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五天前,倉拉在福興槚號訂了一批貨,和往常的量一樣,200斤。泰福接到訂單立馬盤好貨,差店里的伙計王友送到建新街上的“快馬貨運”,疾速給林城送去。
倉拉收貨后,像往常一樣沒有抽驗,就入了庫房。他是福興剛立號時的主顧,合作時間長,交情頗深。按照慣例,倉拉買貨只報數(shù),品相岳平心里有數(shù),倉拉也不監(jiān)督運貨,岳平自會安排妥當。兩人與其說是商業(yè)交往,不如說是知心朋友。
可是,一客人買了倉拉的槚后,一天后又折轉(zhuǎn)過來找他理論,說這槚品質(zhì)欠佳,莖稈含量過多,煮泡后味道苦澀,出湯也慢,懷疑倉拉以次充好,就在倉拉店外大聲嚷嚷,讓倉拉失了顏面。
高原之地是以教治域、以德化人,百姓特別看重名譽,說商家不講信譽和罵其家里死了人一樣嚴重。
倉拉滿腹委屈,賠了客人的錢,又百般道歉,才平息了事情。客人走后,倉拉轉(zhuǎn)入庫房,仔細查驗槚葉,發(fā)現(xiàn)客人所說非虛,頓時怒氣上腦,策馬往福興奔來。這才出現(xiàn)了之前那一幕。
此時倉拉怒氣已經(jīng)消散了大半。高原的規(guī)矩,兄弟誠可貴,不可隨意拋!
“兄弟,你得好好查查?!眰}拉認真地對岳平說。
火上二泡的槚水滾了,岳平拿再次給倉拉斟滿槚,歉意滿腹地說:“倉拉兄弟,給你添麻煩了,我下來一定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我先把之前那批槚給你換了?!?p> 岳平差泰福從庫房重新給倉拉裝了200斤槚,命福興的伙計親自給倉拉送到林城。倉拉見岳平事情處理得大氣,十分滿意。
倉拉走后,岳平和泰福商量了一番。兩人決定先喚來伙計王友問個清楚。
“就是和平常一樣。走的時候,我還專門給‘快馬貨運’的李言掌柜說了:這是老主顧要的,請他多加照顧呢!”王友把去“快馬運途”的過程一一說了。
岳平尋思:福興的伙計要么是岳三娘從黑風寨帶來的,要么是三娘親自招來的,性格、家庭都知根知底,人應(yīng)該是有保障的。
岳平讓王友先下去,自己別過泰福,徑直去了“快馬貨運”。
“岳掌柜,歡迎歡迎。怎么今天有空親自登門呀?”遠遠地,李言就看見岳平走過來,連忙走出店面親自迎接。
“李掌柜,我們找個僻靜處說話?!痹榔轿⑽⒁恍Α?p> 兩人來到李言的私人槚室。岳平把事情給李言一說。
李言眉頭一緊,心想:福興是大槚號,又是老主顧,不要失了自己的聲譽。就立馬喚來那天押貨到林城的伙計吳銘問個明白。
“五天前送貨到林城的途中,有沒有什么事發(fā)生?”李掌柜問吳銘。
“去林城一路,我一直看著貨,沒什么問題呀。”吳銘茫然地看著掌柜,又仔細回憶,“只是出康城后,在三叉林附近,遇到義和槚號的伙計牛大等三人。我們?nèi)ゼ蜗榫萍页赃^飯?!?p> “當時貨在哪里呢?”李言問。
“在嘉祥酒家門口?!?p> “好大膽子,我們‘貨不離身’的規(guī)定,你忘了嗎?”李言厲聲道。
“掌柜的,您別生氣。牛大和我是同鄉(xiāng),不好拒絕。而且他讓另兩個人在外面幫我看貨。我猜不會有問題的。哪知道出了這事兒?!眳倾憹M腹委屈。
聽到這里,岳平大概有了眉目,但又不敢斷定。他如果直接去找王福?;蛘吲4?,他們肯定不會承認。于是,默然坐了一陣,心生一計。岳平在李言耳邊,詳細說了。
那李言和義和的王福海有過節(jié)。當初,“快馬貨運”建立初期,王福海的侄子也在做貨運生意,李言經(jīng)常被王福海使絆子。那時李言羽翼未豐,只得忍氣吞聲。現(xiàn)在聽到岳平的妙計,李言也有報仇的快感。
“我們就這么干,看王福海怎么狡辯!”李言對吳銘一番吩咐。
晚上,吳銘找牛大到建新街西頭的西頓酒家聚餐。倆人點了一大盤手抓牦牛肉,叫了兩大杯白酒,相談甚歡。
幾杯酒下肚,牛大談興大開,話題開始有了顏色:“還是我們蜀地好呀,山清水秀,美女又多。哪像這高原......”
只要說到這個話題,吳銘就知道他這老鄉(xiāng)已經(jīng)到位了。這時,吳銘佯裝生氣,說:“美女也不得跟到你,你娃兒太不耿直。”
“老子對你還不耿直?!迸4蟠蛄艘粋€酒嗝。
“你娃上盤換了福興的貨,得了好多錢,不給老子分點,就獨吞了?!眳倾懷劬σ粰M。
牛大醒酒了一般,直愣愣地盯著吳銘,忽又大笑了起來:“我就曉得啥子都瞞不過你,你個龜兒子最聰明。王老板給我的賞錢我都留著呢,明天分一半給你。”
牛大前后不一的態(tài)度,好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單相思,原來是兩情相悅,因此知音一般,把王福海命他換貨、加害福興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
兩人分手后。吳銘回了“快馬運途”,把牛大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跟岳平和李言說了。岳平聽罷,就離開李言,回了家。
岳平想到了一個收拾王福海的方法,又擔心有所不妥,就去找岳三娘商量。
岳三娘聽后,說:“平兒,‘血和會’后,福興所有的事,你就自己拿主意了。對這件事,娘只提醒一點,義和根基深厚,不可硬頂。而且王福海心胸狹窄,盡量不要激怒他!”
岳平捋了捋自己的計策,覺得只算給王福海抹黑、滅他的威風,并不算硬頂。于是,就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
第二天,義和槚號還沒開店。一群人站在外面,對著門上貼的一張紅紙,念念有詞,嬉笑連連。
義和伙計聽見門外有動靜,就出側(cè)門驅(qū)趕圍觀的人群:“吵什么?走開,走開。”
“你看你家大門上寫得什么。哈哈哈。”人群中一個人譏笑道。
伙計見紙上寫著幾個大字——人兮馬兮,圓兮扁兮,年過半百,甘當小子,連忙扯下紅紙,給王福海報告去了。
“哈哈哈。好老的孫子?!比巳豪^續(xù)起哄。
靠霸行欺市起家的王福海,胸中文墨不多,拿著紅紙端詳了一陣,心里默默拼出幾個損人的字眼——騙子、孫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誰,這么大膽子?!彼麣夂艉舻卦趶d堂了踱步。肥胖的身子像球一樣滾來滾去。
人群還未散去,戲言傳遍全街。
岳平故意到了義和槚號,和王福海的愛女王芃芃拱手施禮后,徑直走到王福海面前:“王老爺,生什么氣嘛!少做虧心事,鬼就不會來敲門了?!?p> 王福?;腥幻靼琢?,他惱羞成怒,居然不顧禮儀,破口大罵起來:“臭小子,沒娘的孫子,沒教養(yǎng)的嫩癟,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輪不到你小子來教訓(xùn)我!”
岳平?jīng)]想到王福海氣量如此狹小,竟然發(fā)這么大的火。而且王福海的言語,竟然直戳自己的身世之痛,頓時心口一疼。
但岳平飛快地分析:王福海不顧臉面,禮儀盡失,定是非常氣憤。自己不如冷靜處之,火上澆油。想到這,岳平保持語調(diào)平緩,繼續(xù)手持儒雅的刀鋒:“王老板,在令愛面前,別失了你長輩的身份。”
“你跟我滾。我和你勢不兩立?!蓖醺:N嬷乜?,坐在圈椅上。
岳平見此行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就飄然出了義和。
王芃芃摩擦著父親的胸口,望著岳平離去的背影,眼神變得復(fù)雜。那眼神里充斥著生氣、茫然,還有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