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命運抉擇

　　沉默片刻后，倉庫內(nèi)的動靜也跟著越來越小。

　　剛才還能聽到微風(fēng)吹動干草的脆響，可現(xiàn)在，就連它似乎也察覺到房間中詭異的氛圍，連忙停止嬉鬧，老老實實將干草吹到了角落。

　　“孩子，我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情。既然拿到名片，你的命運便已經(jīng)無法更改。接下來無論坐以待斃，還是放手一搏，都需要你自行斟酌。另外，請別再為此叨擾瑞卡，讓更多無辜者牽涉其中。喚醒收藏家是你的過錯，而我，只想讓自己的孩子免于這場災(zāi)難……”

　　聽到熊神護犢子般冠冕堂皇的說辭，白貓很是不屑，她冷笑著哼了兩聲，張開嘴準(zhǔn)備好好地撕上一番。

　　“你笑什么？現(xiàn)在還輪不到你說話！”

　　“也許吧，但我也不能忍受你在這里信口雌黃。作為順位神明的一員，你究竟在躲避什么？四準(zhǔn)神是新秩序的附庸，世界還沒有毀滅，你本應(yīng)該協(xié)助輪回者反抗詛咒。而你呢？只想著該如何逃避！棕熊，你我都是順位神明，造物主離開前的訓(xùn)誡，你不會已經(jīng)忘了吧？！”

　　面對貓神強硬的態(tài)度，棕熊竟如同被嚇住般后退了些許。

　　“也許吧。但你也必須承認，我們的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的力量已大不如前，而我也一樣。正如預(yù)言所說，新神會接替舊神之職，成為世界的全新秩序，咳……”

　　棕熊說到這里頓了頓，張彥能感覺到，她正操控瑞卡的喉嚨繼續(xù)交流。

　　那感覺，就如同一張包裹于信徒皮膚之上的寄生體。緊緊附著宿主，生怕松開的間隙，“自己的孩子”會隨之悄無聲息地離開。

　　“周而復(fù)始，這才是規(guī)律。即便這個秩序?qū)缛f物，我們也無力抵抗……至少現(xiàn)在，我的力量只足夠保護瑞卡遠離災(zāi)禍。至于戰(zhàn)斗……還是由你，和那些不怕死的輪回者，繼續(xù)嘗試吧?！?p>　　張彥從棕熊口中隱隱聽出一股絕望，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神明也會在困難面前望而卻步。

　　“造物主曾說過，你我存在的價值，就是防止任何力量破壞秩序。即便輪回者全都失敗，我們也要死守這一切。犧牲怎么了？難道戰(zhàn)爭不會犧牲？我沒有將任何人引向死亡，他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抵抗！”

　　兩個神明的對質(zhì)幾乎很難插嘴，張彥本想拉架，到最后卻只能站在旁邊，一聲不吭地做個聆聽者。

　　難道，真如她們所說。

　　這個世界，已經(jīng)走到萬劫不復(fù)的盡頭了嗎？

　　還記得小時候，母親就喜歡給自己講那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造物主遍嘗人間疾苦……告誡諾亞，修建方舟……”

　　什么？

　　接下來呢？

　　“媽！”

　　再睜開眼，自己竟身處密林深處的火堆旁邊。

　　夜影庇護下，動物們圍繞著站成一圈，它們看向自己，似乎在等待最終的裁決。

　　沒有雜音，沒有動作，寂靜得如若在瞳仁中央滾動飄行的油畫。

　　駝鹿，棕熊，山羊，家豬，大象，公?！?p>　　雞，老鼠，狐貍。

　　狗，灰鷹，還有那只神色詭譎的貓。

　　你們。

　　為什么看我？

　　我到底，在哪兒？

　　信徒……

　　信徒。

　　“信徒！醒醒！傻小子，你發(fā)什么愣呢？”

　　回過神來，視野再次從黑暗轉(zhuǎn)回光明。

　　此時，貓神和熊神正站在兩側(cè)，一言不發(fā)注視著自己。

　　張彥用力甩了甩腦袋，想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清醒過來。

　　剛才的幻覺，還真有些奇怪。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己也從來沒想過和動物們開派對，又怎么會出現(xiàn)如此真實的幻視？

　　“怎么，你和熊神討論完了？結(jié)果如何？”

　　白貓瞇起眼睛看了信徒一眼。

　　“怎你剛才神游到哪里去了，就在我旁邊難道都沒聽見？人家叫咱們滾吶！走吧信徒，就算沒人幫你，姐姐也一定要為你找到打敗收藏家的辦法。那話怎么說來著……對！就是死，也一定要死在沖鋒的路上?！?p>　　回頭看了眼在太陽陰影下沉默不語的熊神，張彥也只好拿起地上沒吃完的泡面，胡亂扒拉幾口，接著朝這毛茸茸的寄生蟲豎了個中指。

　　乖乖就范，還是用盡最后的力量，拼死抵抗？

　　很顯然，至少對張彥而言，答案已經(jīng)再明了不過。

　　他不清楚詛咒發(fā)生在何時，但他只想回到過去，回到那個屬于他的17歲生日午后。

　　與自己真正的父母，圍坐在電視機前觀看節(jié)目，外出散步，登上圣徒山頂欣賞風(fēng)景。

　　好好享受，浩劫鎮(zhèn)平淡卻幸福的生活。

　　“貓神，你告訴我。如果我打敗了收藏家，爸爸媽媽就能回來，所有的異常都會恢復(fù)，是不是？”

　　“我不敢向你保證，信徒。但至少，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種可能。即便被駁奪神格——我也絕不會放棄。一切由你決定，作為浩劫鎮(zhèn)最后一批輪回者。抵抗還是等死，都尊重由你選擇，我沒有怨言?！?p>　　恍惚間，又回到了剛才那個場景。

　　海風(fēng)吹拂，樹葉在月光柔和的映襯下互相拍打著。

　　它們，還依然在身邊靜候，等待著自己的最后答復(fù)。

　　好，那就……

　　“別灰心啊，不是還有機會嗎？最起碼聽你這么一說，我這就有奔頭了。走，我們現(xiàn)在就去虔誠大街，和那個瘋子見個面，好好談?wù)??！?p>　　11:15 A.M. 4721 pasos 文化區(qū)受難街

　　受難街橫跨浩劫鎮(zhèn)，東起圣徒山觀光纜車站，西部延伸至鮮有人居住的新城區(qū)。

　　鎮(zhèn)上居民都清楚，無論是出門前往哪里，途徑受難街的頻率都非常之高。

　　“貓神，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直接去虔誠大街，還是先找點武器和飾品？”

　　雖然剛才安慰貓神時云淡風(fēng)輕，但說到底，張彥心中卻還是有些打怵。

　　他明白自己目前的裝備，無論等級還是品質(zhì)都處于末流，想只身一人挑戰(zhàn)標(biāo)本收藏家，怕是連門都沒進就已經(jīng)回榮譽廳排隊等重生了。

　　況且，一旦有陪審團成員潛伏于虔誠大街，那貿(mào)然進攻的后果也只會更加嚴重。這一趟，有很大幾率是生死之局，稍有失誤就將葬送掉自己先前的全部努力。

　　“標(biāo)本收藏家很強大，但他的弱點也十分明顯。這家伙生前掌管浩劫鎮(zhèn)最大的私人博物館，最喜歡收集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為己所用。在博物館的中央展廳內(nèi)，就存放著一把最好的武器。只要拿到它，再加上我的智慧，你就什么都不需要了?！?p>　　不知怎么，在聽完貓神的解釋后，張彥心中竟感覺空落落地一陣，很是沒底。

　　“你確定不需要先在周圍搜刮點裝備嗎？我們明天再去應(yīng)該也不遲?！?p>　　“沒時間了，小子。你感覺手里拿著名片，收藏家還會讓你活過今晚？如果不先下手為強，等晚上他和陪審團會師，你的勝算將趨近于零。就是躲在教堂不出來，這些瘋子也會攻破防御，拆毀神像。神像一旦被摧毀，教堂周圍的屏障結(jié)界也將徹底消失。明白了嗎？”

　　孤星沒再爭辯什么，只是抬起手，輕輕搓了下衣角凝固的泥土。

　　張彥也不想和收藏家拼死戰(zhàn)斗，可為了活下去，也為了徹底擺脫詛咒，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別無選擇。

　　“張彥！張彥！”

　　就在這時，從身后竟傳來一陣熟悉的喊聲。

　　是瑞卡。

　　此時少女正抱著熊皮，快步朝自己這邊走來。她的步伐明顯有些輕緩，反應(yīng)速度比同齡人要遲鈍些許，又好似在刻意遷就身體的某個器官，為了平穩(wěn)呼吸才不得不放慢步伐。

　　“瑞卡？怎么，你難道……”

　　話沒說完，張彥就被少女給利落打斷。

　　“喏，這個給你，拿著吧，等下要和收藏家戰(zhàn)斗，不提前吃飽……呼……怎么行？”

　　僅僅幾步路的距離，按常理說即便加速跑過來也不可能上氣不接下氣。但此時瑞卡那白皙的臉頰兩側(cè)明顯泛著紅暈，一只手正捂著心口位置隨呼吸上下起伏。

　　看來沒有了熊神的幫助，面前這小姑娘也并沒有想象當(dāng)中那般強大。

　　從少女手中接過那塊濃縮巧克力，少年沒有客氣，直接撕開包裝填進了嘴中。

　　“瑞卡，你找我來，不會只為了送巧克力吧？今天可不是情人節(jié)?！?p>　　少女被張彥的話給逗笑了，那張美麗到令人窒息的嘴角也隨之揚起一道弧線。

　　“當(dāng)然不是了。張彥，還有……貓神，是吧？”

　　白貓聽到熊神信徒在叫自己名字，只稍微點了下頭，可與生俱來的抵觸感卻讓她立刻退到了張彥身后，只露出半個腦袋，悄悄注視著瑞卡。

　　“剛才在教堂，你們和熊神的對話，我全聽到了。是這樣的，我個人認為，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此，那作為輪回者，我也必須加入戰(zhàn)斗，阻止這群暴徒的行徑。請原諒我母親過度的溺愛，有時候，她總會為了保護我而失去理智。”

　　瑞卡口中的“母親”，應(yīng)該指的就是她臂彎中的那張熊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