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聚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眼看就是太陽西斜的時候了。這個時間仇遠總是一個人房門緊閉,任何人都不能進去打擾,蘇瑾桐放下懷里已經(jīng)睡著的小寶,跟仇遠、仇樂心和一眾師弟們道別后便離開了。
從城西回宮的路不算太遠,但也是跨越了大半個恭城。作為烏拓的京都,恭城是國內第一大城,由一條河道從正中間分開東西二域?;蕦m依河道之上而修,東區(qū)多商人往來,市集繁茂,而西區(qū)則主要為住宅居所。
蘇瑾桐剛要走到宮門口,忽然想起來答應了給安平買東西,趕緊加快腳步往城東的集市去了。再去的晚些,集市關門了,什么也買不到,還不得被她一通刁難?早知道就不打賭了。
賭約起自蘇瑾桐休沐的三日前。中秋節(jié)一過,安平就被秋后算賬,白允葭禁止她在宮里習武,還派了兩個教習嬤嬤去給她從頭上了一遍課。剛開始還能忍耐,十幾天過去了,安平就憋不住了,悄悄讓白雪去跟陸澤宇討來了一日的休息,準備偷溜出宮。結果,一身男裝的她好巧不巧地在宮門附近遇到了蘇瑾桐。
“是你?!?p> “是你?!?p> 兩人異口同聲道。
“你堂堂乾玄宮的侍衛(wèi)郎,不去保護皇兄的安危,來這里做什么?”安平率先發(fā)難。
蘇瑾桐也不落人后,“你堂堂一國郡主,不是被皇后娘娘處罰了嗎,怎么會穿著一身男裝出現(xiàn)在這里?”
“本郡主是替皇兄出宮了解民情,不像你,小心我跟皇兄告狀把你踢出宮去?!卑财侥槻患t氣不喘地說大話反駁。
“我也是受了陛下差遣的。”蘇瑾桐說。
“差遣你?”
“郡主不信嗎?不信我們去找陛下問清楚。”說著,蘇瑾桐作勢要上前抓著安平回去。
連連后退,安平警惕地懷疑他是不是皇兄派來看著自己的,“誒——誒——說話就說話,你別走過來?!?p> 原本只是想故意嚇她一下,但是看到她一副被人踩到尾巴的樣子,蘇瑾桐突然想知道她這是想去哪里,“郡主,既然你是替陛下出宮,不如臣跟你一起吧,你看你身邊也不能沒人保護?!?p> “不行。”
“郡主不用跟我客氣,保護你的安危就是保護陛下的安危?!?p> “你不是還要替皇兄做事嗎?蘇大人日理萬機,我還是不便占用你的時間了?!?p> “不打緊,郡主的安危大于一切,就算陛下在這里也一定會支持我先保護郡主的。還是說——”蘇瑾桐故意停頓了一下,“郡主此行是要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不能給陛下知道?”
“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你別亂說。”知道自己被拆穿了,但是也無法反擊。一來這些天安平開始懷疑蘇瑾桐偷懶、武功差還被留在乾玄宮,是程頌故意安排的,二來他這人說話半真半假,剛被關了十幾天,萬一他真的是受皇兄的命令來看著自己的,還是不要得罪他比較好。
觀察著安平臉上變幻萬千的表情,蘇瑾桐在心里偷樂,故意擺出高深莫測的樣子。兵不厭詐,今天就先煞煞你的威風,看你還敢不敢來探我的底。
于是,片刻之后,兩人就肩并肩走在了街上。安平故意走得快半步,板著臉不想看到旁邊的人,蘇瑾桐就保持著一個詭異的笑容跟著。
“原來郡是要來花街啊,怎么還打扮成一個發(fā)育不良的小孩兒模樣?你這樣子在這兒可是很危險的,多虧有我?!碧K瑾桐說。
其實是迷路了才走到這里,但老實說出來,肯定會被嘲笑。安平嘴硬地說:“你才發(fā)育不良的小孩兒呢。這條花街我常來,整條街沒有我不熟的地方,還需要你保護?你最好跟緊我,走丟了我可不負責。”
“原來郡主常來啊,那太好了?!碧K瑾桐笑得更詭異了,“我還是第一次來,要不郡主給我介紹介紹?”
“你都認出是花街了,還說沒來過,誰信?。俊卑财讲簧香^。
“我是以前聽人說過,看著有點像猜的。”
“這里這么出名嗎?”
“郡主竟然不知道?你不是很熟嗎?”蘇瑾桐故意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看著安平,成功激起了她的自尊心。
“我可不是說大話,剛才是反問你,反問!不信我這就帶你逛逛,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很熟?!?p> “好?!碧K瑾桐干脆地說,斷了安平的后路。
逛個街而已,大不了多走幾圈總能找到路的。這么想著,安平梗著脖子不認輸,“你要我?guī)愎淇梢?,但是逛完了你要給我磕頭認錯,說一聲小的錯了,郡主大人無所不知、無所不曉?!?p> “我賭了,但是郡主必需要能找到個熟人出來才算我輸,不然就這么一條路走下去,我也可以呀?”
他說的話非常合理,安平不知道該怎么反駁,暗自在心里叫著不妙。
蘇瑾桐乘勝追擊,“郡主可是不愿意了?只要你能找出個熟人,我立刻向郡主磕頭認錯,再加上以后見面都會先給郡主磕三個響頭,還給郡主買很多你沒見過的民間玩意兒?!?p> 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一步一步落入他的陷阱,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安平氣急敗壞地說:“要走就快點跟上來,我可不等你?!闭f完,悶頭就朝一家外觀頗為豪華的“酒樓”沖了進去,想著這家店看著還可以,說不定真能碰到個皇親貴族。
只來得及看到她背影的蘇瑾桐,笑容僵在臉上,怎么這么不禁激?這么多酒樓舞坊你不進,偏偏挑了這一家,這可是個貨真價實的花樓啊,萬一出了什么事,被陛下知道了自己的小命可就沒了。思及此,立刻拔腿就追了進去。
不一會兒,安平紅著臉從里面跑出來,蘇瑾桐緊隨其后。安平一直跑到街盡頭才停下來,轉身瞪著蘇瑾桐。而蘇瑾桐沒料到她會突然停下,一個沒剎住就撞了個正著。
安平腦門兒被蘇瑾桐一撞,一個踉蹌眼看要摔個屁墩兒,被蘇瑾桐手疾眼快地一把拽住。人站穩(wěn)了,氣還沒有消,抽出自己的手臂,一個巴掌就朝他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響,蘇瑾桐也生氣了,臭丫頭下手也太狠了吧,竟然跟我亂發(fā)你的郡主脾氣。正要開口回擊,另一個巴掌又扇過來了。
連著挨了兩個巴掌,蘇瑾桐急忙抓住行兇的兩只手的手腕,怒聲說:“你脾氣發(fā)夠了沒?賭是你要打的,也是你自己跑進去的,桌子是你掀的,場子也是你砸的,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沒有我替賠錢、陪不是,幫你解圍,你現(xiàn)在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嗎?”
雙手被抓得生疼,卻掙脫不出來,安平只能上腳,踢了兩下都被蘇瑾桐靈活地躲開,生氣地說:“你故意詐我進去的。你跟他們一樣,故意設圈套讓我鉆,就等著看我倒霉,卑鄙、小人、無恥、王八蛋!”罵著罵著,眼淚開始往下流。
明明是自己挨了她的打,她倒是哭了,蘇瑾桐有些無語。今天本來是奉命出宮辦事的,早知道不捉弄她了。這下子回去也交不了差,還欠了花樓一屁股債,明明自己連花樓姑娘的手都沒碰過,真是太冤枉了。
抓起安平的手往自己臉上放,蘇瑾桐說:“給你打,給你打,你別哭了行不行?你這副樣子要是被陛下和大將軍知道了,我連小命都保不住了。”
安平的身高比蘇瑾桐矮了一頭,這樣被扯著很不舒服,不高興地甩開他的大手,抹了抹眼淚。哼,還是苦肉計管用。想到剛才在房中看到的景象,臉頰燒得通紅,小聲說:“今天我們偷看到的事情,不準跟任何人說,而且今天你輸了”。
“不說,不說,今天就當我失憶了好不好?我輸就我輸?!碧K瑾桐沒看到安平眼里的狡猾,全答應了下來。反正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和當朝最受寵的郡主看到了別人尋歡的場面,誰能想到這些人大白天連窗都不關的,自己也是過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去捂住她的眼睛,還被她狠狠地頂了肋骨一下。明明是個小姑娘家,勁兒還挺大。
“本郡主也不是什么刻薄的人,雖然是你輸了,但看在你剛才幫我解圍的份上免了你的磕頭,不過答應給我買的東西要給我?!卑财介_始趁機打劫,其實上次他拿來的泥人兒還挺新鮮的,只是當著他的面故意裝作不喜歡。
“還要買?。课业募业變簞倓偠寄萌ソo你賠錢了,還被逼著跟人家打了欠條。你不是郡主嗎?這錢你賠我。”蘇瑾桐苦著臉說。
“誰叫你要向他們認輸了?本郡主又不是打不過?!卑财椒粋€白眼。
“是是是,郡主你武功好,是我拖你后腿了。但是你也要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啊,就算我們打贏了,驚動了官府,陛下追究起來,郡主最好也能這么硬氣?!碧K瑾桐說。
心里有些虛,安平說:“我賠就我賠,瞧你小家子氣的模樣,等我們回去就叫白雪拿錢給你?!?p> 發(fā)泄了一通,也敲了別人的竹杠,安平心情好了不少,抬頭看著蘇瑾桐。流過淚的眼睛還未全干,睫毛濕濕的顯得更長、更黑,眸子看起來晶瑩剔透,像兩顆從天上落下的流星。鼻子微皺,嘴角大大地上揚,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這個小狐貍般狡黠的笑容,在街上撞啊撞的,不經(jīng)意間撞倒了一個人的心墻。
思緒漸漸收回,蘇瑾桐加快了腳步往城東趕去。快步走著,一會兒想起她偷看泥人兒的眼神,一會兒又想起她胡攪蠻纏的樣子,一會兒還想起了她在花樓時滿臉通紅的呆愣模樣。一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傻笑,趕緊搖頭趕走了這些奇怪的念頭,抓緊去買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