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狄雅從來沒有像此時這么高興過，這么興奮過，這么激動過，考上大學(xué)，拿下一等獎學(xué)金，加入若星都不曾帶給她如此的喜悅。
她感到自己如墜云霧，又像在做夢，全身的感官仿佛都反應(yīng)遲鈍了。過了足足半個小時，她才如夢初醒，傻傻地望著電腦屏幕中幽靜的畫面，傻傻地笑了。
我得趕快聯(lián)系馬悅云，盡量縮短她無色替代者的時間。想到這里，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機(jī)，在通訊錄中找到馬悅云的名字。指尖就要觸碰到那三個黑字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來。
我是不是應(yīng)該讓李凡昌通知馬悅云？她眨了眨眼睛。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刻意遷就他，或者讓他感到我在拉攏他？
說句實(shí)話，二十歲出頭的林狄雅接觸的人少得可憐。按理說，她不會想到這些即使工作許多年的人也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事情，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在此，不得不再次感慨書籍的偉大。林狄雅讀過很多書，或者說書是她唯一真正的朋友——那個被她看作朋友的人已毫不客氣的扭身離開了。這些書籍中既有正直、正義、勇敢、富有同情心的好人，也有陰暗、卑鄙、下作、貪婪、無恥的真小人。每個人虛構(gòu)的人物都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在林狄雅的面前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著真實(shí)的內(nèi)心世界，真實(shí)的人性。
這些人物，這些人物說過的話，這些人物的思想在記憶力超群的林狄雅的腦海中刻下深深的烙印。就這么著，林狄雅的內(nèi)心豐富起來，實(shí)際思考的東西、事情也遠(yuǎn)遠(yuǎn)超過一般人。
就這一點(diǎn)而論，書籍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猶豫了一會兒，她從辦公通訊軟件中找到李凡昌的名字，手指輕捷地躍動幾下，一條消息便發(fā)了出去。不到三十秒，兩眼放光的李凡昌沖到林狄雅的面前。
“真——”他幾乎以吼的方式說出一個字，便被林狄雅用小聲點(diǎn)兒的手勢制止了。他低眉悄眼地朝四周望了望，看見只有幾個人伸長脖子有如呆萌的水獺似的，將后面一個字硬生生地咽回去，重新小聲地吐出來。“真的，林總？”
心情極好的林狄雅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筆轉(zhuǎn)了一圈，抬眼打量既激動興奮又緊張不安的李凡昌?！澳阋詾槲視眠@種事情消遣你嗎？”
李凡昌那對本就睜得圓圓的，已達(dá)極限的眼睛又不可思議地向周圍擴(kuò)張了一圈?！傲帧帧?，我……我……”激動不已的他又犯了口吃的毛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別你的我的了，還不麻利地去聯(lián)系馬悅云？難不成你想讓我親自去？”
“是，林總，我這就去?！绷址膊曛?，轉(zhuǎn)身就走。沒走兩步，他又回來了?！傲挚?，我忘了對您說謝謝了。謝謝您，林總，我一定會辦好您交代的事情。我走了，林總?！?p> 林狄雅笑著揮了揮手。李凡昌再次離開，這次他沒有再回來。
“林總，我從洗手間出來，看到李凡昌呵呵傻笑著出去了?！绷值已派陨岳潇o下來，林蔓菁像個幽靈似的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拔腋f話，他好像沒聽見，理都沒理我。林總，她是不是去找那個馬悅云了？”
“你為什么這么說？”林狄雅很是驚訝，而且是真的驚訝，不是故意裝出來的那種驚訝。
“您不知道李凡昌愛上馬悅云了嗎？”林狄雅身后的工位空著，林蔓菁來過那把沒人坐的椅子?！白蛱炷吆?，李凡昌跟馬悅云聊了幾句，立刻活躍起來。我認(rèn)識他也有三四年了，還從來沒見過他對任何異性那么熱情過。他又是給馬悅云倒水，又是在她起來去洗手間的時候幫她扶椅子，一點(diǎn)兒都不像他。而且他從來沒有那么正經(jīng)過，既不說俏皮話，也不開玩笑。我悄悄地觀察他，發(fā)現(xiàn)他的兩只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臉紅了好幾次?！?p> 女孩子對于愛情總是特別關(guān)注和好奇。
“吃完飯，我跟他回來的時候，我問他是不是又動心了。您猜怎么著？他竟矢口否認(rèn)！若擱以前，他早就跟我吹噓什么美男計之類的。林總，您可能不知道，李凡昌有個毛病。只要他緊張或者激動，他說話就磕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天中午他只要跟馬悅云說話就結(jié)巴，起碼有五次。直到您走后，他才變得正常。您說，這些證據(jù)是不是說明李凡昌愛上了馬悅云？”
林狄雅昨天中午也注意到了李凡昌的異樣，只不過沒有林蔓菁看得那么仔細(xì)。下午，李凡昌找她談馬悅云的事情讓她意識到這個男人戀愛了。當(dāng)林蔓菁問她李凡昌是不是找馬悅云的時候，她沒有將兩件事練習(xí)起來而已。
“可能吧。不過，李凡昌確實(shí)去見馬悅云了，而且是我讓他去的?！?p> “這么說，您想成全李凡昌和馬悅云的好事？”林蔓菁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不明白自己的領(lǐng)導(dǎo)怎么突然變成了“月老”，“紅娘”。
“蔓菁姐，你想什么吶?！绷值已欧藗€白眼，暗自思忖著林蔓菁并不像她，甚至不像李凡昌那樣揪心馬悅云的難題。“我讓他去告訴馬悅云抓緊時間尋找王覃宇的替代者，我已經(jīng)為她爭取到時間?！睘榱吮苊饬致荚僬f一些不著四六的話，她索性直接全說了。
“天吶！”林蔓菁不像李凡昌似的不顧場合地大聲喧嘩。她捂著小嘴，眼睛瞪得圓圓的，上眼皮全都擠到眉骨的下面?！澳鸀轳R悅云爭取到了時間？您的意思是說，宋經(jīng)理同意咱們的項目改變原定的時間點(diǎn)？”
“嗯?！绷值已劈c(diǎn)了點(diǎn)頭。
林蔓菁不可置信地?fù)u了搖頭。“林總，你真是太厲害了！”她由衷地豎起大拇指?！白晕壹尤肴粜且詠恚瑥膩頉]聽說過某個項目更改過既定的時間點(diǎn)。因為通常在立項的時候，設(shè)定的時間點(diǎn)都是稍有寬裕的。這么做，一方面能夠有效地避免員工偷懶懈怠，一方面留出多余的時間應(yīng)對不可預(yù)測的事情。就拿咱們這個項目來說，中間經(jīng)歷了‘換帥’，”說到這里，她朝王媛的工位瞅了一眼。待確定她的前項目經(jīng)理不在時，她接著說下去?！叭绻麤]有王覃宇這檔子事兒，咱們還是能如期完成這一階段工作的?！?p> “林總，您能輕易讓宋經(jīng)理同意咱們改變時間點(diǎn)，您可真厲害！”林蔓菁又豎起大拇指，既驚訝又羨慕地看著林狄雅。
林狄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敏感的她一直都不喜歡成為焦點(diǎn)，但自打加入若星公司，不知不覺中，她幾次三番地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diǎn)。這給她帶來自信的同時，也讓她感到深深的不安。
“蔓菁姐，宋經(jīng)理只是說會向公司的高層匯報，幫我爭取時間。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p> “只要宋經(jīng)理同意了，剩下的領(lǐng)導(dǎo)就更沒問題了。”自認(rèn)和林狄雅已很熟識的林蔓菁擠了擠左眼，扮了個鬼臉。“您就別謙虛了，要是您覺得不一定會讓李凡昌去見馬悅云？嘻嘻——”
此時林狄雅隱隱約約意識到一點(diǎn)兒不尋常的東西，她還來不及細(xì)想，那絲縹緲的思緒就被林蔓菁接下來的話沖到了九霄云外。
“林總，我覺得現(xiàn)在李凡昌肯定對您充滿了感激之情，等他回來，不知道他要怎么感謝您吶。如果他請您吃飯，您把我也帶上。有這么好的機(jī)會可以宰他，我可不能錯過。嘻嘻——”
“沒問題。”鬼使神差下，林狄雅竟一口答應(yīng)下來。雖然在心底里，她是懷疑李凡昌會以這種方式感謝她?！奥冀?，根據(jù)你的經(jīng)驗，宋經(jīng)理什么時候回復(fù)我？”
林蔓菁的身體向后仰過去，一雙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林狄雅，仿佛在說：“我怎么可能知道這種事情？您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您不是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嗎？”
“蔓菁姐，你怎么了？看起來怪怪的?！绷值已艣]有讀懂林蔓菁的眼神，卻覺察到她有些疑惑。
“沒有，哪有，我很好?！绷致家詾榱值已攀窃诎凳舅灰獊y猜，不要亂說，連忙否認(rèn)?！傲挚?，那什么，我還有個表格要在中午之前做完，我就不打擾你了，先去工作了?！?p> 不等林狄開口，林蔓菁已經(jīng)站起來，將她坐了半天的椅子推回原來的位置，三步并作兩步跑回自己的工位，立刻埋頭在隔板后面。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跑得真快。因為看到希望而一掃昨日煩悶的林狄雅心情特別輕松，思維也跟著輕松起來，想著一些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俏皮話。
她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大口，早飯帶給她的口渴才徹底被解決掉。她瀏覽了一遍郵箱里的郵件，沒有特別需要留意或者關(guān)注的事情。她準(zhǔn)備靜下心來做點(diǎn)兒什么，卻發(fā)覺手上并沒有具體詳細(xì)的工作要做。
要不就放縱一上午，什么都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