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噩夢的繼續(xù)
奎克斯瓦睡著了,他的夢很是奇怪。
他從身體外面看著自己,就像曾經(jīng)在夢中夢到過的一樣,他就像扮演著兩個互不相干的人——演員和觀眾。觀眾奎克斯看見自己躲在醫(yī)院的人口,監(jiān)視著哨兵,哨兵們談話呼出的水汽,就像一陣煙霧散進寒冷的夜空。而演員奎克斯在等待著,直到一名哨兵離開他的位置,想要進到里面去暖暖手。當(dāng)那名士兵走過時,演員奎克斯拿起一個石甕將他砸倒。然后這個奎克斯大踏步走上醫(yī)院前院的礫石地面,手握著搶來的激光槍,怒斥著士兵們曾經(jīng)對待他的方式——這些士兵們似乎覺得傷兵低人一等。
演員奎克斯憤憤不平,病人們也都曾是士兵,都應(yīng)該得到尊重!觀眾奎克斯只是在看著。
演員奎克斯舉起了激光槍。另名哨兵在頭盔的陰影下震驚地睜圈了雙眼。
“別開槍!”
奎克斯扣下扳機,哨兵的胸口炸出一個整齊的圓洞??怂箍邕^還在里的尸體,隨后扔掉了槍。
這個暴力行為令他醒了一半。
奎克斯本該覺得暖和,但現(xiàn)在,他的腳上卻很潮濕,被凍僵了。一陣寒風(fēng)吹過,令他感到更冷,他想要睡覺。
在上次護送平民的任務(wù)中他負了傷,但現(xiàn)在他的傷口疼得厲害。
為什么會這樣?他在夢里想著。我已經(jīng)準備好返回『月熙』。我已經(jīng)可以赴死。
一陣疼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略微清醒了一些。他想要回去繼續(xù)睡覺,但有種惱人的雜音在周圍越來越響。那聽起來像是蘆葦擺動的聲音,蘆芳在風(fēng)中擺動。
奎克斯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完全迷失了方向。蒼白的線條在他鼻子的高度搖擺,填滿了他的視野,把雙眼所見的世界劃分成黑白兩半。過了一會兒才分辨出這些線條應(yīng)該是蘆葦,而黑暗應(yīng)該是天空,猛烈的風(fēng)把云吹到群星上方。
他的腳很冷,因為他正站在沼澤邊緣的淺水中。他的雙腳已經(jīng)麻木了。奎克斯的身上穿著病號服。他的手也濕了,臉也濕了。如果還不回去,他就會死在這里。他花了一些時間才弄清方位,找到醫(yī)院的位置。醫(yī)院著起來很小,沼澤只是黑暗中的一片略帶藍色的模糊虛影??怂挂呀?jīng)走了很長的路,遠遠越過洼地的邊緣,走進了沼澤地里。
他的夢境又回來了:那些死去的士兵在眼前閃過。還是說現(xiàn)在才是場夢,在他夢里出現(xiàn)的是真實的回憶?這不可能,他不可能傷害另一名士兵。
奎克斯突然覺得頭暈。他把手探向前額。有什么黏糊糊的東西粘在手上,他把它在病號服上擦掉了。他的前額滾燙,他已經(jīng)發(fā)燒了。他必須回去,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非常不對勁的事??怂罐D(zhuǎn)身面向醫(yī)院。他的四肢顫抖,肌肉酸痛。肯定是發(fā)燒了。
“我被該死的死神在這兒逮住了。”他喃喃自語。艱難地蹲過泥方,走向洼地上更硬一點的地面??怂共铧c兒就走到了,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沼澤里叫住了他。
“杰克?”奎克斯發(fā)出回應(yīng)。
他豎起耳朵。年當(dāng)中最后一批昆蟲正在寒夜中鳴叫。除此之外,什么也聽不到,他決定把剛才的聲音當(dāng)作是錯覺。
“七!七!七!”
“杰克?”奎克斯再次說,聲音更大了。他在蘆葦叢中什么也看不見,在沼澤和洼地的連接處,蘆葦長得更高了在。
上次的負傷后,杰克便被隊長送到了南部安全的『帝樂』來進行治療。
奎克斯咒罵著,掙扎著走到更堅實的地面上,回頭望去。阿塞一南部孤獨的月亮在一朵飛馳的云背后出現(xiàn),照亮了所有的銀色和黑色。
“七!”杰克的話音輕得就像從遠方傳來,
“七!”
奎克斯轉(zhuǎn)身望向醫(yī)院。如果現(xiàn)在回去求助,他肯定會失去杰克,當(dāng)那些人再找到杰克時,或許會射殺他。
他掃視著沼澤,尋找他的朋友。最終,他看見杰克了:一個白色的幽靈高高跳過泥濘和水面,睡袍的袖子掛在手上,不停地拍打著身體。他的身后留下了一條覆蓋著殘破的蘆葦?shù)尿暄研〉?。他似乎正在走向一片低矮而細長的樹叢,那片樹叢就在沼澤和洼地之間第一個水塘旁邊的小丘上。
“臭小子,他真該死!”說著,他不顧寒冷和四肢的顫抖,一頭扎回沼澤里去追趕他的朋友。
他快到了杰克踩出的小道上。但這條路大難認了,因此奎克斯決定不沿著小徑走,而是跟著朋友的聲音追趕。他始終盯著那個矮丘和上面的樹,并確定杰克是向這個點行進。每當(dāng)瓦奎克斯因為水太深而被迫繞路,就可以聽到杰克“七!七!七!”的怪異叫喊,他就走向小丘,想再次捕捉這個聲音。
幾個小時過去了,他的腳終于踩上了小丘上更堅硬的地面。奎克斯因為寒冷和疾病顫抖不停,但他還是努力爬了上去。這座小丘大概只有三米高,但奎克斯卻覺得它像山一樣高。他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力氣返回醫(yī)院。這是個錯誤。他本該回去的。
“臭小子,杰克!”奎克斯高聲嘶喊。他并不愿意這樣大喊,雖然他們離醫(yī)院已經(jīng)很遠了,但他還是害怕驚動醫(yī)院里面的人。他穿過帶彈力的樹枝,走下雜草叢生的小坡。沼澤的第一片開闊水域就在這一邊,這個小丘看上去幾乎就是座島。
“七!“杰克說。
他蹲在湖邊,凝視著自己在池塘黑水中的倒影。雖然奎克斯又病又冷,但他仍感到如釋重負。
“杰克!”瓦倫斯惱火地說?!澳愠鰜磉@里干什么?”
杰克從水面抬起頭。他看上去很可怕,黑眼圈出現(xiàn)在雙眼下方,胡子茬沾滿了皮屑。
“二!二!”杰克悲傷地說,指向奎克斯。
“上次看見你時,你已經(jīng)數(shù)到四十九了?!笨怂乖噲D開個玩笑。
但心卻像鉛一樣沉重。他把手放在朋友的肩膀上。但背上的傷痕傳來疼痛,令奎克斯露出哭臉。
“來吧,我們得回去,我身體不太舒服。”
杰克搖頭,不高興地離開奎克斯。
“來吧!”奎克斯說?!白屛覀冏甙??!?p> 他們身后傳來了木片碎裂的響聲。個同樣穿著病號服的男人,新的患者走出蘆葦叢。那個男人滿身都是劃痕,他的眼神一片迷茫。
“三!三1三!”杰克說,用手指戳向?qū)Ψ健?p> “噢,真棒,真是太棒了?!笨怂购暗馈!班耍?,你!士兵!停下!“
那個男人茫然地瞪著水面,然后走到水邊,盯著里面看了幾秒鐘,隨后臉朝前跌了進去。
“該死的!“奎克斯說。他嚇壞了。這個男人的行為讓他想起了在『月熙』的那些死者墜入他們的戰(zhàn)壕的情景??怂躬q豫了一會兒,害怕自己會被凍死。
但他的責(zé)任感勝過了自我防護意識,他掙扎著游進池塘里。在這時,那個男人已經(jīng)漂出好幾米遠了。在這冰冷的黑水中,盡管只游了這么短的距離,但也已經(jīng)耗盡了奎克斯的力氣。
“四!四!四!四!”布勒斯叫喊。“五!五!五!五!五!
又來了兩名士兵,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從樹叢中走出來。男人猛地躍入水中。女人停了片刻,她迷茫的臉龐漸漸清醒。
“我這是在哪?”她說,然后就暈倒了,掉進池塘里。
“老天爺啊!”奎克斯說。他把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第一個男人拖回岸邊,那個女人拉出來放到島上。另一個男人在水里和他搏斗,隨后沉入了泥沼的深處,消失不見了。
“杰克!臭小子!幫幫我!
“一,二,三,四,五!”杰克咯咯笑著,就像剛開始學(xué)數(shù)數(shù)的扳著自己的指頭。
他開始毫無保留地咒罵著,冷水從他身上滴下,他跪在第一個男人面前,把那個男人翻到臉朝下,然后開始用手按壓。一股臟水從男人的嘴里涌出,當(dāng)男人吐出水的速度緩慢下來以后,奎克斯把他翻到背朝下,把嘴壓在那個人的嘴上,做起人工呼吸。
“六!六!六!”杰克說。
第六個人在樹叢里出現(xiàn),呻吟著,暈倒在地開始嘔吐。他急忙跑向第六個人。
突然,有什么東西碰了一下奎克斯。他因為恐懼驚叫出聲,跌跌撞撞地后退。
顏色令人作嘔的昆蟲從剛來的男人的口鼻中往外爬。
“杰克?”奎克斯壓低了聲音。
從剛才另一個人掉進去的池塘里,冒出了許多泡沫。池水仿佛夷滴了起來,死魚和其他死去的水生生物在水面上載浮載沉,上面有食腐生物在增動。
“這不可能一——不會在這里。不,不會在這里!”瓦倫斯哀號起來。“這是在大后方??!這是在茵綠帝國的修養(yǎng)地??!”
他自己的身體中也有什么東西在爬。他背上的傷口比受傷時還要更疼。
他不記得他是怎么受的傷。但他記起了在戰(zhàn)場的最后那天只是蚊蠅異常的多。
但那件事似乎非常重要得可怕。
他的頭又痛了起來,在他耳朵里有一個聲音在咆哮。
“七!”杰克叫著,站起身來,用顫抖的手指指著緩坡。
那人的眼睛消失了,上面掛著一直肥大的水蛭,它蠕動著前半身埋在他眼窩中。前額也異常腫大,當(dāng)奎克斯看到他的時候已經(jīng)腫脹了。
“為什么我看不見,”那人喃喃說道?!拔覝喩矶荚诎l(fā)癢,我是不是又被蚊子咬了?”
奎克斯背上發(fā)癢的厲害,他使勁撓著它。指甲擦過一個什么硬東西,那兒有一個腫脹的腫塊已經(jīng)到了要爆裂開的地步。
“一二三四!”杰克說,他鄭重其事地數(shù)著每個人,“五六七?!敝赶蜃约?。“七?!?p> 他輕拍胸膛。
“七,七,七!”他一邊吟唱著,一邊拿出來一支偷來的激光筆,然后按下開關(guān)。激光筆靠近他的眼睛,他的眉毛在高溫中開始蜷曲。
“不!”奎克斯高喊道。
“七?!苯芸苏f著,然后切開了自己的肚子他的內(nèi)臟早已病變、腐爛,上面爬滿了蛆蟲。
“七?!彼f,然后死了。
惡臭的氣味從河床上冒出。更多的死魚浮上水面??怂垢杏X到有什么東西在他皮膚下方移動。他看著,尖叫著,他發(fā)現(xiàn)胸前的肌肉在扭動。他背后的傷口裂開了,全身都籠罩在恐怖之中。
“七!”一個響亮的聲音越過沼澤傳來,與『月熙』一樣,噩夢也來到了這座花園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