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師（一）
鄉(xiāng)村的夏天，不像城里那么炎熱。老人們悠閑地坐在下的搖椅上，搖著蒲扃；孩子們圍著大樹跑著，累得滿頭大汗；婦女們圍坐在一起，扯上幾句家常話。
村里的夏天往往是最熱鬧的，鄉(xiāng)親們似乎總有著說不完的話。
在一旁的樹下，坐著一個小男孩，似乎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其他的孩子們都在嬉戲打鬧著，只有他捧著一本古書，借著樹蔭，一言不發(fā)地讀著。
一個老頭似乎是剛剛做完農(nóng)活，左手拄著一根拐杖，右手牽著一個小孩子，看起來是出去散步的。
老頭經(jīng)過這個男孩兒的時候，贊賞地點點頭，教育自己牽著的孩子道：“看見哩？你也要讀書，以后考個秀才，出人頭地哩！”
孩子不滿地撇嘴，對著小男孩兒道：“讀書有什么用！俺能下地干農(nóng)活，你能嗎？”
小男孩兒讀書的清凈受擾，抬起眼看了看這個挑釁的孩子，不屑置辯地搖了搖頭。
那個孩子見他不敢回應(yīng)，仿佛得到了巨大的勝利，興高采烈地拉著爺爺?shù)氖蛛x開了。
這時，一個瘦弱的中年婦人走到男孩兒的背后，輕聲道：“阿云?！?p> 男孩兒抬起頭，喊道：“娘?！?p> 婦女輕輕牽起男孩兒道：“走吧，回家吃飯哩?！?p> 男孩兒卷起已經(jīng)翻的破破爛爛的書，跟婦女一起離開了。
男孩兒的家，是一個十分擁擠臟亂的茅草屋，家里只有他和他的母親。
男孩兒捧著飯碗，興沖沖地說道：“娘！我今天讀了逍遙游！”
母親一邊盛飯，一邊笑著點點頭。
阿云興高采烈地講了起來：“娘！逍遙游里有一種東西，能變成比天空還大的鳥，也能變成比大海還大的魚！”
母親笑道：“傻孩子，怎么會有這種東西呢？”
阿云不滿地搖搖頭道：“真的有，真的有！孩兒覺得書里說得對，人最高的境界就是在天地之間一番逍遙游?！?p> 母親不厭其煩地笑問道：“那什么是逍遙游呀？”
阿云道：“孩兒才疏學(xué)淺，也不知何為莊圣人的本意，只是孩兒覺得，人心中的雜念都是為自己打造的枷鎖，只有沖破內(nèi)心的藩籬障礙，不再作繭自縛，化小知為大知，只有內(nèi)心的舒暢歡樂，才是真正的逍遙所在?！?p> 母親原本乃是普通的農(nóng)家婦女，并未讀過書，對于此時兒子說的東西自然也不懂，但心里卻總是十分欣慰的。
母親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道：“阿云啊，你一定要堅持好好讀書，以后才能成大事。”
阿云搖搖頭道：“娘，我讀書，不是為了考取功名，只是想要自己活得更自由一些?！?p> 母親點點頭道：“娘只想你過得好一些，你爹走得早，你跟著娘吃了太多苦?！?p> 阿云用力搖搖頭道：“娘，你說什么呢！阿云才不覺得苦，阿云再給你講一講前幾天看過的書吧！”
母親雖沒有錢送兒子去私塾讀書，但阿云總是自己不畏辛苦地跟著進城的人家一起跑到長安城里去，找到那些富貴人家的讀書人，給人家磨墨，代人家買紙，以換人家借書給他看。
有時有些讀書人見這小童如此好學(xué)，心底喜歡，也把他召到身邊，教他寫字，給他講詩。
久而久之，孩子已經(jīng)成了村子里最有文采的人。
阿云九歲的那一年，發(fā)生了一次叛亂，戰(zhàn)火四起，中原各地人心惶惶。
阿云生活在小小的山村里，消息閉塞，和城里的讀書人們也悉數(shù)失去了聯(lián)系。
只聽說是一個王爺謀權(quán)篡位，起兵要攻入長安。
阿云的小村就在長安城附近，消息一傳來，整個村子都人心惶惶。
鄰里鄉(xiāng)親們都開始收拾行李家當，打算提前逃難離開。
可是，還沒等大家準備好逃離，災(zāi)難卻早到了一步。
在一個平常的午后，村子里突然有人喊：“叛軍來了！叛軍來了！”
隨后，鄉(xiāng)親們便看到身著鎧甲，全副武裝的叛軍浩浩蕩蕩地開進了村子。
村子里還沒來得及離開的人大概有二十戶左右，大家都被叛軍挨家挨戶地揪了出來，集中在村民們聚會的地方。
小阿云和母親也不例外。
全村的人都害怕地擠在一起，看著叛軍之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趾高氣昂地站了出來。
軍官道：“我是義軍的將軍劉芝，這是我們義軍的先鋒軍。我們義軍替天行道，剿滅惡賊，要在此駐扎一段時間，諸位想必能夠理解吧？”
村民們都不敢說話，全都小心翼翼地盯著劉芝。
劉芝滿意地點點頭，把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腰挺得倍兒直，神氣地說道：“諸位鄉(xiāng)親，感謝你們的幫助！我們義軍替天行道，為民造福！看看我們的國家，現(xiàn)在都成了什么……”
“將軍此言差矣！”鴉雀無聲的人群中，阿云大聲地說道。
母親大驚失色，趕緊捂住阿云的嘴，把他拉入懷里。
劉芝的演講被一個小孩兒打斷，他不露聲色道：“剛才那位小朋友，本將軍說得話哪里有錯，不妨站出來和大家說一說？”
阿云還想要開口說話，卻被母親把嘴捂的死死的，急得“嗚嗚”地叫了起來。
劉芝注意到了阿云，道：“是這位小朋友么？”
順著劉芝的目光，鄉(xiāng)親們都害怕地躲到兩邊，站在人群中的阿云和母親一下子成了目光的焦點。
母親心里害怕急了，急忙賠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將軍不必和他一般見識?！?p> 劉芝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道：“誒！我們義軍光明磊落，自然愿意接受意見吶！小朋友，你過來，好好地說一說?！?p> 母親雙臂將阿云死死地護在懷里，慌張地搖頭。
劉芝看了看旁邊的侍衛(wèi)，示意他把阿云帶到自己身邊來。
侍衛(wèi)們一聲不吭，大步走到女人身邊，扯開女人的胳膊，把阿云拉到了將軍身邊。
阿云見護衛(wèi)野蠻地把娘拉開，著急地喊了起來：“你們別動我娘，別動我娘！”
劉芝見狀，急忙呵斥道：“你們！趕緊滾下去！”
兩個侍衛(wèi)立刻放開了阿云的母親，低著頭走了下去。
劉芝拉著阿云的手，緩緩地蹲了下來，平視阿云的眼睛，笑道：“小朋友，你剛才想說什么？”
阿云的母親汗流浹背，頭發(fā)被汗水浸濕，緊緊地貼在了臉上，心里也害怕到了極點，卻不敢說一句話。
阿云看了看母親，大聲說道：“我覺得你說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