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要不好，你出來做什么！”劉昶抬手，正要發(fā)作，見他滿頭華發(fā)也是不忍，“陸大夫，你可是江城產(chǎn)科圣手，務(wù)必要想辦法啊?！?p> “唉......”陸大夫眉頭緊鎖，似有萬千煩心事無法言說，他無奈嘆了口氣，“老朽這就去配藥，看看服下去后，夫人能不能緩解精神，有氣力生產(chǎn)。”他佝僂的身子仿佛更低了些，仿佛想阻斷無力感在心中的蔓延，“小路子，快！把藥爐子端到內(nèi)院來！把我藥箱里的益氣丸拿來！”
正說話間，穩(wěn)婆也踉蹌著跑了出來，扯著嗓門大喊，“趕緊的，再多燒些熱水來！快些！”
湘蓮已疼得幾乎失去意識，汗水濡濕了衣衫床褥，寢內(nèi)滿是濃重的血腥氣息。她感覺到舌下山參的苦味滿溢四散，就如同她的精神，正在慢慢潰散，周身的血液都在緩緩?fù)铝魅?，流去，似乎要徹底流個干凈。
“孩子......我的孩子......”她輕輕呢喃著，氣息急促卻又無力。
“你想救他嗎？”冷不丁的，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吃力地睜開眼，房內(nèi)沒有人，仿佛這一刻間都說好了似的跑了出去。
“是誰在說話？”她問，氣若游絲。
“你想救他嗎？”那個聲音重復(fù)地一遍一遍說著，越來越靠近，透過黏膩在眼中的汗液，她看見一個朦朧的重影，再用力眨眼甩了甩沉重的頭，她才看清了。那是一張蒼老而丑陋的臉龐，滿臉的皺紋像是干癟的果子，一頭白發(fā)垂到腰間，嘴以怪異的形態(tài)凸著，像是鳥喙，連抬起的手都像鳥爪似的尖細(xì)，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害怕了？”那張臉咧嘴笑了，露出森森的白牙，那聲音像是從幽深漆黑的喉間傳來，湘蓮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別怕，我不準(zhǔn)備傷你。你這個孩子今日是生不出來的?！彼垂词种福H有興味的欣賞自己枯骨般的指節(jié)，妖妖調(diào)調(diào)地說著，“但是，我可以幫你?！?p> 佝僂著身軀走近床榻，輕輕撫摸湘蓮的肚子，“多好的孩子??！當(dāng)初，我也有一個這樣好的孩子呢?！毕嫔徍ε碌赝步强s去，腹部的疼痛再次傳來。
她笑了，抬起的手僵在空中，仍保持著撫摸的姿勢，“我們來做個賭局如何？看看這位深情的侯爺，是選舍母保子，還是，舍子保母？”她笑得愈發(fā)亂顫，尖尖的長嘴大大咧開，“若是她選你，我就讓你們母子平安，若是他選了你肚子里那一團，我就替你養(yǎng)了這個孩子，至于你嘛？”她大笑起來，帶著森森冷意，“就去死吧?！?p> 她的笑聲尖刺而可怖，“哈哈哈，下輩子記得，別做女人?！?p> 湘蓮害怕地閉上眼，只希望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一粒丸藥塞進(jìn)她的口中，茶盞遞在嘴邊，恐怕是遞水的小丫鬟太過緊張，水滴灑出來印在床幔上。她聽見陸大夫隔著床簾在外頭急迫道，“王妃，趕緊和水服下，看看能不能讓胎動更厲害些?！?p> 湘蓮和水吞下，覺得腹中翻涌作嘔，下腹的墜痛感愈發(fā)厲害，她伸出手，隔著床幔抓住了陸大夫。“陸大夫，你快，你快看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樣了？”
不過數(shù)語，卻仿佛用盡了所有氣力。
陸大夫的手指搭上湘蓮的手腕，又換了手，忽而一個趔趄跪倒在地。他趕緊起身穩(wěn)了穩(wěn)心神，“孩子還有胎動，夫人放心，留好氣力安心生產(chǎn)便是?！?p> 劉昶的骨節(jié)握的發(fā)白，湘蓮那一聲聲的叫喊都像是利刃，一刀，又一刀，劃在他的心尖上，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侯爺！侯爺！”陸大夫從寢室里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容色驚恐。
“不好了，夫人出的血越來越多，不能再催產(chǎn)了。”接生嬤嬤也緊跟著跑了出來，望向陸大夫的面容也越發(fā)沉重。
陸大夫沉痛的搖了搖頭，嘆息道，“胎動也越來越弱了。”
二人對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此劫，恐怕是要難過了。
“怎么了？”劉昶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三個字，他一直不敢問，害怕問，他素來不信鬼神，不問命理，可這一刻，他卻只想去廟堂求祖宗保佑湘蓮能平安生產(chǎn)，他比任何時候都渴望鬼神的存在，可以庇佑湘蓮，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老朽無用，夫人生產(chǎn)時間太久，又遲遲看不到孩子的頭，這樣拖下去，恐怕即使生下來也會是個死胎。夫人已漸顯血崩之勢，催產(chǎn)藥也不可再用了?！标懘蠓蜻t疑著，許久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
“你說......”劉昶牙根咬的發(fā)麻，他喘著粗氣，胸前劇烈起伏著。
陸大夫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老朽是斗膽來問侯爺一句話，是舍子保母，還是......舍母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