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蟲
蘇梅內(nèi)心掙扎三天,第三天下午讓蘇陽騎著自行車帶她去林月家找林母,她要和林母商量到底去不去。歐陽的那番話,還是起作用了,至少讓蘇梅固執(zhí)的念頭動搖了,但蘇梅還是下不定決心,她想找一個人確定她選的路是不是正確的。蘇梅到了林家,林母剛好不在,林月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蘇陽心里有些失望,他陪著蘇梅來,最重要的是想見到林月。林父見蘇梅蘇陽來了,便讓蘇梅進屋。如果林父沒猜錯的話,蘇梅肯定是為了歐陽的事情來的。蘇梅不提,林父也只能裝不知道,也不能提也不能問。三人正要準(zhǔn)備進屋時,歐陽來了。歐陽剛進院子,抬頭就看見蘇梅,蘇梅也恰好看見歐陽,兩人相視一愣,都很意外。三人也沒進成屋子,變成在門口旁邊站著。歐陽走上前來,說:“蘇梅來了?!睔W陽邊說邊拍了拍蘇梅肩膀。
“嗯!”蘇梅點了點頭。
“冬子,湘秀在嗎?”歐陽沖著林冬問。
“不知道她去哪兒了?!绷侄f完又說:“歐陽,你找她什么事?”
“沒什么事,我過來就是和她告?zhèn)€別,今天晚上八點的火車,我就走了?!睔W陽不咸不淡地說。
“那走之前一起吃個飯吧,反正時間還早。”林冬挽留到。
“這次估計不行,我手頭還有事情要辦,擔(dān)心時間來不及,所以提前過來也算走之前給你們打聲招呼?!睔W陽全程沒有再看蘇梅一眼,也沒再和蘇梅說一句話。蘇梅卻一直看著歐陽,想說話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要不你在這等一下,我去外面找一下湘秀?!?p> “我看算了,也沒什么事。”
“那我送送你!”林冬說著走到歐陽面前。
“謝謝你冬子,看到你和湘秀這么幸福,我祝福你們幸福地久天長。”歐陽說完拍了拍林父肩膀,又給林父一個擁抱,說:“珍重!”
歐陽說完看了看蘇陽,最后看了看蘇梅,說:“蘇梅,以后你有什么困難,你就給我寫信或者打電話,這是我的地址和聯(lián)系方式?!睔W陽說完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張燙金名片放到蘇梅手里,上前擁抱蘇梅。歐陽有些心酸,蘇梅還是沒有選他,還是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他們相差二十年的距離,像是相差一生的距離。無論蘇梅彈鋼琴的樣子多么像湘秀,可她還終究不是湘秀。湘秀是湘秀,蘇梅是蘇梅。歐陽想起那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歐陽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如果當(dāng)年他從美國回來,要帶湘秀和自己去美國,湘秀說不定也像蘇梅一樣不跟自己走。他一直糾結(jié)、后悔、自責(zé)自己沒有帶湘秀離開,現(xiàn)在看來蘇梅的選擇就是當(dāng)年湘秀的選擇。他差點忘了,他在這里沒有家沒有親人,不代表她們沒有。他想出國,不代表她們也會像他一樣想出國。她們的家在這兒親人在這兒,她們的心也在這兒。他才是那最狠心的個人,讓她們跟著自己背井離鄉(xiāng),去到一個陌生的國度生活。他忘了考慮她們?nèi)f一去了不適應(yīng)怎么辦,就像他剛?cè)サ臅r候那樣被外國人瞧不起。萬一她們?nèi)チ讼肽罴胰嗽趺崔k,又不像從這個村子南頭到村子北頭的距離。他深知回一趟中國有多難,難到想要放棄回來。這輩子,他和湘秀有緣無分,同樣和蘇梅也有緣無分。歐陽這才明白,家對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家里有溫暖有愛,才會讓人不舍得離開,不舍得丟掉腦后。誰不喜歡溫暖的家,或許這就是大多數(shù)人戀家想念家鄉(xiāng)的原因吧!
歐陽緊緊地抱著蘇梅,一下想開了,說:“我不怪你,蘇梅!好好照顧自己!”
蘇梅不敢在歐陽懷抱里亂動,也不敢伸手去抱他,她只是看著藍天,只能看到藍天,看不到歐陽的表情。歐陽一定對她很失望吧,很失望很失望吧,怕是失望透頂了吧!人一旦失望透頂才不會抱任何希望,不抱任何幻想。蘇梅看著藍天里的一條白色長線,像是一條直直的龍,趴在那里一動不動。蘇梅忽然就想起和陳世龍一起看藍天,蘇梅非要說那是人死后靈魂出竅飛往天上仙境的路,陳世龍非要說那是飛機飛過時冒出的白煙。兩人誰也不讓誰,誰也不服誰,誰都覺得自己說的有理。因為這個,兩人三天沒有說一句話。后來,陳世龍給蘇梅寫了一個小紙條,紙條上寫著,將來我開飛機就帶你在天上飛,到時候天上都是我們兩個人的影子。蘇梅忽然笑了,想到陳世龍寫的這一句,忍不住嘴角上揚,付出一絲笑意。那是蘇梅聽過的有生以來最動聽的一句話,也是陳世龍說的一句最令蘇梅開心的話。蘇梅一記就記到現(xiàn)在,就像陳世龍說的一句定情話,專門說給蘇梅的一句定情話。蘇梅現(xiàn)在想起來,心里還是覺得暖暖的。蘇梅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藍天里那條長長的直線,就會想起陳世龍,就像陳世龍已經(jīng)站在自己面前,對著自己笑。
正當(dāng)蘇梅想著時,忽然聽到歐陽的那一句話,身體不由一顫,歐陽放開蘇梅,又像一位長者語重心長的樣子,雙手輕輕拍了拍蘇梅雙肩,說:“就這樣吧!我走了!”像是對蘇梅告別,最后一次見面。蘇梅呆呆的看著歐陽,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歐陽又看了看林父,蘇陽,說:“我走了,下次再見!”
蘇梅像是做夢一樣,恍恍惚惚的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東南西北,一直看著歐陽剛才站在自己面前的位置,像是什么也看不見,大喊一聲:“歐陽老師!”
歐陽停下腳步,頭往后扭了一下。蘇梅回過神來轉(zhuǎn)過身正好看到歐陽45度的臉。蘇梅愣住了。
“什么事?”歐陽也沒回過頭,就那樣背對著蘇梅。蘇梅發(fā)呆地看著歐陽側(cè)臉。蘇陽走到蘇梅身邊,輕聲提醒蘇梅。蘇梅清醒過來,走到歐陽對面,歐陽看著蘇梅,蘇梅看著歐陽說:“謝謝您歐陽老師!您教會我無論什么時候,都要昂首挺胸做人?!睔W陽沒有笑,淡淡地說:“能幫到你就好。”歐陽說完就要與蘇梅擦肩而過,但兩人肩并肩面朝兩個方向。就在此時,“我跟您走,歐陽老師!”蘇梅大喊。歐陽以為自己聽錯了,正要往前走,蘇梅一下伸開雙臂擋在歐陽面前,看著歐陽眼睛說:“歐陽老師,以后您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您就是我的再生父親!您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以后保證聽您的話,跟您好好學(xué)鋼琴,您教我鋼琴吧!”歐陽有點摸不著頭腦,疑惑的看著蘇梅,說:“你說什么?”蘇梅又重復(fù)一遍,說著就給歐陽跪下準(zhǔn)備磕頭。歐陽喜出望外,熱淚盈眶,雙手扶起蘇梅,雙手放在蘇梅雙肩上,說:“蘇梅,我沒聽錯吧,你不是騙我吧?”蘇梅不知道現(xiàn)在自己到底想笑還是想哭,流著淚笑著說:“老師,我沒有騙您!您收下我吧!以后我會乖乖聽您的話好好學(xué)鋼琴!您愿意收下我嗎,歐陽老師?”歐陽激動了一把摟住蘇梅,流著淚說:“謝謝你蘇梅,謝謝你答應(yīng)我,謝謝你信任我,謝謝你給我信賴。我一定把我畢生所學(xué)毫不保留地全部交給你?!?p> 林父看到此情此景,也說不出話來。既然蘇梅做了決定,他也只能默默祝福祈求老天保佑蘇梅平平安安。蘇陽看了這場景,竟也說不出話來,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高興的是,姐姐不用發(fā)愁學(xué)不了鋼琴,難過的是姐姐離開家,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歐陽松開蘇梅,抹去蘇梅臉上淚水,說:“別哭了,快去收拾行李,和家里人說下,今晚八點的火車,票已經(jīng)托人買好了?!碧K梅點了點頭。歐陽轉(zhuǎn)過身去擦臉上淚水。林父有些無奈又有些苦澀,說:“歐陽,走的是不是太突然了?時間來得及嗎?”
“我沒想到蘇梅會答應(yīng)跟我離開。本來我是一個人離開直接去美國,這下我可以帶蘇梅先去一趟BJ,再BJ先待一段時間,我擔(dān)心蘇梅一下子適應(yīng)不了大城市的節(jié)奏生活?!睔W陽又轉(zhuǎn)向蘇梅說:“蘇梅你愿意和我去BJ嗎?”蘇梅看著歐陽點了點頭。
“太好了,蘇梅。你今晚就得和我走,我讓別人也給你買一張火車票?!?p> 蘇梅感覺時間過于緊急,說:“今晚?”
“對!你可以先跟我去BJ呆幾天,一個星期后我再陪你回來也行?!?p> “可是我出來時什么也沒帶,我也沒給我爸媽說。”
“凡事都講究效率,這是一個高效率的時代,蘇梅?!?p> “我不懂您的意思!”
“蘇梅,我陪你一起去BJ,正好最近我也放松放松,一個星期后你們要是回來,我再和你們一起回來?!绷指高€是擔(dān)心蘇梅,不放心歐陽會那么好心對蘇梅。畢竟男人才懂男人。
“沒關(guān)系,蘇梅,缺什么到那邊買什么,不用擔(dān)心買不到?!?p> “可是我……”
“沒有可是,如果你想和我走,今晚八點火車,七點我們在火車站碰面。就這樣說定了。我還有急事兒,先走了。
“歐陽,我也去?!?p> “好!晚上你和蘇梅七點在火車站等我?!睔W陽說完就走了。
“蘇梅,我開車送你和蘇陽回家,你和你爸媽說一下,要不然她們該為你擔(dān)心了?!?p> “好!”
林父去屋里拿鑰匙就開車回蘇梅家。關(guān)于蘇梅和歐陽走,蘇父蘇母什么也沒說,到這份上,說什么都沒意義。只是,蘇家兩口子完全沒有做好準(zhǔn)備,蘇梅這么快離開家。蘇母眼含熱淚依依不舍,蘇父沉默不語,好像蘇梅要嫁人一樣,嫁到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蘇蘭蘇陽兩人默默的幫蘇梅收拾行李。
林父開車帶蘇梅回林家時,林母和林月還沒在家,林父著急得像熱鍋的螞蟻。蘇梅說:“林叔您別陪我去了,您身體剛剛好,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放心吧!”林父急了,說:“那怎么行?你一個女孩子家出遠門,我不放心。對了,蘇梅,你不能完全相信歐陽。萬一他對你使壞,你自己多留個心眼兒?!碧K梅沒聽懂,問:“什么意思?”林父說:“你和歐陽在一起時,自己留個心眼。別太相信他說的話,聽一半信一半?!?p> “為什么?”蘇梅沒有聽懂林父的話。
“不為什么,總之你不能把他當(dāng)成十足好人,也不能把他當(dāng)成十足壞人,而是介于好壞之間的那種人。我給你說的意思,就是要對他有所保留,不要什么都聽他的話。”
“不會吧,歐陽老師看著不像壞人?!?p> “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人心險惡,總之你聽我的,沒錯,還有不許一個人在外喝酒,也不能喝醉。不管誰讓你喝酒,你都說你不會喝,我是為你好。一下子讓你一個人去,我心里總放不下。要我說你跟誰去不行,非要跟他去?!?p> “歐陽老師,怎么了,我感覺他人挺好的?!?p> “我剛才給你苦口婆心說的你都忘了,這才幾秒,什么感覺他挺好的,等你知道他不好的時候都晚了。你一個小孩子都懂什么!”林父吼道。
“沒有!我就是不明白您為什么這樣說?!?p> “你已經(jīng)過18了,也是成年人了。無論做任何事,你都要保護好自己。記住我說的不許在外喝酒,不許在外喝醉,更不許夜不歸宿。”
蘇梅看著林父擔(dān)心的樣子,想笑又不敢笑,說:“我記住了,記在心里!”
“你別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把我的話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我是很嚴(yán)肅很認(rèn)真很負(fù)責(zé)的對你說這句話,要不吃虧的是你。”
“我知道了!”蘇梅心想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出個遠門至于這樣嗎,像是交代身后事似的,但又不能說刨根問底追問,只好轉(zhuǎn)移話題,說:“要是林老師和小月一直不回來,那該怎么辦?”
“我給她倆留一張紙條就說下個星期我們就回來了?!绷指缚戳艘幌聲r間已經(jīng)六點,也不知道她倆去哪了干什么去了,正當(dāng)關(guān)口,兩人都玩起消失。正想著,林母和林月前后腳從外面回來了。
“湘秀,你們?nèi)ツ膬毫??再來晚些我和蘇梅就走了?!?p> “怎么了?”
“蘇梅,你說?!?p> 蘇梅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林母沒想到蘇梅會答應(yīng)跟著歐陽走。不過看那天歐陽信誓旦旦的樣子,蘇梅答應(yīng)也是十有八九的事兒。其實這個結(jié)果也挺好的,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林父也跟著去,這不跟著是瞎胡鬧。林母沒有當(dāng)蘇梅直接問而是兩人回屋子后,問:“為什么跟蘇梅去?”林父說:“我不放心歐陽,自始至終我都相信他那么好心?!绷帜刚f:“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绷指刚f:“你懂男人嗎?你是男人嗎?你知道男人怎么想的嗎?蘇梅還是個孩子。如果蘇梅和你或者和我去我不擔(dān)心,但我唯獨不放心他歐陽。他什么心思別以為我看不出來,為什么他對蘇梅那么好,不對林月好,你有沒有想過原因。他是有私心的,他不說出來我也知道。他怎么想的,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就是看上蘇梅了,把蘇梅當(dāng)成你的影子,你的替身。你說我能放心嗎?蘇梅救過我的命,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蘇梅一步一步跳進他精心設(shè)的圈套。他以為這世上只有他最聰明,把別人全當(dāng)成傻子,耍的團團轉(zhuǎn)。他太天真了?!?p> “夠了,別再說了,我問你一句話,你打算陪蘇梅一輩子?打算讓蘇梅一輩子就這樣老死在這個小地方。和我們一樣過一眼就望到頭的日子?!?p> “一眼望到頭怎么了?不好嗎?你是不是后悔了?你要是后悔,現(xiàn)在還來得及,可以和他光明正大的遠走高飛,去過你們一眼望不到頭的日子。如果覺得拖你后腿,也絕不攔你!他要是敢動蘇梅一根汗毛,我都跟他拼了!”
“你是在報恩嗎?”
“是!我是在報恩!沒有蘇梅就沒我,至少現(xiàn)在我想保護她,竭盡我所能的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p> “好!我不攔你,你想去就去,隨你。”
“你什么意思?湘秀。你把話說清楚?!?p> “沒什么可說的?!?p> 林母雖然知道蘇梅為救林父付出巨大代價,但這些年林家也從沒虧待過蘇梅。在林母看來,林父做的過分了,算是過火了。即使報恩,也不該這樣。
林母冷靜下來,細(xì)想林父說的也不無道理。實際上,她也看出來歐陽怎么想的。現(xiàn)在她也不確定歐陽會不會做出過火的事情。如果歐陽真心喜歡蘇梅,蘇梅又真心喜歡歐陽。雖然兩人年齡差距相當(dāng)大,畢竟也是真心相愛,為什么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如果蘇梅不愿意,而歐陽強迫蘇梅就犯。那就傷害了蘇梅,自己間接也成了幫兇。
林母決定試探歐陽的真實想法,聽聽歐陽的口風(fēng),當(dāng)年雖然有那么多女生倒貼歐陽,但歐陽也從不亂搞。至于現(xiàn)在歐陽還是不是從前歐陽,林母多少是懷疑的。畢竟那么事業(yè)有成的一個男人,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怎么也說不過去,怎么說也不合情合理。這年頭只要有地位有金錢,就是成功人士,就是有頭有臉的人士,走到哪兒不是前呼后擁,身邊不是蜂飛蝶舞。即使是情圣,也很難做到,更何況歐陽是一個正常男人。想到此,林母也不那么生氣,也開始理解林父。
“冬子,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決定送你和蘇梅到火車站。為了蘇梅未來著想,我們確實不能過于草率,當(dāng)然我還是相信歐陽為人,我決定見了歐陽和他談?wù)?,我想看他什么態(tài)度,他的真實想法是什么?!?p> “你準(zhǔn)備和他談什么。即使你了解他真實想法,你能保證他說到做到,你能保證他說的是真的?!?p> “照你的意思,我就沒必要送你們沒必要和他見面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說了也是白說。我是男人,男人更了解男人,更知道男人怎么想的,想的什么。你問不出個所以然,反倒打草驚蛇弄巧成拙,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fā)展。這相當(dāng)于你不說出來,或許他還沒這個意識也沒這個想法,但是你一說出來,反倒提醒了他,說不定他就真的按你說的做了?!?p>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說的是萬一他真的對蘇梅有意思,而蘇梅也剛好愿意。你還反對嗎?”
“我反對,他憑什么和我女兒在一起?!绷指盖榧敝抡f出來,說出去后才意識到說漏嘴了,瞬間就知道大事不好。
“你女兒?你把話說清楚什么叫你女兒?!?p> “蘇梅可不就是我們女兒嗎?她不是我們收的女兒嗎?怎么?我說的不對嗎?哪里有問題嗎?”
“不對!你絕對有事瞞著我!”
“什么事能瞞得過你的火眼金睛,我有什么事可瞞你?!?p> “你在外面是不是有相好?要有相好,你說出來我立馬給你騰位置。我祝你們百年好合,永結(jié)同心?!?p> “這哪兒跟哪兒,湘秀!你什么時候也變的這么蠻不講理,天地良心,我敢對天發(fā)誓,如果我林冬在外面有女人,我出了這個院門立馬被車撞死,不得好死?!?p> 林母死死的盯著林父,剛才的表情差點要吃了林父,眼神能殺死林父。林母看林母指天發(fā)誓地樣子,淡淡地說:“你真的沒有?”
“沒有!”林父只能硬著頭皮迎上林母眼睛,表面上不卑不亢,其實內(nèi)心早已心虛,只能硬撐著。不過他對不起林母的不是這件事情,而是另外一件事情,所以他發(fā)誓也是毫不猶豫,毫不怯場,表現(xiàn)的大義凜然,讓人不得不信。只要不是那件事情,林父就不怕,什么也不怕,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怕。唯獨那件事兒,讓他抬不起頭來,讓他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的不如一頭豬。林父這才明白心安理得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比當(dāng)局長還奢侈。
“好,我信你一回,這次我送你和蘇梅到火車站,我要當(dāng)面問歐陽。如果他敢做對不起蘇梅的事,我第一個不會原諒他?!?p> “你……”林父還是沒有勸動林母,最后只說了一個你字,無奈的收拾行李。他剛才說那么多的話都白說了,林母全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
三人一起到了火車站。沒過多久歐陽也來了。歐陽看林母來,笑著說:“怎么還不放心冬子?”林母沒笑說:“歐陽,你跟我來,我有件事想給你說。”
林母頭也不會走到一邊,歐陽跟著林母走的時候,回頭看了看林冬,心想這夫妻倆真搞笑。
“什么事?湘秀!你該不會讓我替你監(jiān)督冬子吧,冬子不是那種人。就算借給他一百個膽兒,他也不敢做對不起你的事兒。他是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睔W陽一邊說一邊跟著林母。
“歐陽。我不兜圈子,我只想聽你一句實話,你對蘇梅到底怎么想的?”林母一本正經(jīng)的問,看上去像審問學(xué)生,氣勢凌人,不容反抗。
“什么意思?”
“明人不說暗話,你是不是看上蘇梅了?”
歐陽先是一愣,沒過幾秒,看著林母不由苦笑道:“湘秀!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你就說是還是不是吧?不用遮遮掩掩,倒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大家見面也不尷尬?!睔W陽不以為然道:“是怎樣,不是又怎樣?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如果是的話,我希望蘇梅是自愿的。如果不是那更好,你就當(dāng)我放了個屁?!?p> “呵呵!湘秀你什么意思?你不管好你自己的老公,倒有閑心管我一個外人私事,你不怕你老公吃醋,不怕他亂想?”
“我們夫妻的事不用你費心,倒是蘇梅。我不希望你傷她的心。她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好姑娘。我希望她永遠不要受傷害,不要像我當(dāng)年那樣被人不聲不響的拋棄?!?p> 歐陽一提這個就想起往事滿腹心酸,眼睛里含著淚花,仰頭把淚水咽下去,像是仰頭喝了一杯苦酒,又微笑看向林母說:“湘秀,之前確實是我對不起你,我也不求你原諒,但我絕不會犯第二次錯。我實話告訴你,開始我關(guān)注蘇梅確實是因為她和你有相似的地方,可她不是你,你別忘了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蘇梅。它除了是你認(rèn)的干女兒,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連血緣關(guān)系也沒有,你別動不動要求她就像要求你的親生女兒一樣。我相信我愛上蘇梅,那也是因為她值得我愛。我要感謝她是她的出現(xiàn)才讓我知道我還愛這個世界,我還有愛人的權(quán)利,還有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我要感謝她,是她給了我信任。我不會辜負(fù)她的信任,既然她選擇和我走,我就不會失信于她?!?p> “歐陽,我希望你能找到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但我不希望那個人是蘇梅。因為我真的接受不了,你竟然找了和我女兒年齡一樣的女孩,你都能當(dāng)她爸爸了。
“湘秀!你說這話太傷人了。你知不知道,這個時代每天在不斷發(fā)生變化,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超出你我的想象,超出你我的意料,快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變了一個樣。這個世界每天都在變,變幻莫測,我希望你有時間出來多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現(xiàn)在年齡差距已經(jīng)不是問題,即使放在以前也一樣,只要互相相愛。就算不互相相愛,如果能給對方彼此想要的東西,那也是兩人在一起的理由。”
“那你愛蘇梅嗎?你愿意為她做任何事嗎?你愿意為她付出一切嗎?”林母死死盯著歐陽,瞬間感覺眼前這個男人陌生的讓她害怕。之前,她還以為他還是從前的他,可他變了。林母一時不確定是自己變了還是歐陽變了,兩人的觀念第一次出現(xiàn)分歧,而且誰也說不動誰。
“目前會,但我不知道以后會不會!”歐陽看向林母說,語氣聽上去很真誠不像說謊。歐陽忽然淺笑,只是嘴角有笑意,連三秒的時間都不到,笑意就消失了,臉部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情,說:“以后的事誰能說的準(zhǔn),我也只能說當(dāng)下,當(dāng)下我會對蘇梅好,你放心吧,湘秀!”
“歐陽,你能答應(yīng)我嗎?如果你愛蘇梅就請你好好愛她,如果不愛就不要傷害她,她和你身邊的女人不一樣。她還是個孩子?!?p> “我答應(yīng)你,湘秀。不管你信不信,你永遠是我心中最想愛的那個人,是我最想用生命呵護的人,可惜我把你弄丟了?!睔W陽說完嘆息一聲:“可能我們命中注定有緣無分吧!湘秀,你要保重身體,照顧好自己,工作別太拼命?!睔W陽朝著林母走去,上前給湘秀一個告別的擁抱,轉(zhuǎn)身看到不遠處的林冬和蘇梅,猶豫片刻后,終于放下念頭。歐陽無奈的苦笑一下,自己搖了搖頭,說:“我該走了,湘秀!”兩個前半生最相愛的人。因為命運捉弄最終還是分道揚鑣曲終人散。
歐陽林父蘇梅進了車廂。蘇梅靠窗戶,林父坐中間,歐陽最外側(cè)。
蘇梅靠窗戶睡了,林父輕輕把蘇梅的頭慢慢靠在自己肩上。歐陽默不作聲,裝作什么也沒看見。
蘇梅走的第二天上午陳世龍就回來了,天氣也出奇的好,像是專門迎接陳世龍回來一樣,還吹著暖暖的微風(fēng)。微風(fēng)不燥,剛剛好。陳世龍穿著一身空軍軍裝回來了。陳世龍三年沒有回來,家鄉(xiāng)好像什么也沒變,還是一樣的路,路上還是只有那些東西。陳世龍喜悅的心情又帶著感傷,回來是回來了,可他的家在哪里兒呢,親人在哪兒呢?沒有人來迎接他,也沒有人看見他笑,家鄉(xiāng)的人還是把他當(dāng)外來人,每個人見了他都不停地打量他,像看著天外來客。陳世龍心里怪怪的,為什么讓他感覺親切的家鄉(xiāng)人用那種說不出來的奇怪的眼光看他。一低頭才明白,原來是他身上穿的這身衣服鬧的。
陳世龍都沒進家,直奔陳父墳?zāi)?。陳世龍去了之后發(fā)現(xiàn)陳父墓前竟有一把黃色小菊花。黃色花瓣隨著微風(fēng)顫抖。仿佛在迎風(fēng)起舞,卻怎么也擺脫不了花盤的束縛。菊花旁邊還有一堆紙灰,還能看到零零碎碎的黃紙碎片。一看就像近三天來過,看那金黃的菊花一點敗落得痕跡也沒有,看來祭拜的人來的時候最晚也不超過昨天。
陳世龍看了看周圍也沒什么行人想問也沒法問,也猜不出來是誰來過。陳父生前也沒什么可交心的朋友,這個人看起來很用心。陳世龍來祭拜陳父卻是空手而來,什么都沒帶,頓時覺得有些諷刺。陳世龍有好多話要告訴陳父,說他在部隊上的事,說他學(xué)習(xí)不少東西,說他結(jié)交一群出生入死的兄弟,說他因為立功部隊領(lǐng)導(dǎo)當(dāng)所有人表揚他,說他很想很想他……陳世龍說到最后一句哽咽了,想哭卻不能哭,他好像看見陳父說要他做個真正男兒,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兒,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他好像看見陳父拍了拍自己肩膀又對著自己笑了笑,陳世龍的眼淚打著圈。陳世龍好像聽見陳父說,不要哭小龍,不要哭,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我做的都是值得的。陳世龍搶強忍著,克制著,情緒可再怎么控制也沒控制住,跪在陳父面前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哭陳父,也哭自己,更哭自己的命運坎坷。陳世龍不確定陳父有沒有聽到他的哭聲,可他確實見不到陳父,再也見不到,上次就是最后一面。從那時起,陳父就住在陳世龍心里,永遠住在他心里,怎么抹也抹不去。不知多久,陳世龍站起來大聲喊道:“敬—禮!”陳世龍收攏腳步作稍息,給陳父行了個軍人至高無上的榮譽—敬禮。
陳世龍從陳父墳?zāi)够貋砭腿チ肆衷录摇T谶@個地方,在他的長大的家鄉(xiāng),他只剩林月和蘇梅。還沒林月家,陳世龍就想象著見到蘇梅的情景、蘇梅的樣子、蘇梅的笑。陳世龍的心開始輕松起來,越想心越高興,竟不由加快腳步往林月家走去。林月家胡同還是那個小胡同一點也沒變,開始陳世龍還擔(dān)心林月家搬家,那樣他就找不到林月,找不到林月就找不到蘇梅,這下總算放心了。陳世龍見林月家還像往常那樣,關(guān)著一扇大鐵門敞開另一扇大鐵門,看上去像個門神一樣矗立在那里。這條胡同家家戶戶門前都有一對石獅子,有大的有小的,都是兩個兩個的,卻不能確定是不是一對。陳世龍走進大院剛想開口喊林月名字,一抬頭正好看見一個人坐在屋檐下梳頭發(fā)。頭發(fā)看上去像是剛洗完,濕濕的,頭發(fā)倒掛在臉前,又長又直又黑,只能看見頭發(fā)看不見臉,幸好是大白天,這要是晚上肯定嚇?biāo)廊?。只見這人穿著一件淺藍色牛仔褲,搭配一件蘇格蘭式的格子衫。
陳世龍到林月家時正好趕上中午時分,這要是在太陽底下曬頭發(fā),過不了多久,頭發(fā)就曬干了。
“林月?”陳世龍看著眼前的人不確定是不是林月,右手一直提著軍綠色的行李。
“陳世龍!”林月聽見聲音,趕緊把掛在臉前的頭發(fā)甩到腦后,一臉不敢相信地站起來,顯然沒預(yù)料陳世龍這個時候回來,語氣里都是驚訝。
“是我?!标愂例埬樕贤嗜ブ赡郏嘌笠缰陪~色的陽光,微笑著一下照亮林月的眼睛,照滿林月整個柔軟的心房。陳世龍就這樣不經(jīng)意間走進林月心里,沒有預(yù)兆,沒有防備,猝不及防?;蛟S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秒,再多一秒就愛不上一個人了。
“真的是你?我沒做夢吧?”林月還是不太敢相信眼前一切,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等了三年零一個月零四天,不對,是三年零一個月四天半,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半天。林月記的陳世龍走的那個日子,清清楚楚的記著,一直記到現(xiàn)在,生怕自己忘了,每天晚上睡前,都會在心里默默算一遍陳世龍走了多少天多少個夜晚多少個時辰。林月多想告訴陳世龍她是多么想他,多么想念他,想念他都成了林月生活里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成了林月不用刻意想念就會主動想起的時刻,成了林月不知何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習(xí)慣真可怕啊,一旦習(xí)慣,突然消失,整個人就像身心被人掏空,只剩一個骨架,沒了思想頭腦,沒了喜怒哀樂,就連笑都像是枯萎的花兒,凋零的不成樣子。林月多想上前抱住眼前日思夜想的人兒,緊緊的抱住他,她要的還不止這些,她還想親他,把他親一個遍,親到他記住她,親到他心里只有她。林月怕是要瘋了,怎么會這樣,一定是搞錯了,這個林月怎么會是林月,怎么這么不知廉恥,怎么這么荒唐可笑,這世上一定還有另一個林月吧。林月癡癡的望著陳世龍,濕潤的頭發(fā)散在身后,看上去嬌媚動人。
陳世龍放下行李走到林月身旁,笑著看林月說:“我回來了,林月?!绷衷律锨皳涞疥愂例垜驯Ю镆话驯ё£愂例?,就開始放聲痛哭,好像為了這一刻不知等了多久,好像精心訓(xùn)練多年的奧運健兒終于一展身手贏得全世界人的喝彩,激動的哭了。是的,這一刻,林月無比的激動,激動的只剩下哭了,仿佛林月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圓了一個自己的夢。這個時候,只有眼淚才能表達她的真心,表達她的愛,表達她很愛很愛他。她每掉一滴淚就想一次陳世龍,她的眼淚只為陳世龍而流,她的心都在滴血。她的眼淚怕是有記憶,記住了陳世龍,只要一想到陳世龍,眼淚就會不由自主的從林月心里流出來,滾燙滾燙,從心底到心上到眼里到臉上,一步不少一步不多,就像眼淚也能找到自己路,順著路線一直走,不停地走,直到林月想不起陳世龍的名字,想不起為什么流淚。林月一邊在陳世龍懷抱里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再也記不起我了?!标愂例埿χ砷_林月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說:“我這不回來看你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還是小孩子脾氣?!绷衷碌椭^說:“對!我什么時候都這樣,永遠也變不了。”林月說完眼淚來的更洶涌了,更猛烈了,像是暴雨遇到狂風(fēng),無休無止,無邊無境,恨不能淹了這個城市毀了這座城。林月對陳世龍的愛就像是山崩地裂,地動山搖。林月對陳世龍的愛蘊藏了很久很久,或許從剛接觸陳世龍時,就埋下了種子,種子一直在等風(fēng)等雨等陽光等養(yǎng)料,萬事具備,只等著發(fā)芽破土而出。陳世龍?zhí)媪衷虏粮裳蹨I,拍了拍林月肩膀問:“蘇梅呢?蘇梅沒在?”林月是懂陳世龍的,很早很早的時候就懂陳世龍。陳世龍的心不在林月身上,陳世龍的心只屬于蘇梅,只屬于蘇梅一個人。陳世龍的心里再裝不下第二個人,再沒有第二個人的位置,就連眼睛也沒有第二個人的位置。就像林月一樣,林月的眼里心里只有一個人,只有陳世龍一個人,滿滿的都是他,再也看不到第二個人,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心的位置就那么大,也只能裝這么多。
“蘇梅昨天走了?!绷衷卵酆瑹釡I的看著陳世龍,她一聽到陳世龍在她面前提蘇梅,她的心就碎了一地,就像碎了一地的鏡子。
“什么意思?”陳世龍瞬間緊張起來,眼睛里都是惶恐不安,生怕聽到壞消息。
“你別緊張,蘇梅沒事,她和賈斯汀老師要去美國。賈斯汀老師就是我們鋼琴比賽時遇到的一位評委老師,他是我媽媽同學(xué),也是我媽媽的好友,他這次專門來收蘇梅當(dāng)他的學(xué)生,還說要把蘇梅培養(yǎng)成一名優(yōu)秀的鋼琴家,幫助蘇梅實現(xiàn)鋼琴夢。”
陳世龍一下傻眼了,感覺昏天暗地,分不清東南西北,像被人當(dāng)頭狠狠打了一棒,把他打傻了。
林月看不懂陳世龍表情,急忙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陳世龍一直緊鎖眉頭,俊秀的臉龐冷冽的像一陣寒風(fēng)逼得林月無法靠近。林月拉著陳世龍左胳膊說:“小龍,你沒事吧?”陳世龍看了林月一眼,說:“林月,你知道誰去我爸的墓地祭拜了嗎?我今天去墓地看我爸,好像有人剛?cè)ミ^?!绷衷陋q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猶豫半天,說:“蘇梅吧,畢竟蘇梅要走了?!标愂例埬樕藕棉D(zhuǎn),說:“我猜也是蘇梅。”林月看見陳世龍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心里苦極了,心想傻瓜你的眼里只有蘇梅,再也看不見別人。林月說:“你爸沒有酒喝,哪天去給他買瓶酒吧?!标愂例?zhí)痤^問:“你怎么知道我爸沒酒喝?!绷衷滦南朐懔瞬粫凰l(fā)現(xiàn)了,急忙說:“男人不都愛喝酒嗎?我爸沒事也總喝,再說這么久你不回來,他一定沒酒喝?!标愂例埗⒅衷拢劬拖聱椀难劬?,敏銳又鋒利。林月低下頭不敢說話,生怕一不小心說錯話露餡。
“蘇梅去時你沒跟著去嗎?”陳世龍說話緩和起來。
“蘇梅回來后才告訴我的,那時候我不在家?!绷衷滦χ?,心卻像痙攣一樣抽搐。
“我該回去了,林月?!标愂例堈f完拾起地上行李轉(zhuǎn)身就走。
“你不再坐會兒?小龍!”林月喊到。
“不了!林月!”陳世龍頭也不回就走了,剩下林月一個人愣在原地。林月自言自語:“昨天我去你爸墓地了。小龍。”陳世龍早已走遠。
陳世龍走到家門口,大門看起來老了,被歲月侵蝕的又破又舊,大門好像脫了一層皮,像陳世龍身上的結(jié)痂,輕輕一碰落的遍地都是,又露出嶄新的一面。陳世龍站在院子里看著院子里的一片荒蕪,到處長滿了草,有陳世龍一人多高,有的結(jié)了很多很多的草籽兒。草桿兒有些泛黃,像是枯萎立在那里一動不動。這些草沒有一顆是開花的,連小花都沒有。應(yīng)該有花開,花開滿園那該多好!陳世龍想到此不免苦笑。陳世龍?zhí)诉^那些高高大大的草,全部踩在腳底下,從沒路開出一條新的路。陳世龍拿出那把被他深夜里摸無數(shù)次后偷偷落淚的房屋鑰匙,是那么熟悉,卻又那么陌生,仿佛拿的是別人家的鑰匙,開的別人家的房門。陳世龍用鑰匙轉(zhuǎn)了幾個圈,鎖自動彈開了,落在上面厚厚的塵土也跟著飛舞起來。這輩子這把鎖的只認(rèn)這串鑰匙,鎖和鑰匙重逢了,仿佛在擁抱仿佛在親吻仿佛在吵架。此時此刻,只要陳世龍不把鑰匙拔下來,它們就會一直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陳世龍推開門,門“咯吱”一聲開了,房間里發(fā)霉的潮濕氣味嗆的陳世龍不敢呼吸辣的睜不開眼睛。陳世龍左手捂住鼻子,右手在臉前左右上下?lián)]舞幾下,仿佛要趕跑這些過于熱情的東西,陳世龍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家,三年沒人住就變成這個樣子,荒蕪了陳世龍的心房。陳世龍無數(shù)次想象過回家時的樣子,卻沒想到是這個樣子!這個地方不像家了,一點也不像,也不能稱為家了,但叫什么呢,陳世龍也不知道。沒了陳父,家就沒了家的樣子。陳世龍這才明白家真正的含義。
陳世龍沒有破壞這里的一草一木,當(dāng)天就離開了這個家,住在了旅館。
晚上,陳世龍五味雜陳,想見的人一個人都沒見到。陳世龍?zhí)稍诖采险碇觳玻蟊骋锌繅ι峡粗巴獾脑铝?。月光真水靈啊!撒在陳世龍的腳上腿上床上心頭上,讓他的心像月光一樣輕輕搖搖飄飄蕩蕩,像坐在一只小船上在水里漂著。陳世龍看著呆了,他總感覺每個地方都有一個月亮,每個地方的月亮又都不一樣,像他家鄉(xiāng)的月亮就會說話,說悄悄話還是暖心窩子的話。他在部隊時看到的月亮,總會流淚,突然天上多出無數(shù)個月亮。月亮總是一個人唱歌,唱著無言的歌,對著他,對著他的戰(zhàn)友,對著他白天翱翔的地方。陳世龍總是看天空,總是看著天空發(fā)呆,總想和天空保持最近的距離。他以為離天空近一點,就離陳父近一點。陳父是陳世龍的天。天高得無法觸及,觸及不到陳父的在天之靈。他相信陳父在天空某個角落,靜靜看著他守護著他陪伴著他,才讓他逃過一次又一次,才讓他與死神擦肩而過。有幾次他以為自己馬上要死了,馬上要離開這個讓他孤獨的心慌的世界,他卻又活過來了。他看見陳父從他身旁飛過。眼睜睜的看見陳父從自己眼前飛過,陳父卻沒看見他,斜眼都沒瞧他一眼。
陳世龍看著月亮心柔軟起來,仿佛看見蘇梅變成月亮,在空中飛來飛去,對陳世龍笑,對陳世龍眨眼睛。蘇梅變成廣寒宮中的嫦娥,緩緩地朝陳世龍飛來,像仙女下凡降落在陳世龍面前。陳世龍忍不住伸手觸摸蘇梅的臉,剛伸出去又縮了回來。蘇梅朝著趙陳世龍笑,說:“陳世龍你怎么變了?變膽小了,變得連我也不認(rèn)識了,變得不敢撫摸我的臉了?!碧K梅說完就飛走了,飛走的時候像嫦娥奔月,她不再看陳世龍而是望著月亮,朝著月亮飛去。這一刻,蘇梅像是變成月宮中的嫦娥。陳世龍望著蘇梅身影大喊:“蘇梅!不要走!”蘇梅好像聽見陳世龍的呼喊,回眸一笑轉(zhuǎn)眼就不見了。陳世龍的手還伸在半空中呆呆地望著月亮,坐得筆直像一棵挺拔的白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