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樹大要分枝
于是侯春菊有事兒沒事就跟馬大壯告狀，說這個男的瞅她了、那個男的看她了；要不就是誰誰誰、偷著摟她的腰了，來強調自己的重要性。弄得本來就脾氣暴躁的馬大壯，整天處于瘋癲的警戒狀態(tài)，瞅誰都像情敵，生怕這個侯春菊被誰打了主意，給搶跑了。馬家有什么的好吃的、好玩兒的，那肯定都是侯春菊優(yōu)先，馬素素和馬胖子這倆親妹妹、親弟弟，也得往后排。馬大壯給侯春菊買衣服買鞋子，那都得是名牌，好馬配好鞍，好女穿好衫嘛！老馬家財大氣粗，進貨都不用汽車，而是用火車皮。當年的馬大壯能牛到啥樣，看老馬家的生意就知道了，侯春菊自然是對這樣的馬大壯心滿意足，沒啥別的想法兒。環(huán)境挺能造就人的，侯春菊進了做生意的老馬家，也學得眼界高起來了，從以前自己找裁縫做衣服，變成專門穿名牌的女人了。
除了在娘家時，每年春秋兩季上山采野菜賣錢，原來還有婆家這樣自己做生意，進貨賺差價這樣的活法兒。結婚嫁人這件事兒，不但讓侯春菊從偏僻的屯子、搬到了相對熱鬧繁華的小鎮(zhèn)正街，還讓侯春菊完美的完成了，從娘家不諳世事的山里妞兒，到婆家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奶奶的轉型。一下子掉福堆兒里了，侯春菊的開心是真心實意的，也愿意幫著婆婆馬大腳，干點兒力所能及的家務事。那個時候的侯春菊還是挺稚嫩的，也還保留著山里孩子的淳樸，跟小姑子馬素素相處的也挺好。除了一不動在馬大壯跟前，說幾句馬素素的壞話，那也是出于無知的嫉妒，沒什么太出格兒的地方。侯春菊嫁過來的時候，馬素素還在念書，這倆人相差十個月，是同年生人。喜歡看書、自視甚高的馬素素，對這個時時冒虎氣的漂亮小嫂子，還是挺關照的，在馬大腳跟前總替侯春菊說好話兒。
馬素素是覺得，一個女孩子家，來到全是陌生人的婆家，跟生活環(huán)境和習慣完全不同的一家子相處，也不容易。是矣對侯春菊的做法，一貫都是能寬容的地方就多加寬容；能原諒的地方，就多多原諒，家和萬事興嘛！可是，侯春菊有個愛說謊的毛病，總是在男人馬大壯和婆婆馬大腳、小姑子馬素素之間，傳莫須有的瞎話。馬大壯年輕氣盛，又偏疼自己的老婆，只要聽了侯春菊的瞎話，也不去調查真假，就跟自己的親媽和親妹子，瞪大眼珠子吵鬧。侯春菊暗地里偷偷兒的高興，眼看著這一家人誰也沒有她的地位高，連馬大壯的親爹媽都被她比了下去，小姑子小叔子更不用提。心里的那塊隱隱不安，終于變作了志得意滿，從前啥也不懂的山妞兒自卑，被侯春菊輕輕一轉抹去，在這個家里有了女王一般的榮耀感。
侯春菊一身毛病習氣，表現(xiàn)出來的不賢惠，讓老馬家時常雞犬不寧。這使得年輕時候的馬素素，對自己脾氣暴躁、腦回路簡單，做事不分青紅皂白的哥哥馬大壯，并不親近。不過，血緣的神奇作用，讓馬素素非常喜歡侯春菊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小女孩兒，馬莉。馬莉小時候多可愛呀？總是黏在小姑馬素素身邊，從會說話就整天纏著馬素素，求她講故事。那時候的馬莉還沒長開，黑不溜秋兒的皮膚，額頭高聳、后腦勺奇大，小鼻子鼻孔朝天、貼在圓臉上，還是個正經八百的丑小鴨呢！就那一雙滴溜溜兒亂轉的黑眼珠子，十分聰穎的鑲嵌在這個淘氣包子的臉上，是最討人喜歡的了。童年時期的馬莉真心的丑，可馬莉是自己家的孩子，長成啥樣，那也是心尖子、肉蛋子。小姑馬素素和小叔馬胖子，總把這個馬家的第三代，稀罕寶兒似的抱在懷里，哄著逗弄著。馬素素教給馬莉背唐詩：“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沒等馬素素念完，淘氣的馬莉攀著馬素素的胳膊，光著腳丫子踩著馬素素的大腿，天真地問道：“黃梨？哪捏，拿來我吃！”，把一家子人樂得，東倒西歪！
那時候馬大壯跟馬大腳、馬爺，還有侯春菊，一家四口坐在客廳里打麻將；馬胖子上班兒，放了學的馬素素，摟著馬莉在炕上教兒歌和唐詩，一大家子人也過得其樂融融。有了馬莉這個緩和劑和開心果兒，馬家的老少都變得平和起來，把每一顆心，都掛在了小小的馬莉身上。這樣安樂的日子持續(xù)了幾年，一直到小鎮(zhèn)舊房拆遷改造，老馬家一大家子人、都搬到了偏僻的上坡兒居住，沒了合適的地方，啥買賣也做不成了，日子一下子就急轉直下了。馬大壯從來都不甘平庸，不怕失敗，跟朋友們一直在折騰，希望早日東山再起。侯春菊整天跟在婆婆馬大腳身邊，每天哄一哄淘氣的馬莉，婆婆一接手她就跑出去了，找附近的愛玩的小姐妹，一起玩麻將。馬爺?shù)墓べY全部拿了出來，作為這個家庭的唯一穩(wěn)定經濟來源，買米買面的過日子。馬大壯在外面賺了就拿回來大家吃肉，賠了就一起米飯、毛蔥蘸土豆醬，反正也能活下去。日子苦不苦的，也沒難為了侯春菊，她照樣是名牌衣服名牌鞋的穿著，男人心疼她，怕她年紀小在家待不住，總給她零花錢兒，寵著她玩玩兒小麻將。
那時候的馬素素還在念書，讀完了高中讀大學，弄得馬胖子和侯春菊總有怨言，認為一個女孩子，讀書多了沒啥用，還得多花家里不少錢。馬大腳一句話就懟回去了：“咋地啦？我讓你們拿錢供我姑娘了？她愿意念，我就愿意供！念一輩子，我就供她一輩子！你們這倆兒子我都沒少花錢，不是打架就是弄景兒的，還少罰錢了？我姑娘吃我的穿我的，念書也是花我的，我又沒跟你們要，你們有啥權利管我的事兒！”。侯春菊自然是不再嘀咕了，小姑子馬素素對她也是真的好，她惹了馬大壯挨修理的時候，從來都是這個小姑子拉架。馬胖子是敢怒不敢言，現(xiàn)在這個家不比以前了，沒啥錢了?？煞峙涞馁Y源就那么一點兒，都跟那兒擺著呢：一套拆遷分的樓房，還沒裝修；一套現(xiàn)在大伙兒一起住的平房，仨孩子，咋分？馬素素還在念書，比我多花多少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