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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生極樂

地勢坤

諸神生極樂 素村 2282 2020-03-09 20:05:45

  三個月了,女兒竟無半點消息,派人到鬼喊嶼去察看,到了瀑布后的山洞,走到第一道石門,石門緊閉;也是半點線索也無。一百六七十人,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無聲無息,無影無蹤。他首先想到花五姑,但他打死也不敢相信,花五姑剩下的幾個殘渣余孽,能夠掀起這么大的風(fēng)浪!他又想到江小辰,他同樣不敢相信,江小辰那丁點兒殘兵敗將,偷偷摸摸占點小便宜倒是可能,和諸神殿的主力精銳比,無異于蚍蜉撼樹。憑他,又怎么可能讓自己的人馬失蹤呢?那么,唯有官府的力量,才可能做得如此干凈利落。其他的海盜,也在他鎖定的目標之中,尤其是大島把消息泄露給了橫行海上的倭寇,也不無可能。一想到官府插手,他就不寒而栗。這些日子里他六神無主,坐立不安,直如那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

  今天心神不寧地簡單吃了幾口午飯,他覺得渾身慵懶,無精打采躺在床上想著心事,侍女春芳走了進來,道:“神主,宮供奉、許供奉在客廳等你,說是有重要的事向你稟報。”

  陰峰聞言,立刻翻身而起,穿了件藏青色薄衫,急匆匆到了客廳,見到忐忑不安等在外面的二人,問道:“什么事情?莫非有柔柔她們的消息了!”

  宮供奉白凈的面皮上罩了層寒霜,花白好眉毛挑了挑,嘆了口氣道:“正是。”吃了一驚,陰峰忙問:“到底怎么回事呢?”

  宮供奉從懷中摸出一支手帕包著的金釵,陰峰眼睛一亮,認出是柳九妹之物?!斑@金釵從何而來?”

  宮供奉道:“是郵差送至。由琉球國首里驛送,署名松下次郎,好像是倭人的名字。除了這支金釵之外,沒有留下只言片語?!?p>  陰峰招呼二人坐下,讓春芳準備茶水,拿著金釵仔細端祥,有傾掃視二人一眼,問道:“依二位高見?”

  宮供奉皺眉道:“依屬下推測,陰姑娘她們是在海上遭遇了倭寇?!痹S供奉是個五十上下的精悍漢子,額突目凹,眼神里透著精明。見神主朝他望來,道:“屬下百思不得其解,這倭寇莫非知道寶藏的秘密?而他們這般只寄來一支金釵,其他的什么也不明說,又是何用意?”

  陰峰略一沉吟,道:“二位難道不覺得這事情太過突兀么?倭寇如果真的擄走柔柔她們,又有什么必要郵來金釵,這到底是演得哪一出嘛?”

  點了點頭,許供奉道:“正是。若說真是倭寇攔截了陰姑娘她們,其目的一定是為寶藏。既然得償所愿,如要放人,早就放了。既不放人,自是不愿走漏了消息。如今送這金釵來,不打自招,為的是什么?偌大的寶藏已然到手,難道還想賺點贖金不成?”

  宮供奉道:“會不會是與倭寇偶然遭遇,被倭寇搶劫。而陰姑娘她們對寶藏的秘密,自是守口如瓶。因而一來,倭寇真的是在打贖金的主意呢?”

  許供奉道:“也有這種可能。”望著陰峰:“依屬下之見,倭寇劫船,幾乎不留活口,而陰姑娘她們,如果不是被炮艦攻擊,一兩艘倭寇海盜船,又哪里是她們的對手?如果是炮艦攻擊,那所去之人,應(yīng)該沒剩幾個,這賺贖金的推測,就很值得商榷?!?p>  陰峰喝了口茶,焦慮不安地道:“有無可能是有人故布疑陣,引我們上鉤呢?”

  宮供奉道:“也有可能。神主,若果真如此,會是誰呢?花五姑?不會。小寨一役,只她與云萱那婆娘逃脫,就算萬芳、石子臺回去,憑她幾個漏網(wǎng)之魚,整日里提心吊膽望風(fēng)而逃還差不多,又怎敢飛蛾撲火來惹事生非?莫大小姐在我們連翻打擊之下,已經(jīng)好久不敢拋頭露面。江小辰雖然膽大包天,無奈人馬太少,焉敢螳臂當車?”

  許供奉憂心忡忡地道:“若他們沆瀣一氣,聯(lián)合起來在鬼喊嶼給陰姑娘下套,有無可能?”

  陰峰目光迷濛,道:“‘大房子’被柔柔視為勁敵,所以坐探臥底安插了不少,這段時間,她們確實龜宿未動。至于花五姑與江小辰聯(lián)手,倒極有可能。但江小辰那些人,沒有幾個拿得出手,都是些酒囊飯袋,無用的傢伙。在極樂島,仗著地利的優(yōu)勢,憑借些機關(guān)暗道等等不入流的手段,勉強還能逞下威風(fēng),可這次諸神殿精銳幾乎傾巢出動,又豈是他那些下三流伎倆能夠抵擋?”

  正在這時,田二姊領(lǐng)著慕容姥姥走了進來。陰峰頗為驚詫,雙方見禮坐下之后,春芳為她們添了香茶,田二姊道:“慕容姥姥專程趕來,是有件事情要稟報神主?!?p>  陰峰笑了笑,望著慕容姥姥道:“什么事?”

  慕容姥姥局促不安地道:“我家宮主和兩位少爺,隨陰姑娘去了海上,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無音訊。中間遣人到諸神殿問過,也沒得到準信。前幾天接到一封信,信里有宮主的一支玉簪,和一頁短箋?!?p>  陰峰心里一陣激動,問道:“信呢?箋上寫了些什么?”

  慕容姥姥道:“幾個月沒有一絲消息,甫一接到信,神仙宮上下都是高興萬分。殊料毛寅把信的內(nèi)容一說,大家都是驚得呆了。信里說宮主被倭人扣押在丹霞島,讓我們拿三萬兩銀票贖人?!焙攘丝谒?,又道:“信在毛寅那兒,他拿著去找大舅商量。”

  宮供奉問道:“信是莊夫人手跡?”

  點了點頭,慕容姥姥道:“是的。毛寅一看,就認出是宮主親筆所寫。老身不識字,若神主要看,我回頭讓人專門送來。老身此次前來,一是向神主稟報,二是來向神主討個主意?,F(xiàn)在神仙宮上上下下人心惶惶,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陰峰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問:“信上說銀票送到丹霞島?”

  慕容姥姥一頜首,道:“正是?!标幏迓勓?,讓田二姊去請尤天放過來。不一會兒,二人進了客廳。尤天放滿臉堆笑,道:“神主有何吩咐?”

  讓他坐下,陰峰道:“尤幫主,你久居海上,這丹霞島,一定不陌生吧?”

  尤天放點點頭,笑著道:“丹霞島是倭人海盜頭子伊賀丘的老巢。這伊賀丘橫行海上三十年,手下兵強馬壯,比之飛鯊幫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樓幫主與他素有交情,所以兩邊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p>  許供奉問道:“尤幫主,聽說倭寇向來殺人如麻,海上搶劫從不留活口,是么?”

  尤天放道:“正是。倭人心狠手辣,慣是斬盡殺絕,比飛鯊幫出手,更毒十倍。”喝了口茶,接著道:“除非是商賈巨富,他們留下活口,擄往丹鶴島,等人來贖。再有就是一些美艷姑娘,留下性命來供他們淫樂?!?p>  陰峰聽得心里一緊,暗暗一嘆,道:“這伊賀丘下面,有無一個叫松下次郎的頭目?”

  尤天放聞言一愣,道:“有。神主何以知道此人?”見陰峰不答,又道:“松下次郎是大島的姐夫,曾奉伊賀丘之命來過飛鯊幫幾次,有一次在下作陪,和他都是喝得酩酊大醉?!?p>  許供奉問道:“這松下次郎在伊賀丘手下,擔(dān)任何職?”

  尤天放道:“伊賀丘下面的倭寇,由四個管領(lǐng)各統(tǒng)率一部,每部大約七八百人。而這個松下次郎,則是四大管領(lǐng)之一?!?p>  ……

  ……

  一場陣雨過后,碧空如洗。樹葉花草間彌漫著濛濛的靄霧,而嫩綠的葉片尖上,掛著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太陽從東方噴薄而出,金光灑在極樂島山巒屋頂之上,從天井斜著照射在窗戶處,再從打開的窗戶照進廳里,照在江小辰他們喝茶吃著早點的桌上杯中。

  藍妮望著辰兒,道:“以陰峰的狡詐,如果他不在甘泉島歇腳,而一路直抵琉球,你又如何因應(yīng)呢?”

  喝了口茶,辰兒道:“也只有‘假倭寇’田阿七出馬,在琉球國與他周旋一番,看能否誆他換船前往丹霞島的路上,中途設(shè)伏。”展顏一笑,道:“如果不貪他身上的銀票,倒是好辦。在汪洋大海中央,把船沉了,陰峰他們久居陸上,就算會點水性,也粗淺微末之至,焉能留得命在?”

  杜明遠神采飛揚,呵呵一笑,道:“若能兩全其美,既除掉陰峰,又得了銀票,方才皆大歡喜?!?p>  朱可蒂吃吃嬌笑道:“如此當然最好。花神主的線報說,陰峰離開諸神殿已經(jīng)十天,應(yīng)該這幾天就會租船出海,妾身看來,甘泉島設(shè)伏,宜早不宜遲?!?p>  杜明遠點頭道:“昨天大家已經(jīng)商定,明日一早出發(fā),提前兩三天在島上做些準備。不過現(xiàn)在正是漁獲旺季,估計到甘泉島的漁船不少,想要困住他,也難做到萬無一失。所以江公子認為,由田阿七在琉球冒充松下次郎的手下,與他虛與委蛇,引他換船往丹霞島,在中途石門礁泊岸,相機行事?!?p>  藍妮明眸流波,嫵媚一笑,皓齒輕啟,道:“花五姨意下如何呢?”

  杜明遠道:“花神主怕夜長夢多,還是力主在甘泉島解決。說是陰峰他們不在甘泉島落腳,再考慮由田阿七在琉球國賺他。”

  嬌靨上露出動人的微笑,藍妮眼神里透著激越的光,活像一只剛剛偷了小雞的狐貍,“陰柔這些年攢下不菲的財富,諸神殿又家大業(yè)大,小女子倒很想知道,這次他們會帶多少銀票贖人?”

  藍妮無疑是個喜歡用眼睛微笑,用眼睛傳情的女人,在她那洋溢著柔情的澄波里,江小辰感受到了巨大的吸引力。在他眼中,她既像花兒般嬌艷欲滴,又像春陽般明媚動人,更像瑰寶美得光彩奪目,叫人禁不住心醉神迷。

  表面平靜如水,辰兒淡然一笑,道:“你猜猜呢?”朱憐梅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藍姐姐這么有興趣,何不直接去問陰柔好咯?”

  沖她妖嬈一笑,藍妮的聲音柔美有如珠落玉盤,道:“怕是少奶奶想我去碰一鼻子灰吧?”

  朱憐梅聞言桃腮泛紅,笑得花枝亂顫,慧黠地道:“藍姐姐多心了,我哪有???不過妹妹倒想問問姐姐,‘青衣社’積攢了多少家底,到時可得一塊兒陪嫁過來?!?p>  朱可蒂咯咯嬌笑道:“好個貪心鬼,得了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不說,已經(jīng)有了那么豐厚的一筆嫁妝不夠,還在這兒想吃干抹凈不成?”

  朱憐梅噘著嘴,嬌嗔地道:“還好意思說我?你們一個個七嘴八舌商量的,不是把人家陰姑娘人關(guān)起來不說,還惦記著她辛辛苦苦、拼死拼活攢下的萬貫家財么?”

  大家聽了,都是哈哈大笑,樂不可支。紫竹滿臉喜悅,道:“若是陰峰以為鬼喊嶼財寶尚在,為救妻子女兒,怕不傾其所有,至少也得幾十萬兩吧?”

  朱可蒂螓首低頜,笑道:“紫竹妹子所言不錯,姓陰的下定決心救人,又指望著救人之后,去鬼喊嶼取出寶藏,自然不會斤斤計較,小氣吝嗇?!?p>  朱憐梅秋潭明眸盈盈一笑,道:“杜幫主與花五姑、辰兒神機妙算,這陰峰父女碰上你們,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滿盤輸了個精光。”

  杜明遠呵呵笑道:“少夫人謬贊。杜某濫竽充數(shù),江公子與花神主才是實至名歸?!眹@了口氣,又道:“杜某被大島追殺,錯非遇見江公子搭救,蒙花神主療傷,早就性命不?!,F(xiàn)在能夠追隨二位,貢獻綿薄之力,實乃三生有幸也?!?p>  辰兒道:“杜幫主過謙了。若非杜幫主錯愛,把鬼喊嶼的秘密告訴在下,何來今日之局面?飲水思源,‘青蓮會’覆滅,諸神殿受重創(chuàng),全仗幫主一念之仁,在下感銘五內(nèi),不敢或忘也。”

  杜明遠聽得十分受用,拱了拱手,笑道:“江公子這樣說,令杜某慚愧不已。若非甘泉島江公子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幡然醒悟,哪有杜某今日?”

  藍妮笑道:“二位惺惺相惜,正是:平生莫恨無知己,英雄自古識英雄!”

  吃罷早飯,江小辰來到牢房會客室,沏上兩杯上好的明前龍井,等獄卒把陰柔押來,請她坐下。

  陰柔氣色尚好,因為沒見陽光的關(guān)系,皮膚比以前白晰了一些。見到辰兒,她木然一笑,道:“江小辰,你終于露面咯?!?p>  辰兒笑笑,道:“陰姑娘,好久不見,在這里還習(xí)慣吧?有什么需要,說一聲,在下幫忙辦好。”

  陰柔啜了口茶,蹙眉苦笑道:“習(xí)慣?你把一朵嬌艷欲滴的花兒,讓它隔絕陽光雨露,分明是想讓它枯萎死掉,還好意思貓哭耗子假慈悲在這

  兒說風(fēng)涼話兒!在香香山莊,你也曾當過陰某的階下囚,我是怎么對你,難道你忘了么?”

  辰兒望著她,淡然一笑,道:“陰姑娘,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若當時江某不是有你夢寐以求的‘煙霞一襲羽衣舞’心法,你會怎樣對我?恐怕石子臺就是榜樣?!?p>  陰柔冷哼一聲,道:“那么,你今天來,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

  搖搖頭,辰兒道:“當然不是。江某來,就是想告訴陰姑娘,在這旁邊,正在趕建一個小院,到時候供陰姑娘一家人居住,條件比現(xiàn)在會好很多?!?p>  “你有這么好心?”陰柔目中有了一絲笑意。忽然,她臉色大變,驚問道:“我爹爹莫非也為你所乘?”

  辰兒嘆了口氣,道:“陰神主孤苦伶仃一個人在外面,江湖險惡,說不定哪天死于非命。江某好心邀請他前來頤養(yǎng)天年,陰神主十分樂意,正在趕來的路上。”

  聞言,陰柔悲不自勝,欲哭無淚。呆了好一會兒,凄然一笑,道:“也好。江小辰詭計多端,爹爹又怎么會是你的對手?唉,打從小陰某與父母聚少離多,現(xiàn)在終于可以日日廝守。”望著辰兒,笑得像梨花帶雨,哽咽道:“你知道嗎,為了他們能夠有安安穩(wěn)穩(wěn)、舒舒服服生活的那一天,我有多努力多拚命嗎?”

  江小辰看得心中不忍,嘆了口氣,道:“小院快修好了,院子里想種幾顆花樹,陰姑娘喜歡什么花?我叫人尋來種上?!?p>  陰柔螓首低垂,默然一會兒,道:“你這是想關(guān)我一輩子,是么?”有頃方悠悠又道:“選顆脆甜桃子的桃樹栽了,我媽最喜歡吃桃子。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春天來時,也好讓我知道春的消息。再種點芍藥花,那種碗大花朵的海芍藥,紅色、紫色、黃色、墨綠的多種幾株。我十四歲到神仙宮時,正是芍藥花盛開的時節(jié),好多好大好鮮艷,那是我第一次見芍藥,當時心神為之一奪,整個人呆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么漂亮的花朵?!?p>  辰兒笑道:“相比牡丹,我更喜歡芍藥,尤其是姑娘所說的大花芍藥,小時候,我家籬寨種了好多,我經(jīng)常給它們澆水施肥,花開的時候,爭奇斗艷,美得讓人心醉?!?p>  …………

  …………

  首里在琉球國的大琉球島。入夜時分,古老的街道張燈結(jié)彩,人頭攢動,川流不息,一派喜慶熱鬧的景象。田阿七和他的六名護衛(wèi),疾行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朝臨近港口的客?!巴ㄥ\驛”走去。“通錦驛”是首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家院落式花園酒店之一,從它的天字壹號貴賓樓往下望去,燈火輝煌的首里城盡收眼底,往東看整個海港歷歷在目,大大小小的船只均已點亮燈籠,在海中的倒影混淆之下,有如銀河落地,星光燦爛熣璘無比。

  到了“通錦驛”的門口,一排碩大的燈籠里散射出柔和但強勁的光芒,把酒店門口照得雪亮。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門口,兩位侍女正扶著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上車。田阿七陡然一見,驚了一跳,趕緊側(cè)過頭去,背向這邊。待馬車走后,方吁了口氣,率領(lǐng)眾人進了酒店。

  你道這是為何?原來那姑娘竟是柳玉露。江小辰先前交待過,不知柳玉露與陰峰他們有無聯(lián)系,一旦雙方有聯(lián)系,柳玉露認識田阿七,對海盜情況比較熟悉,很容易識破他們的計策。唯一辦法,就是在陰峰沒有完全生疑之前,立刻帶他們上船,前往丹霞島。如果此路不通,也須立馬撤往其它島嶼,讓柳玉露和他們斷了來往,不然的話,肯定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一到天字壹號樓,只見陰峰和他的十七個手下,正在廳里圍坐一起,喝茶談著事兒。見田阿七裝扮的麻生太郎到來,均站立起身,滿臉含笑地迎了進去。田阿七讓手下在門口肅立,走到陰峰旁邊坐下,笑道:“陰神主,聊什么呢?這么高興?!?p>  陰峰淡然一笑,道:“陰某一個侄女,與琉球國太子交好,聽說老夫在此,剛才特地來探望一眼。聽她說,她水師一位管帶朋友,和貴幫松下管領(lǐng)交情頗深,明日她會請那位朋友,找松下管領(lǐng)通融一下。老夫聽了,自然是滿心歡喜。麻生管家,今晚你就住在這里,明日一道去見你家松下老爺?!?p>  田阿七扮的麻生太郎,是松下次郎的管家。聽陰峰言語,他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表面裝出十分高興的樣兒,道:“在下于赤尾島給陰神主安排了一場歌舞酒筵,特來恭請神主賞光?!?p>  陰峰一愣,道:“中午餐敘之時,麻生先生不是說松下老爺明晚在鬼界島安排的嗎?怎么今兒晚上也有?”

  田阿七呵呵笑道:“陰神主想必也聽說了,這琉球國中有大島、鬼界、由論、度姑、永良部五島,為我薩摩藩管理,松下老爺想讓陰神主領(lǐng)略扶桑風(fēng)情,特地在島上最出名的醉櫻廬,包場請齊十二名花魁,盛情款待各位遠來的朋友。麻生怕各位初來乍到,于扶桑風(fēng)俗了無所知,到時弄得賓主不歡,所以想請各位到港口對面的小島,上面有一家扶桑人開的風(fēng)月場所,小斟幾杯,熟悉熟悉扶桑的禮儀習(xí)俗,陰神主幸勿推卻?!?p>  陰峰聞言,覺得也是這么個道理,用眼神和宮供奉、許供奉、田二姊、尤天放他們一交流,見他們也有此意,哈哈笑道:“難得麻生先生想得如此周到,陰某就恭敬不如從命?!敝噶酥柑锒⑴c春芳,“她們兩位女眷,就不用去了吧?”

  聽他一說,田阿七正中下懷。來前江小辰交待,他與藍妮、紫竹、萬芳一明一暗,互相配合;情非得已之時,安全第一;一旦危險迫近,須立即撤退。若無法把他們誆往丹霞島,能把他們所帶銀票拿走,也是大功一件;而銀票如果不在陰峰身上,必在田二姊與春芳身上。心想明天柳玉露要是和姓陰的碰了面,那就紙包不住火,非露諂兒不可。要是今兒把陰峰他們調(diào)虎離山,給藍大先生她們機會,若是銀票恰好在田二姊二人身上,也算大功告成;免得到時空手而歸,惹人笑話。當下笑吟吟道:“那好。陰神主,我們這就過去。”

  陰峰他們走后,田二姊與春芳又在靠窗的位置坐了會兒,一邊品茶吃著零食,一邊欣賞海港的夜景。久處內(nèi)陸,生平第一次到遠離大陸的海島,這里的一切對她們來說,都是新鮮好奇。

  “田執(zhí)事,你有沒有覺得那個麻生有問題?”春芳蹙眉說道。

  放下手中茶碗,田二姊詫異道:“春芳,你何出此言?”

  春芳淡淡一笑,道:“不知怎地,我老覺得他怪怪的,有些不對勁兒。比如他的幾個護衛(wèi),一看就和我們迥異,十足的倭人派頭。他呢?不像是倭人,倒像是個漢人?!?p>  田二姊略一沉思,道:“也對。但是,他經(jīng)常對外交往,整天與漢人打交道,耳濡目染,沾上許多漢人習(xí)氣,也是自然不過,倒不可僅憑此一點,就妄加懷疑。”

  春芳螓首輕頜,道:“不過,麻生受漢人影響,禮數(shù)尚周,吃的住的,安排得十分妥當。這‘通錦驛’,可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客棧。聽柳玉露說,倭人薩摩藩部侵入琉球國,取得了鬼界五島的轄治權(quán),明日到那邊,倭人習(xí)慣睡在地上,怕就沒有這兒這么舒服了。”

  田二姊微笑道:“正是。陰神主他們喝倭人花酒,怕是明早才得回來。春芳,你就到我房間,與我做伴,如何?”

  春芳俊俏的臉上浮上一抹紅霞,略一沉吟,笑道:“甚好。不過,明早可得早點過去,免得神主回來發(fā)火?!?p>  二人起身,在侍應(yīng)生的帶領(lǐng)下,上了二樓,開了門,侍應(yīng)生為她們點亮蠟燭,田二姊正要進門,忽覺身后一股勁風(fēng)迫來,慌忙反手去格,卻被人家扣住脈門,霎時渾身無力,動彈不得。與此同時,春芳也被一個戴著頭罩,只露一雙眼睛在外的黑衣人點倒。而侍應(yīng)生呢?早已癱倒在地。

  正想開口,田二姊又遭人點了啞穴,被推進屋里,心中一片冰涼。這時一只手伸進她的衣裳,到處亂摸,終于摸到了羊皮口袋,田二姊立時撕心裂肺般痛不欲生,而來人卻是大喜過望,停在她懷中的手也禁不住一陣顫栗,呼吸也明顯急促了很多。

  三個黑衣蒙面人借著燈光,將羊皮袋打開,從里面拿出蠟紙包裹著的一疊銀票,三人的眼睛俱是一亮,然后迅速包好又放進羊皮袋里裝好。然后拿出準備妥的兩個大袋子,把田二姊與春芳裝了,扛著從窗戶往陽臺走去。

  ……

  ……

  柳玉露今天心情很好。好久沒見親人了,昨晚一見,原本高高在上的陰姑父,對她是刮目相看,十分客氣十分親熱。今天一早,她就聯(lián)系好水師管帶來復(fù)昆,一起去“通錦驛”見姑父他們。

  來復(fù)昆是BJ生活過六年的官生。所謂官生,是始于大明洪武二十四年,朱皇帝感琉球國“修職勤且最恭順”,于是讓琉球中山王、山南王派遣王室貴胄,到南京國子監(jiān)留學(xué)。留學(xué)一切費用,由朝庭撥付。還專門在國子監(jiān)為他們修建了“光哲堂”、“王子書房”作為他們的宿舍。更于夏冬兩季,賜官生及從人被褥、衣物、鞋襪等一眾生活用品。當時朱皇帝為方便琉球國朝貢往來,更賜予很多福建舟工,相當于送了一個舟船制造局過去,使得琉球國造船業(yè)很快興旺起來,又引得沿海許多人移民過去。

  此一琉球官生派遣制度,一直持續(xù)到大清,仍舊保持慣例不變。雍正二年,琉球官生蔡宏訓(xùn)病逝,皇帝親自下詣在通州張家灣為其修墓,并賜銀三百兩撫恤。

  來復(fù)昆世襲貴族,與皇子尚和關(guān)系不錯,加之又有BJ六年生活的經(jīng)歷,柳玉露呢?又長得如花解語,比玉生香,所以與柳玉露一見如故,處得十分友好。今日一聽柳玉露的幫忙請求,爽快答應(yīng)后跟著到了“通錦驛”,卻被告知陰峰他們一行已經(jīng)走了,說是去了鬼界島。

  柳玉露十分著急,怕他們?nèi)说厣?,鬧出什么亂子,求著讓來復(fù)昆陪她一同去鬼界島瞧瞧,以他與松下次郎的交情,居中調(diào)解一下。來復(fù)昆想也未想,滿口答應(yīng)下來,于是他們一行又到了鬼界島,找到松下次郎的住處,遠遠地望見人頭攢動,圍了很多人在看熱鬧。近了一看,卻是許多差人在門口警誡,里面也有很多差人進進出出,均是面色凝重,表情悲郁。來復(fù)昆一見,知道出了大事,小聲問了旁邊一人,知道松下全家被人斬盡殺絕。忙扯了柳玉露衣袖,帶著一行隨從趕緊離開,回到大琉球島。

  ……

  ……

  當藍妮、紫竹、萬芳她們坐下,把羊皮袋里的銀票放在桌上,花五姑、朱五、江小辰俱是眼前一亮,朱五滿臉喜色,樂滋滋地道:“怕不有二三十萬兩吧?”

  藍妮笑道:“整整三十萬兩之多?!?p>  花五姑淺涰了口香茶,目中也是開心之極,笑道:“真不少呢!不過,以老身看來,姓陰的恐怕不止帶了這么多,他的身上,應(yīng)該還有三、四十萬兩才對?!?p>  藍妮聞言,笑容僵在了臉上,目中滿是驚駭,有頃方贊嘆道:“花五姨果然厲害。在回來的路上,我問過田二姊,她說陰峰身上,還有三十余萬兩銀票。五姨,你是怎么知道的,快說來聽聽?!?p>  花五姑無奈地苦笑道:“諸神殿原來有二十余萬兩銀票,被陰峰搶去。再加上陰柔折騰這些年,光冷血堡,至少也搶了一二十萬兩,加起來,至少不低于六十萬兩。而姓陰的加上妻子女兒,共有一百六十余人要贖,他不傾家蕩產(chǎn)全帶上,怎么可能?”

  紫竹黯然道:“要不是碰見柳玉露,姓陰的只有任田阿七擺布,誰知柳玉露認識的一個琉球國水師管帶,居然與松下次郎頗有交情,把田阿七嚇得要死,藍姐姐覺得再待下去,肯定會暴露,既然已經(jīng)小有斬獲,還是撤退為好,我和萬姊姊都很贊同。只是這一來,放過了陰峰老賊,心里著實遺憾得很?!?p>  藍妮展顏一笑道:“也是我們見機得快,不然只需挨過當晚,只怕田二姊和這三十萬兩銀票,也是了不可得?!?p>  萬芳在旁也道:“田阿七在‘通錦驛’門口,看見柳玉露正上馬車,馬上想到江公子交待的,若陰峰與柳玉露有往來,立即轉(zhuǎn)移他們到另外島上,但陰峰聽說柳玉露有朋友認識松下次郎,且交情不錯,又怎肯放棄這個機會?好在他急中生智,把他們騙到赤尾島的花街柳巷,留下田二姊與春芳,給了我們一個現(xiàn)成的機會。”

  花五姑笑道:“這個陰峰,老奸巨猾,害江公子與老身在甘泉島白白等了七天。也幸虧你們抓住機會,不然這一次,就真的兩手空空,一無所獲了?!?p>  紫竹眉花眼笑道:“姓陰的與松下次郎一見面,真相大白,恐怕他左思右想,也不清楚是誰在給他下套使絆?!?p>  藍妮慧黠一笑,道:“恐怕他馬上就會懷疑到范素素身上?!?p>  紫竹頜首道:“這是自然。若沒有范素素那封書信,他原本不會上當。再加上杜幫主料定他會問尤天放,所以安插了松下次郎這個橋段。如今發(fā)現(xiàn)上當受騙,尤天放首當其沖,只怕已經(jīng)死于非命啰!”

  萬芳面帶不屑道:“尤天放身為海盜頭子,濫殺無辜血債累累,就算死了,也是和該!”

  江小辰嘻嘻一笑,道:“依在下愚見,恐怕另一個海盜頭子,也已經(jīng)死于非命。”

  紫竹滿臉疑惑問道:“公子,除了尤天放,還會有誰?”

  辰兒哈哈一笑,道:“陰峰如把滿腔怒火撒在松下次郎身上,會有什么結(jié)果?”

  藍妮燦然一笑,道:“以陰峰的狠毒,怕他要遭滅門慘禍?!?p>  朱五百感交集,嘆息一聲,道:“報應(yīng)!伊賀丘縱容手下燒殺搶擄,無惡不作,今日也開始償報。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若到,一切都報!”側(cè)目辰兒,道:“替死在飛鯊幫手上的冤魂做的水陸法會,都做了嗎?”

  辰兒點頭道:“在四大名山都做過了?!?p>  藍妮呡了口茶,道:“姓陰的在琉球國殺人之后,不敢久呆,贖人又無門路,只有回諸神殿一途。依小女子淺見,若是我們在甘泉島設(shè)伏,尚有機會將他的人馬全殲?!?p>  花五姑道:“正是。宜早不宜遲,依老身看,晚上就可動身?!?p>  江小辰點點頭,道:“除了甘泉島外,再帶些水性好的弟兄,開船游弋在航道左近,見他船來,想法給他弄停弄沉,除惡務(wù)盡,必不允許他重回諸神殿?!?p>  花五姑與萬芳聽了,齊聲叫好。藍妮笑道:“辰兒,上次與柳玉露甘泉島同拒倭寇,沒想到時過境遷,轉(zhuǎn)眼間她便壞了你的大事?!?p>  辰兒感慨萬千,喟然道:“白云蒼狗,世事無常。這次只要把陰峰他們一網(wǎng)打盡,也算是亡羊補牢,未為晚矣?!?p>  藍妮突然神密地一笑,雙眸里閃射出激越的光來,道:“這一路上閑著無聊,找田二姊東拉西扯。而她知道陰柔所率一百七十余人盡數(shù)落網(wǎng),心灰意冷,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居然告訴我一個天大的秘密……”

  見她住口不言,賣起關(guān)子來,大家均將睜大的雙目望著她,催促她繼續(xù)往下說。就連紫竹、萬芳也一臉懵懵懂懂,不知其所云。

  等了一會兒,藍妮咯咯嬌笑望著辰兒,似嗔還嗲地道:“你就不興問一聲么?非要故作高深,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兒。那你和五姨均是聰明絕頂,就猜猜看這個秘密究竟為何?”

  辰兒搖搖頭,笑道:“我肯定猜不出來?;ㄉ裰髋d許可以回答你。”

  花五姑思諸萬千,略一沉吟,道:“田二姊是女人,而且是個愛扯是非的女人,她在諸神殿里職位只是執(zhí)事,幫中機密難以接觸。那么,她能給你說的天大秘密,就只有可能是男女之事,而男女之事在諸神殿能夠稱為天大秘密的,就只有陰峰與柳九妹的事,難道他們之間,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聲音一落又起:“莫非柳九妹的相好吳執(zhí)事,是陰峰所害不成?”

  藍妮聽了,瞠目結(jié)舌,驚訝得從心底深處涌起一陣震顫,有頃方悠悠嘆道:“五姨算無遺策,女中諸葛,侄女是佩服得無以復(fù)加!”

  紫竹在一旁催促道:“這一路來,藍姐姐是只字未露,瞞得我與萬姊姊好苦。你快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藍妮嫣然一笑道:“田二姊說,陰峰甫登神主之位,清除了幾個平時與他有隙之人,吳執(zhí)事就是其中之一。而奉陰峰之命,下手害死吳執(zhí)事的人,就是許供奉許又平?!鳖D一頓又道:“田二姊還說,當時柳九妹之所以答應(yīng)嫁給陰峰,是因為她的肚子里已有了吳執(zhí)事的骨血,她想偷偷保住孩子,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給了陰峰。”

  “?。俊被ㄎ骞寐犃?,也是震驚不已?!熬尤贿€有這么回事?!?p>  藍妮的笑像足了一只狡猾的狐貍,“聽田二姊說,許供奉這次也隨陰峰到了琉球。五姨,侄女想若是咱們捉住許供奉,讓他和田二姊去告訴柳九妹和陰柔,她們聽了之后,會是什么感受?”

  朱五呵呵一笑,道:“最好連陰峰也捉了,讓他們?nèi)綄|(zhì)。然后呢,將陰峰就關(guān)在陰柔母女的隔壁,讓她們天天相見,好好體會體會造化弄人的滋味?!?p>  花五姑開心地笑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江公子主張不造殺業(yè)十分正確。老身前幾日到關(guān)押陰柔的小院看了看,空著的房間有四間,把田二姊、春芳都關(guān)進去,再把陰峰也關(guān)在里面,讓他這個昔日爹爹,今日殺父仇人,每天都能與她們仇人相見,豈不妙哉?”

  朱五聽了,眉飛色舞,朗聲道:“好!花神主言之有理?!背絻涸谂砸驳溃骸罢??!?p>  萬芳笑容滿面,道:“妾身倒是想看看,陰柔得知真相之后,是個什么表情?!?p>  藍妮道:“說起來,柳九妹也怪可憐。一個女人,遇到陰峰這樣的男人,不離不棄,半生顛沛流離,到老了才知這人竟是仇人,真真是命運多舛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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