼稚與可笑。
這種荒唐的感覺不僅讓納蘭伏宿從心底感覺到不舒服,南宮無缺也依然如此。
兩人微微對視了一眼,納蘭伏宿不卑不亢的行禮,“見過紀兄。”
紀雍目光轉(zhuǎn)了過來,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納蘭伏宿臉上微微一黑,如此舉動在他看來完全是無禮之至了。
“閣下不是人族?”紀雍滿眼狐疑,聲音有些清冷,但那雙眼中的鋒銳自然收斂,此時目有瑩光,竟看起來有些返璞歸真之意。
“在下納蘭伏宿,是天界神族?!奔{蘭伏宿啪的一聲打開了折扇。
紀雍無所謂的點了點頭,看向南宮無缺,頓時眼睛微微瞇下,“現(xiàn)在仙人也可隨便下界了嗎?”
陶虞連忙震退兩位婢女來到紀雍跟前,內(nèi)心歡喜,連忙拜道:“師父你終于出關了。”
那兩位婢女追了過來,卻被納蘭伏宿攔住,“正主已經(jīng)出來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殺與不殺都無所謂。”
那邊,陶虞踮起腳悄悄在紀雍耳前說起這十年來的大變化,當然都是挑重要的說,好讓他能夠?qū)ΜF(xiàn)在的局面有所了解。
“妖盟?萬妖朝?”紀雍聽到了有關妖族的事,頓時立起了眉頭,“連妖族也能在人間界開宗立派?那些妖師怎么說?”
“只要不明目張膽的嗜殺,妖師也不能跑到妖盟或萬妖朝去追殺?!甭鍕染曛来巳艘幌?qū)ρ逵心某鹨暎煜率戮褪侨绱?,當年碧霄之盟妖族確實過得了駐扎人間界的機會。
“紀小友。”那方滅妖盟盟主沈滄開口,“鄙人深知閣下對妖患之痛,妖族殘忍嗜殺,須得人人得而誅之,這一點閣下與鄙人所見并無不同?!?p> 紀雍疑惑的看了看陶虞,后者連忙將沈滄的身份告知。只聽那邊沈滄長嘆一聲,“只可惜如今形勢大有不同,妖盟中高手眾多,十分不好惹,鄙人帶著滅妖盟的同仁三進景州,沒想到妖怪沒除著,反倒是那身為人族的破陣子連連阻攔,實在讓我等痛心疾首?!?p> “滅妖盟不愿人間界被妖族所攻,奈何世人愚昧,就因為此時妖族沒有明目張膽的害人便對它們放任縱容!”
說到這里,沈滄那是捶胸頓足,義憤填膺,仿佛為黎民的愚昧而痛心?!拔抑o小友一心除妖,只要加入我們滅妖盟,眼前所有的麻煩,鄙人都會替小友一并解決?!?p> 紀雍沉默半晌,這才環(huán)視四周,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兩位來斬妖山所謂何事?”
“鄙神……”納蘭伏宿剛要說話,卻見紀雍微微抬手打斷了他,心有不悅,又只聽紀雍看著對面山上與寧仙奇斗法的庭玉鏡朗聲道:“庭玉鏡,我說過吧,斬妖山已經(jīng)封山!”
那邊庭玉鏡聽得這聲音,心頭大駭,剎那風停云滯,他呼吸間,只覺得整片天地,盡皆化作劍氣,直指中間的他!
“無跡劍意!”庭玉鏡聽聞過這劍意的大名,只是完全沒有想到,此人的無跡劍意竟然絲毫不輸于三十年前的張季痕!
心有恐懼,庭玉鏡長喝一聲,往北而去,竟然是不戰(zhàn)而逃。
那方的寧仙奇在紀雍出手后就停了下來,站在山巔巨石上,眺望而來。
“狐兄啊,你這劍奇一名,恐怕只是湊數(shù)而已喲?!睂幭善嫘闹袩o奈的笑道。
……
紀雍失笑搖了搖頭,看向諸位:“我說過斬妖山封山,招待不周,還望諸位就此下山去?!?p> 沈滄臉色一僵,此言明確了,紀雍拒絕了他的邀請。
納蘭伏宿深吸一口氣,“興隋皇帝已經(jīng)批準鄙神進入斬妖山與紀兄印證所學?!?p> “楊羅延說的話在這里做不得數(shù)?!奔o雍淡淡地道。
“我來,是為了取回東西?!蹦蠈m無缺當然不肯離開,“金陵東海,你搶奪仙人氣數(shù),而在十年前你竟劍斬天門,致使諸多仙人隕落,氣數(shù)灑滿人間。罪大惡極之處,罄竹難書,我先取回你的性命,才能讓死在你手下的仙人們安心轉(zhuǎn)世?!?p> “意思是你們都不愿走?”紀雍問道。
“紀小友,只要你答應加入滅妖盟,有我在此,相信兩位也不會為難你?!鄙驕嬗羞@個自信,盡管納蘭伏宿再天才,也不過是第一步通玄而已,而南宮無缺雖說已是絕代仙王,但他身受重傷,實力大減,也不可能與他火拼到底。
紀雍瞥眼過去,輕聲道了一句聒噪,而后看著面前的兩位,“正好兩位一起,在下也很想看看所謂的神族,還有絕代仙王的手段!”
紀雍微微屈身,然后身體拔地而起,沖破云層束縛。
“果然已經(jīng)突破成為了第三境?!奔{蘭伏宿淡然道,與南宮無缺一起破空而起。
這一日,整個斬妖山的天空之上,萬里云層退散,露出巍峨青天。
但就是這般的天空中,飄落著鵝毛大的雪花。
寧仙奇目光如炬,昂首盯著天空,只見一劍天上來,叫得碧霄垂落!
蜀山秘境中,少年蘇幕遮抬頭望向這方,因為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劍意,這是他的劍意,臨江仙。
……
遠在大秦的張季痕有一刻抬頭望向南方,因為他看到了天地一劍,皓月當空。
……
納蘭伏宿面目駭然,很難想象先前還高傲的他,此時眼中是那般的恐懼,他落下之后,帶著四位婢女瘋狂逃開。
南宮無缺亦是這樣,廣袖飄搖間,施展咫尺天涯的神通,飛快往南而去。
山間小溪,當年的通玄第三的女子黃花正在打量著溪水中的自己,眉毛好看,她的心情也就是極好的。
宋豐玉站在一旁的石頭上,抬頭看著天空中往兩邊倒去,如同分流海浪般的厚重云幕,而頭頂?shù)那嗵旄裢庹克{。
他伸出手接住雪花,“今年的冬天可能會提前了。”
“頭上的三位都不簡單?!迸狱S花用食指輕輕抹了一下眉梢,“一個不知不覺間一步跨到了第二步,一位本就是第三步的反倒退了一步,還有一個人更離奇了,明明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通玄,竟然把這三步臺階給踏平了。”
“這樣不是更好?”宋豐玉這幾年也開始沖擊第三境,只是依然沒有頭緒,不知道后面的境界關鍵,只覺得一腳踏平通玄的三步臺階,冒似……挺霸氣的。
黃花這次的白眼翻到了腦后,“好什么好,本來至第四境如登天,這人將登天臺階都給拆了,以后決計是斷了后路了。”
隨即她又笑道:“本來第四境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奢望,斷了前程也無關緊要。”
突然黃花表情有些古怪起來,朗聲道:“所有人,撤出斬妖山!”說罷,拉著宋豐玉的腰帶,飛快遁去。
落至斬妖山外的一處山脈,黃花現(xiàn)在這嶙峋巨石上眺望斬妖山。
宋豐玉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沒一會兒就注意到了。因為原本還是正午,理應是陽光最盛之時,卻已是緩緩如同陷入了黑夜。
“有趣有趣,以二進三,竟然能迎來三災!”黃花著實覺得奇特了。
“當年血意真飛升不也經(jīng)歷三災么?”宋豐玉猜測,“難道紀兄也要飛升?”
“不一樣不一樣?!秉S花不斷搖頭。卻聽旁邊一個醇厚的聲音傳來,“以三破四,三災齊至,四象降滅。”
宋豐玉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白衣和尚,那和尚身邊還有個小和尚,頂多十歲的樣子,瞪著大眼睛看著他。
黃花似乎早就知道和尚的到來,頭也沒轉(zhuǎn),問道:“禿驢,你覺得他為什么會引來這樣的異象呢?”
“孽為天棄。第三境已經(jīng)觸碰天地大道,所以被感知。”三百年通玄榜魁首:如是觀輕聲說道。
哪知那旁邊的小和尚搖了搖頭,“不僅是這個原因。這小家伙修行的長生真經(jīng)已經(jīng)登堂入室,至龍虎交匯、三丹齊聚??峙乱呀?jīng)是第二層太清境圓滿了。”
“長生真經(jīng)分無為、太清、殉道三境,以修行囊括境界。意思就是三境圓滿,就算他境界不是第五境,恐怕一身實力也可于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媲美?!毙『蜕幸桓崩铣傻谋砬椋藭r皺著可愛的眉頭說道。
“一般來說通玄感靈,乃是聚集一身所得,凝成道靈。而這道靈的本質(zhì),正是一縷太清之氣。我觀那方太清如星河,那小家伙恐怕已經(jīng)凝成道靈,這道靈,就是他本身?!毙『蜕心氐?。
“以身為道靈?!本瓦B如是觀也被這樣的結(jié)論震驚得無以復加。
“長生真經(jīng)為道門最為玄妙的法門,距傳是帝師觀天妖皇所著,與第五境的推論有些莫大的關系?!鄙倌旰蜕械?,“當今天下,三界五行之中,能修習長生真經(jīng)到這一步的,只有孽?!?p> ……
就在這方天地籠罩黑暗之時,從天下九州,一道又一道的虹光劃破天際,五州天下,三百余位通玄,在這一刻竟然通通趕至。
整個斬妖山方圓百里,一位位通玄落下,在夜幕中拉長的光芒,就像是一條條通天的光柱,聯(lián)通著天地。
無論如何,這是三災四象,是破三進四才能看到的景象,千年以降,燕秋成為第四境時在蜀山秘境,幾乎無人能見,數(shù)十年前,寂真入妖界而成為第四境,也無人能見。
這一次卻不同了,這等天劫發(fā)生在他們眼前,自然要前來觀摩,捕捉天地間運行的大道,說不定能觸類旁通,對瓶頸有所幫助。
紀雍身上,七竅之中,已經(jīng)有淡淡火光流淌而出,不似業(yè)火的無色,反而像是巖漿般的火紅金黃。
“哇,紀師傅,這是什么法術(shù),連自己都燒……”尹舒還準備說下去,被陶虞一個手刀劈在腦袋上。
紀雍沒有多說廢話,“你們速速離開斬妖山,這座山與我氣機相連,定然會被牽累?!?p> 此刻黑云已經(jīng)像是夜幕般濃厚,遮擋著整片天地都喘不過氣來。
陶虞四人火速下山,才到山腳,便看到黑云之中,已有雷電,如同蒼龍浮動在云層中。
云層幾乎離地不過百丈,那個被火光吞噬的身體背持長劍,站在斬妖山的崖邊,頭頂黑云翻滾,只須他伸手,便能抓住云霧。
而前方,天龍帶著渾身雷電,悠哉游動。
一片又一片的冰凌花從地面上長出,蔓延著爬上崖壁。
在他身上的火光中,一頭頭火紅色的小鳥在相互嬉戲。
直至一縷縷青煙從黑云中滲透而出,金光絲絲縷縷夾雜其中,從山頂?shù)臉淠鹃_始,所有事物一層層化作灰燼消失。
黑云吞噬崖邊最后一點火光,緊接著便是雷鳴電閃、火光四濺、冰凌漫天、青霧浮動。
又聽得龍吟、鳳啼、玄吼、虎嘯。
直到一道無法形容的劍光,斬開萬里層云,頓時天地清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