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為正方形，由深淺相間的格子組成。棋子分深色與淺色。
不管再怎么深思熟慮，這盤棋他還是輸?shù)袅?，最后是女士取得勝利?p> 雖然輸?shù)袅似?，他還是有希望在別的地方取得勝利，比如在去留的問題上讓她改變想法。
女士似乎已經(jīng)看出他的想法，露出平淡的笑容，她的注視中包含了堅定，在她的這種注視中，長子的眼神逐漸失去光彩，他突然意識到，這位永生者并不是一個可以被輕易說服的對象。
女士輕笑道：“你隨時可以試著讓我相信你有能力改變這一切?！?p> “關(guān)于這個，我有話要說。”長子有些猶豫地說道：“我要說的這些話也許并不能打動你，因為你已經(jīng)活了太久，已經(jīng)失去了我這樣的年輕人才有的堅持，想來也不會在意我說的話。”
女士點頭：“所以，你放棄了，不打算說服我了?！彼行┎粷M地說道：“別把我當成老人?！?p> 他搖頭道：“我不會放棄，只是能否讓你改變想法并不是我能決定的，最后還是取決于你?！?p> “我首先會懷疑你的判斷，我們有很多路可以走，但是你選擇的卻是最困難的那條路。”
“喜歡自證預(yù)言的人做事情一定會有這樣的一個過程，開始的時候被周圍的人懷疑，認為他的行為不符合正常，而如果他成功了，就會受到崇拜。我將自證的預(yù)言就是，地球會迎來復(fù)興。”
她拿著冒著熱氣的茶杯，并不是小口的喝，而是在加入幾顆冰塊之后，一飲而盡。
等到她轉(zhuǎn)身看向長子，臉上帶著某種蘊含期許的疑惑：“這是你的預(yù)言？”
也許是想到長子的預(yù)言能力，她說道：“你才是對的。畢竟你的預(yù)言一向很準。預(yù)言已經(jīng)讓你知道結(jié)果了嗎？”
長子嚴肅地回答道：“當然不是。這顆星球的復(fù)興，從來不是某種已經(jīng)注定會發(fā)生的預(yù)言。這是一種愿景而不是必然會發(fā)生的事情?！?p> 一種希望從她的眼睛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希望：“沒有魔法的預(yù)言，并不可信。”
長子說道：“是的，沒有任何魔法告訴我，這顆垂死之星還有復(fù)蘇之日，但是我卻堅信我能做到這些。我的媽媽曾經(jīng)說過，我們不是預(yù)言的奴隸，我們不能等著預(yù)言來了才去行動，根據(jù)預(yù)言行動那只能是命運的傀儡，我們要自己創(chuàng)造預(yù)言，按我們自己的想法去行動?！?p> “如果最后證明你錯了，付出代價的人是無數(shù)的，而不僅是你一個人?！闭f完這句話，女士將茶杯放回桌上，平靜地凝視桌面。
“我們都需要付出代價。因為我始終堅信，復(fù)興是我的使命，不僅是我的，更是生活在這顆星球上每個人的使命。最強大的人有這種使命，最弱小的人也有這種使命，這是一場全民參與的運動?！?p> 長子希望這番話能夠讓她充滿信心。但是女士聽完他的話卻表現(xiàn)得悲觀：“全民參與，你已經(jīng)替他們做出了選擇，而不問他們的想法。”
“民眾的目光短淺。原諒我說了這樣愚蠢的話，我想表達的是，對那些只能活一百歲的人，他們最多也就能夠想到百年的事情，對于不死的我們來說，我們應(yīng)該去考慮萬年乃至千萬年的事情。”長子很有耐心，并不急于一時，他有的是時間說服對方。
“我從未想過你會說出這種天真到冷酷的話，你把話說的很偉大，但是對于更多的人來說，生活本身就已經(jīng)很殘酷了，他們的靈魂已經(jīng)不能再承受任何偉大的使命?；蛘哌@并不是真話?！?p> 她用審慎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或者說男孩才對，緩緩說道：“復(fù)興這顆星球。聽起來確實很偉大，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p> 長子說：“離開這顆星球同樣不簡單，拿提豐來說，那顆星球離我們已經(jīng)不算遙遠了，可是幾十萬泰拉人想要離開地球前往那里就不是一件輕易可以做到的事情，要耗費的資源足夠我們用到改造環(huán)境上面。而且到時候不僅是泰拉人，所有的人都要離開，地球上有七百萬人，甚至可能有九百萬?！?p> 雖然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柔軟，眼神卻有著打動人心的堅定：“雖然這個移民計劃充滿困難，但是的確可行。兩年能讓一千人離開，一千年就是五十萬人，用不了幾個千年，所有的人就都能離開這顆行星。無疑，這需要花費漫長的時間。但是不要忘記，時間站在我們這邊?！?p> 長子皺眉：“我們并沒有運載他們穿越群星的船，龍皇的要塞原本是個不錯的船，但是在之前的大戰(zhàn)中被徹底摧毀?，F(xiàn)在想要船，只能與星際商人合作，但是商會并不是慈善組織，他們的方案必然十分苛刻，而且就算我們能夠承受他們給出的方案，談判也未必能夠成功?！?p> 女士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們太落后了?！?p> 她回憶起可以在群星之間自由來回的船，那時還是很常見的交通工具，幾乎每個人類家庭都有一艘，但是輝煌的年代結(jié)束了，隨之而來的卻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巫王的統(tǒng)治。
“雖然這樣，我們依舊有漫長的時間來完成這件事情，如何離開這顆星球，我們可以用幾百年的時間與商人恢復(fù)關(guān)系?！?p> 長子指著棋盤旁邊的地圖說道：“用千年的時間恢復(fù)，勝過用千年的時間逃避。如果我們能將這顆星球恢復(fù)生機，那我們就能擁有自己的家園，而不是生活在另一個屋檐下。我們找不到一個歡迎外來者的星球。換位思考，想一下，我們這顆星球的人是怎樣對待外人的。”
她說道：“在你看來，離開是如此難以接受嗎？”
“把一滴水滴入大海，那滴水也就不存在了?！?p> 女士說道：“你想讓泰拉繼續(xù)作為一個獨立政權(quán)存在，而不是融入一個更大的勢力中?！?p> “也可以這么說?！彼谝獾氖翘├说难y(tǒng)不應(yīng)被稀釋掉，而不是泰拉人的政權(quán)存在與否。
“擁有近乎無限生命的你，需要在意種族問題嗎？”
“我并不是很在意，卻也不能完全不在乎?！?p> “我的智慧已經(jīng)被時間消磨得一點不剩，我現(xiàn)在對于制造東西完全沒有任何概念，但是你是巫王的兒子，悠尼絲以擅長制造而聞名，你應(yīng)該也有你母親的這種制造的能力?！?p> 長子搖頭：“制造一艘可以在宇宙之間來回的船，所需要的材料，還是需要從商人那進口，他們會詢問我們的目的，進而開出我們根本不能接受的價碼?！?p> 女士問道：“為什么會這樣？”
“這是失去信任的一種表現(xiàn)?！遍L子對她說道：“他們并不想我們能夠離開這里去往別的星球，認為這會帶來災(zāi)難。貧窮和愚昧，就是他們對我們的印象。千百年來，這種印象早已經(jīng)變成警惕。因為我們不僅貧窮，還很強大?！?p> “強大？”女士驚訝道：“我以為我們是最弱的。難道不是這樣嗎？我們生活在一個缺乏資源的星球上，人口不足一千萬，貧窮落后荒蕪，再也沒有比這更能形容這里，這樣的地方無論如何也和強大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至少我從來不知道貧窮和強大竟然能夠聯(lián)系在一起。”
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是我們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地方，您居然忽視了。經(jīng)濟的普遍衰退已經(jīng)是這顆星球上不爭的事實。得益于巫王的軍事優(yōu)先政策，我們的軍事力量空前強大，我們在法師數(shù)量以及靈能者數(shù)量上處于絕對領(lǐng)先地位。貧窮和愚昧既是穩(wěn)定，更是一種限制，不然巫王一定會向外擴張，把統(tǒng)治延伸到別的星球?！?p> 她看著長子說道：“你帶領(lǐng)泰拉人抵擋住龍皇的進攻，保衛(wèi)了你們的城邦，但是你無法帶領(lǐng)他們戰(zhàn)勝貧窮?！?p> 長子深以為然。他解決不了貧窮，這顆星球已經(jīng)沒有任何資源，平民無論怎樣努力都不會富裕，對一位巫王來說，能夠不餓死臣民就是最大的仁政，對一位由虛假的選舉產(chǎn)生的執(zhí)政來說，同樣是這樣。
他看向地圖上支離破碎的大陸板塊，不禁悲從心來：“我們的現(xiàn)狀就是這樣，這顆星球的歷史充滿憎恨與毀滅，無數(shù)丑陋的存在早已經(jīng)徹底玷污這里。直至今日那些憎恨與毀滅的有害遺毒仍在影響我們，但是歷史應(yīng)該要前進?！?p> “如果前面是深淵呢？”她曾見過無數(shù)懷抱著理想的統(tǒng)治者，說著最美麗的預(yù)言，然后把更大的災(zāi)難帶給世人，讓地獄在人間降臨。
“那就讓我第一個掉下去，后面的人看見我掉下去了就能止住腳步。這不就是野心家的作用，給人們提供反面教材?！?p> 女士嘆息道：“我怕他們會受到慣性的影響，跟著你一起掉下去。到時候，對于這顆星球的人來說，你的名字也許比所有的巫王的加在一起還要邪惡。”
他卻說：“不可能。他們作惡這么多，我不可能比他們更邪惡！”
遍布全球的滅絕營制造了數(shù)不清的殺戮，那些滅絕營的建立者就是巫王。
就在他們都陷入沉默時，突然間，一股猛烈的寒風(fēng)襲來，屋里瞬間凌亂了許多。
窗外一直有冷風(fēng)吹過，只是原本風(fēng)并不大，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是狂風(fēng)了。天色瞬間昏暗下去，周圍的溫度正在快速的下降，就在他們愣神的時候，一股更加刺骨的寒風(fēng)從大開的窗戶進入房間，吹打在他們身上。
兩人同時向外看去，只見天空被黑暗所覆蓋，女士一時變得不知所措，長子首先說道：“夏季結(jié)束了?！遍L子知道酷暑已經(jīng)結(jié)束，整個地球陷入另一種極端天氣，嚴寒的折磨。
這種轉(zhuǎn)變發(fā)生的很快，是瞬間就完成的，而不是一個緩慢的讓人逐步適應(yīng)的過程，自此，天空將陷入黑暗，但是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可以看到群星散發(fā)出的光芒。
女士嘆了口氣：“冬天來了。”
無疑，這個冬天又要死很多人。
女士想要站起來時，突然感到一陣乏力，她的力量來自于太陽，現(xiàn)在卻十分虛弱。長子看出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于是對她說道：“我來吧?！彼哌^去把窗戶關(guān)上，并且用靈能加固了整個窗戶。
從窗戶走回來的時候，長子一直在想夏季提前結(jié)束所帶來的后果，顯然，泰拉儲存的糧食不能支撐冬季結(jié)束，但是如果實行嚴格的配給，可能會餓死七萬到八萬人，剩下的人能夠勉強活下來，他相信馬基維利會做好這方面的事情。長子現(xiàn)在回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魔法并不能憑空變出糧食。也許有這種魔法存在，但是他不會。
女士點了點頭，算是表示對他這番話的認可，她笑道：“既然你有這種信心，我也不能一直打擊你，但是你真的打算一直留在這顆星球?！?p> 之后她忽然對長子說道：“你知道我現(xiàn)在正想著什么事情嗎？”
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想到，女士所想的事情應(yīng)該是什么時候能救出安吉麗娜。
長子當然沒有忘記這件事情，他對女士說道：“我的信使已經(jīng)去往凈化軍所在的堡壘，與他們交涉。很快我們就會知道，他們到底是遵照實用原則，還是完全憑信仰行事。”
女士搖頭，用手捋了捋頭發(fā)：“這件事確實很重要，但我并不著急?！遍L子疑惑地看著她，嘴里說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心事?！?p> 隨著長子疑惑的目光，她反而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說出一段很長的文字。
“這是你的真名?！遍L子震驚地看著她。
女士對他展顏一笑：“沒錯，這是我的真名。我只告訴過你一個男人哦。”
長子說道：“十分榮幸?！?p> 真名存在于靈魂當中的，一些存在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就立即知曉自己的真名。
長子猶豫了一下，說道：“既然你這么信任，那我也把自己的真名告訴你。”
天色已經(jīng)不早，他要離開這里了。
在他選擇離開這里的時候，女士叫住他，對他說道：“你為什么不留下呢？這里有別的房間。”
長子說道：“我收到了城主之子的邀請，他與我有事情要談，第二天我會再來找你?！?p> 城主的兒子住在一幢豪華的別墅，位于堡壘化的莊園內(nèi)，莊園的主人提供了他所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
卡德羅戈對長子說道：“一位叫拉布赫羅斯.卡特格里戈的智者曾經(jīng)說過，我們思考我們存在。”
“沒聽說過?！遍L子用簡潔的語言結(jié)束了話題。
“您不知道……噢，管他是誰，我們都明白，這種只會無病呻吟的家伙并不重要，他們對解決社會問題沒有太多價值可言。我今天找您過來，其實是為了這座城的統(tǒng)治?！?p> 長子問：“這座城的統(tǒng)治有什么問題嗎？”
“他該是我的?！笨ǖ铝_戈說。
長子用勺子攪拌著冰塊，此前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杯子，此時卻突然疑惑地抬起頭：“這座城不是你父親的嗎？你想要這一切，等他想要給你的時候，就是你的了?！?p> “您不覺得我更合適嗎？對于您的事業(yè)而言，顯然充滿活力的年輕人比迂腐的老人更能夠提供幫助?！?p> 長子抬起頭看著他，說道：“請原諒，令你失望了，我并不能支持你當城主?！?p> 卡德羅戈說道：“您可以的。至于我為什么認為您會支持我，難道蘇爾麥特比我更合適成為您的仆人嗎？”
“他不是我的仆人，我也沒有把他視作仆人，我認為他統(tǒng)治這里沒有任何問題?！?p> 卡德羅戈本來也不抱有多大期望，這時他有意無意地把話題轉(zhuǎn)移：“好吧，祝愿蘇爾麥特能夠盡早回歸神的懷抱，這樣我就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統(tǒng)治這座城，改變所有的不公。說到不公，您在泰拉實施的新政其實依然存在很大的問題?！?p> 長子問他：“有什么問題？”
“我認為泰拉正在進行的是一場運動，但是運動的發(fā)起者似乎缺乏對底層真正的同情，泰拉正在煥然一新，但是代價卻是比巫王不逞多讓的剝削，這樣的建設(shè)是不長久的，您的人民也無法得到任何幸福，我們被迫勞動卻得不到任何應(yīng)得的報酬。”
“這的確是個問題。”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另外，您就沒有想過造成這種問題的根源出在哪里？”
制定政策的人是個笨蛋。長子下意識地想到。
“這顆星球根本不適合生存，何不離開這樣尋找新的適合生存的地方?！笨ǖ铝_戈按照露利耶的交代，把這句話說給長子聽。
這時，遠離這顆星球的想法再次浮在長子的大腦。
不久之前，長子還通過黑暗水晶，與呂西安那把名叫‘矮人的災(zāi)禍’的魔劍保持聯(lián)系。最近，它的聲音頻繁地出現(xiàn)在水晶里，不斷地告訴長子，它所了解到的一些事情。晶壁之外，還有別的晶壁。矮人的災(zāi)禍告訴長子的那個富饒原始的星球，位于另一個星壁。
整個位面中，存在著不同的晶壁，有的晶壁很大，有的并不是很大，像是地球和提豐所在的這個晶壁，就很大，有很多適合生存的行星，目前還剩下的就有上百個。矮人的災(zāi)禍說的那個晶壁，就要小一些。
那個晶壁中，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顆適合人類生存的星球，其中最富饒的那顆星球上有近十億的人口。那顆星球周圍懸浮著幾片大陸，上面有很多天性殘暴的生物，可以通過魔法召喚它們，降臨到那顆星球上，作為征服的兵器。那顆星球既不同于地球也不同于提豐，沒有魔法，科技落后。魔劍說那里不存在諸如神靈之類的偉大生命體的庇護。
有很多原因阻止了他的征服欲望。
長子非常懷疑，他在另一個星壁，還會不會有現(xiàn)在這樣強大的力量，如果沒有，那他就必須要十分小心了，在武力無法取勝的時候，就需要依靠智慧。比如說，把強硬的手段轉(zhuǎn)換為溫和，用更多的妥協(xié)換取勝利，然而這些都是他不適應(yīng)的。而且他始終沒有放棄復(fù)興地球的想法，眼下對他最重要的事情是恢復(fù)地球的生態(tài)，而不是征服另一個星壁中的某個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