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山,矮的只像是臥倒的貓狗,俗得叫人不忍去看;高的卻直入云層,煙霧繚繞,人們瞧了只會以為是雅致的人間仙境。
年后正月十七,陳云借口有事,不去朝堂視事,帶著陳之晉也飛到了一座高山腳下。
此山處在僻靜之地,周圍幾百里都是高低不一的山林丘壑。峰頂分層,都沒入云糖里,像串聯(lián)果糖的青粗棒子。有喜歡高飛的鳥從別處飛來,左右徘徊過幾次后,都要選擇繞著走,沒有去一探峰頂?shù)挠職狻?p> 常人若站在山外,看到的只會是山之奇秀。可人一落在山上,抬頭去看就能隱約瞧見許許多多殿宇樓臺。陳之晉一路被陳云用白云托在半空里,一心只顧得欣賞不斷往身后退的山貌,正欲等下一座高山搖晃到身后時仔細(xì)觀察觀察,陳云卻帶著他落在了那座高山上。
一落地,陳之晉眼里的景物就變化了。方才看到的明明是一顆顆青松綠柏,轉(zhuǎn)眼間眼簾外就多出來一段藍(lán)綠色圍墻。陳之晉兩人落地后,面前就有兩個七八歲小道童站在黑木門前躬身迎候。
“拜見祝純師公?!眱蓚€小道童一齊呼道。
“嗯,這般時候,不去道堂做晚課,是要溜去何處玩耍?”陳云語氣嚴(yán)厲,態(tài)度卻很是親近,仿佛暖風(fēng)拂照那兩個小孩童。
“不是嘞,師公又瞎說?!币粋€孩子不滿道。
另一個孩子要穩(wěn)重些,不敢對陳云撒嬌,恭敬回道:“回師公話,我們師父在山下等著我們呢,說好帶我們?nèi)シ彩狼魄颇??!?p> “你們師父也是個不著邊的,這么晚才叫你們?nèi)ァ!?p> “哼,師公不講理。我們師父才有道理呢,師父說早上看見天邊有紅霞,中午肯定下雨。下了雨后天上的爺爺身子就空了,晚上就不會下雨了?!狈讲湃鰦赡莻€小稚童道。
“好好好,你們師父有理。好在中午正好有場雨,不然他估計會不好意思叫你們。趕緊去吧,記得提醒你們師父莫要玩瘋了,早些回來修行?!标愒茦返?。
“是?!眱蓚€孩童這就要走。一直撒嬌那孩子看到了陳云身后的陳之晉,開口問道:“師公,這人是誰啊,這么大了還來修行嗎?”
“他是你們?nèi)蘸蟮男熓澹銈冋肇澩?,小心被他趕了先,比你們早一步名丹?!标愒频?。陳之晉隨聲對著兩人微微一笑,兩手想要作揖,又不曉得這些仙家人物是否還用這套禮儀,而且也覺得身份不合,所以手提到一半就落了回去。
“見過小師叔?!眱蓚€童子中,一個恭敬問候。另一個卻哼道:“才不會呢,師父說我的仙根好極了,肯定能名丹大成,到時候做我們道觀第一個朝神修士!”
“去吧去吧?!标愒撇辉倥c兩個兒童談樂,揮手讓他們離去。那說話的道童像是勝利了一樣,先朝陳云行禮,再斜眼看了陳之晉一眼作為示威,然后才被同伴拉著手下山去了。
入了圍墻內(nèi),是一段走廊,連通一串的殿堂居舍。陳云把陳之晉領(lǐng)到一間較大的殿間,里面焚香、煮茶,煙氣飄蕩,整個地方都沐浴在一種淡淡的香氣里,顯得安寧、靜思。
正在擺弄茶具的是個白眉兒老頭,道衣穿在身上寬大隨意,反倒是頭上的道髻布置得精心些。他見了陳之晉,問道:“帶這么大個娃娃來做什么?”
“他是我孫兒,我前幾日回族里去找著的,仙根輕靈,跟幼兒根骨一樣,肯定是上佳仙根。所以帶來讓他修行,免得浪費資質(zhì)了。”
“哦?過來我瞧瞧,你那家族憋了怕有幾千年才出你一個中下仙根,這會兒突然跳出來一個上佳仙根?你莫哄我。”老道把茶具放下,朝陳之晉招招手。拿住陳之晉手腕后,老道口里稱奇又用另一只手去貼陳之晉額頭。
“真是上佳仙根,而且肯定品質(zhì)極好!”老道開心道,“你家這是碰大運了啊。可惜觀里沒有仙根木,不知道具體什么品級?!?p> “無妨,這次我在壽方遇到了聞年,下次帶他去尋聞年借仙根木來用用就是。”陳云笑道。
“也罷,年紀(jì)大些就大些吧。真是可憐我家里那些蠢貨,都兩百多年了,我年年去看,硬是沒一個資質(zhì)好的。非得等老夫死了,他們才肯冒根不成?”老道看了陳之晉一眼,想起了自己家族的不爭氣。
“哈哈,是緣莫不要,是舍莫強求。我凡塵里事多,這小子筑基的事就托付你了,待他名丹后再讓他隨我一起歷練紅塵?!标愒七@是要做放線掌柜,陳之晉筑基的事他是不準(zhǔn)備管了。
“無妨,按他這仙根,筑基最多不過百日,老夫替你教他就是了?!崩系勒f完伸出手掌,對陳之晉道,“貧道留枕,乃此留真觀主人,你可認(rèn)師否?”
“弟子拜見老師?!标愔畷x跪地行拜師禮。陳云點頭一笑,留下陳之晉任由留枕老道安排,自己走下山飛天而去。
“這是觀內(nèi)書舍,我待會給你理出幾本前人筑基的要解,你今日先只看,不準(zhǔn)動手去練,明天早上我來給你解惑,清楚沒有?”留枕老道帶著陳之晉來到一間兩層的樓閣,一邊開門一邊對陳之晉嚴(yán)肅道。
“弟子明白?!边M(jìn)了門內(nèi),留枕老道輕車熟路地從五六個書架上取下來八本小冊子。這些小書冊都是用細(xì)毫筆寫就,看起來年歲也頗老,紙頁的邊緣有一圈似水漬又像沫跡的黃痕。
說是小冊子,可八本加起來估摸也有兩三百頁了。按照普通人的讀書速度,要通讀一遍這些書冊恐怕得讀到深夜??申愔畷x看到了一點不擔(dān)心,反而心里暗暗含有一點期待,他知道自己深藏的摸書手藝又要派上大用場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那神奇的摸書手藝對這些仙家典籍是不是一樣效果,所以那份期待里又有幾分忐忑。以至當(dāng)留枕老道要把書遞給陳之晉時,他竟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后在留枕的提醒下才被迫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