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狄雅沒有看錯，比她從宋艷茹辦公室晚出來的王媛笑著朝她走來。她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從柔軟舒適的電腦椅中彈起來，等待王媛走進。
“狄雅，首先恭喜你得到宋經理的賞識，年紀輕輕擔此大任。其次我很高興自己的小組出了一位能力卓越，出類拔萃的后起之秀。雖然你現(xiàn)在獨當一面，但終歸是我的小組中的一員。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盡管王媛的嘴上掛著能迷死人的笑容，她的話里卻不無諷刺和嫉妒不平之意。林狄雅微微低下頭，看著腳尖，耐心地傾聽。
“既然宋經理任命你為智能居家機器人的負責人，我也只能服從領導的安排。不過我得謝謝你，看過你準備的客觀而詳盡的數據，我豁然開朗，不知不覺站在你的一邊，認為這個項目并不像那些創(chuàng)業(yè)者所宣言的前景一片光明。所以智能居家機器人項目很有可能是那些所謂的技術大拿圈錢的噱頭，殼子，一旦他們拿到投資，很有可能卷鋪蓋走人，留給咱們一堆亂攤子?！?p> 王媛忽然停下來，伸長脖子朝林蔓菁喊道：“小林，麻煩你去我的位子上幫我把水杯拿過來，謝謝?！彼哪抗饣氐搅值已派砩希罢f了一上午的話，直說的我口干舌燥。對了，我剛才說到哪里了？”
林狄雅的嘴巴張到一半，王媛便打斷了她。
“這樣充滿風險的項目，我巴不得抽出身來呢。話說回來，即便他們是認真的，但根據你提供的數據，機器人市場基本飽和，我們還能撈到多少油水呢？哦，等一下，讓我喝口水。”
她接過林蔓菁小心翼翼地遞過來的水杯，看都沒看后者一眼，呷了一小口。
“所以呢，我得謝謝你，謝謝你幫我撥開迷霧，重新看見明亮的太陽。好了，不說了，我該去準備下一個項目了。”
王媛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媛姐，”林狄雅猶豫著叫了一聲王媛，“您什么時候有時間，咱們交接一下工作？”
王媛站著沒動。三五秒鐘之后，她轉過身，盯著林狄雅的眼睛。“交接工作？你入職的第一天，我不是把相關的資料全都給你了嗎？”
這句話讓林狄雅生出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是啊，她把所有的資料給了我，我卻在沒有跟她溝通交流的情況下當著幾個重要人物的面否定她，我是不是個白眼狼？
“對不起，媛姐?！绷值已艑χ蹑聫澫铝搜?p> 王媛的黑色瞳孔收縮了一下，似乎不確定林狄雅是惺惺作態(tài)，還是真心實意地向她道歉。她緊抿嘴唇，腦子里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后說道：“我沒有什么好跟你交接的了，怎么和那些人聯(lián)系，你可以找林蔓菁。”
林狄雅仍彎著腰。王媛再沒看她一眼，徑自走了。
項目組中的另外兩個人董曉凝和孟睿芝沒有像李凡昌、林蔓菁那樣當面向林狄雅“道賀”，只是通過通信軟件說了幾句不冷不熱的祝賀話。這反倒讓林狄雅好受一些，至于原因，她卻說不上來。
“小林總，我們去吃飯？”臨近中午，李凡昌如約而來，并且改了稱呼。
林狄雅本想找個借口拒絕，卻鬼使神差地站起來，說了一聲“好吧”。李凡昌喜上眉梢，殷勤地幫林狄雅拉開椅子，方便她走出來。經過林蔓菁的工位時，她看到林狄雅，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等林狄雅走過去，她立刻拉下臉，鄙夷的看著李凡昌。她越是這樣看李凡昌，后者越是得意，沖她扮個鬼臉，得意地吐吐舌頭，揚長而去。
事有湊巧，往常吃飯的點電梯里總是擠滿了人，今日卻只有林狄雅和李凡昌兩個人。
“小林總，有句話不值當講不當講？”李凡昌一邊說，一邊悄悄地觀察林狄雅。見她毫無反應，于是大著膽子問道：“您是不是和宋總，或者……或者更上面的人有些關系？”
林狄雅仿佛沒聽見李凡昌的話，出神地看著映在電梯壁上的自己。
李凡昌眨了眨眼睛，繼續(xù)試探地說：“如果您和高層沒有關系，入職僅五天就一躍而成為項目經理，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除非那些空降而來的社招職員，否則根本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我說沒關系，你信嗎？”林狄雅冷冷地說，通過光滑如鏡的電梯壁看著李凡昌。
李凡昌突然感到脊背發(fā)涼，仿佛被一條吐著血紅信子的蟒蛇盯著，隨時都可能葬身蛇口。“嘿嘿——，您說沒關系就沒關系，您說有關系，我也絕不會告訴別人。”他訕訕地干笑兩聲便再笑不出來。
林狄雅沒再理她，不真實的感覺仍縈繞在心頭。
電梯里只有林狄雅和李凡昌，食堂里卻排起了長隊。她們拿了餐具站到隊伍末尾，隨著人流慢慢地朝前挪動。
“狄雅，林狄雅，過來?！闭驹陉犖橹虚g位置的程楠旁若無人地呼喚林狄雅，引來許多人的目光。
林狄雅沖程楠擺了擺手，沒有過去。她一直認為靠關系插隊比強行插隊更讓人厭惡。
程楠皺了皺眉頭，對身后的劉芳芳耳語幾句，拿著餐盤朝林狄雅和李凡昌走過來。“我叫你，你怎么不過去？非得讓我親自來請你嗎？”她在“請”字上加重了語氣。
“楠姐好，”李凡昌諂笑著插進話來，“我們小林總……”
“誰跟你說話了？一邊去！”程楠不留情面地白了一眼李凡昌，一把抓住林狄雅的手腕?！耙茨愀胰デ懊?，要么我陪你在這里。我可告訴你我早上沒吃早飯，而且我這個人低血糖，隨時可能暈倒在地。你是跟我過去，還是想看我倒在你的腳邊？”
無可奈何之下，林狄雅只好任由程楠牽著朝劉芳芳走去。李凡昌可不會錯過插隊的好機會，緊緊地跟了上去。
“你干什么？”程楠轉過身，狠狠地瞪著李凡昌。“回去排隊！”
李凡昌訕訕地笑著，一句話都不敢反駁，倒退回原來的位置。旁邊的同事似乎對此見怪不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不再理睬他。李凡昌沖程楠的背影噘了噘嘴，瞇著眼睛望著她和林狄雅。
“不好意思，插個隊，我有點兒工作上的事情和這位入職沒幾天的新同事溝通?！背涕旖j地對劉芳芳后面的人打過招呼，便將林狄雅拉進隊伍中。
“你真的被宋經理提升為項目經理了？”林狄雅剛站穩(wěn)，程楠就迫不及待地說出心中的疑問。
我就知道她找我是這件事，林狄雅暗暗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我的天??！”程楠用手擋住張得圓圓的嘴巴，來回移動的眼珠打量著林狄雅的臉龐，似乎眼前的人忽然變成一個她不認識的陌生人?！白蛱煜挛缒惆凑账谓浝淼囊髮懥朔葙Y料，今天上午開了會，然后你你這個工作才六天的本科應屆畢業(yè)生搖身一變就成了項目經理？宋經理怕是瘋了吧?！?p> 她們三個朝前挪動了一步，程楠繼續(xù)發(fā)表她的感慨。
“我工作這么多年了，別說工作僅幾天就做項目經理的應屆畢業(yè)生，就是半年、一年能做項目經理的畢業(yè)生也沒有碰到一個。唉，你捅我干什么，芳芳？”程楠扭頭看向對她拼命擠眼睛的劉芳芳，猛然想起了什么。“對不起，我說錯了，徐俊就是工作一年后當上項目經理的，不過他可是博士啊。即使以他那么變態(tài)的能力，也引起不小的轟動，讓很多人既嫉妒又羨慕?！?p> 輪到林狄雅打飯了，程楠沒有再說下去。付完賬之后，程楠帶著林狄雅和劉芳芳——這次她沒有被支開——來到昨天坐過的餐桌前。
“狄雅，”程楠盯著林狄雅，嘴角下垂，面帶猶豫，最后還是說下去?！拔矣X得你這么早坐上項目經理的位置，不見的是好事。除非……除非……”她豎起大拇指向上指了指。
林狄雅困惑不解地望著程楠，皺著眉頭思索她那手勢的含義。十幾個呼吸之后，她放棄了?！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p> 程楠始終盯著林狄雅的眼睛，似乎在判斷她是不是在說謊。林狄雅的眼睛里除了迷惑，再無其它感情。
“我的意思是，”程楠朝左右看了看，身子壓到桌子上，壓低嗓音，“你是不是公司某個高層的親戚？”
接待我入職的她都這么想了，其他人恐怕也會這么想吧。林狄雅望著神秘兮兮的程楠，眼前卻閃過林蔓菁的臉。第一天她對我愛答不理的，今天卻對我笑臉相迎，主動跟我打招呼。難道她們真的以為我是某個高層的親戚嗎？
“楠姐，我的情況你最清楚了，”林狄雅的眼中流淌著一絲抗拒，“我不會填寫虛假信息的?！?p> 程楠快速地回憶。林狄雅在家庭成員一欄里只填寫了母親的名字，卻沒寫父親。正是因此，自己還唏噓不已，對她生出基于同情的好感。我怎么把這件事忘了？！唉，等等，她沒寫父親的名字會不會因為不想讓我們知道他？
一道亮光仿佛彗星一樣劃過程楠的腦海。若星的創(chuàng)始人，如今的董事長就姓林！程楠猛的一下直起身子，略帶驚恐地望著林狄雅，仿佛后者是一個隨時能將她吞下的惡魔。
不對，林董事長的老婆可不姓林，而是姓胡！
亂了，全亂了！程楠感到自己的腦袋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