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稷群抬手就用金枝鎖城罩住了胡銳鋒和酒暮朝,而后笑道:“我早知道銳鋒你性子軸啊,大師兄臨走之際我特意叮囑了他,想不到你小子竟傻到了這份上?!?p> 酒暮朝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掏出一個漆黑的卷軸,看著伏在地上死死護(hù)住懷中孩子的胡銳鋒,眼中充滿著懊悔,卻又充滿了決然。
沈羽镋一見那漆黑卷軸便知不妙,立馬軟下臉來上前勸說:“別別別,酒老兄!不,酒師叔!你這是干嗎?難不成讓這整個金閣陪葬嗎?這還有你家閨女呢!”
“銳鋒他是個好孩子?!?p> 自顧自說完這話,酒暮朝就將卷軸一展,霎時間,天地變色。
大廳內(nèi)的陳設(shè)不停地在變化,有時出現(xiàn)大樹,有時出現(xiàn)水坑,有時甚至出現(xiàn)了頭上戴著玻璃面罩的怪人。
周身的一切都在不停地變換。
這個世界,“活了”!
吳稷群連忙拎著陳不鎩往后退,還不忘回頭沖酒逢仙大喊:“別愣著了!勸勸你爹!想想你兒子!”
沈羽镋也慌了,幾乎是哀嚎道:“鈴子!鈴子!讓大家趕緊跑!”
在大廳外的蔡鈴雖不知所謂,但她一看到師兄弟們的衣服正不斷地變換著材料,甚至高矮胖瘦也不斷變化,便顧不上驚懼立馬帶著大家往出跑。
隨即吳稷群又趕到酒暮朝面前,手上阻攔著,嘴上勸說著:“酒師叔莫非連這點舊情都不顧了嗎?我?guī)煾复悴槐“?!?p> 沈羽镋急忙附和道:“是啊,你們域巫想要振興,我?guī)煾甘沽四敲创罅猓憔陀脷Я私痖w來報答嗎?”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把銹刀破空而來,直直地斬斷“金枝鎖城”,而后劈到那漆黑卷軸之上。
這下來得極猛,酒暮朝一時未加防備,居然沒抓住。
卷軸落地,沈羽镋一把按住,然后凝聚金屬將其合上,四周開始恢復(fù)平靜。
“金閣是我的家,你們域巫要與我的家為敵,那我就殺遍天下域巫?!标惒绘|嘴角淌著銹蝕的血,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吳稷群反應(yīng)極快,立馬凝出個匕首架在酒逢仙的脖子上。
“不鎩,我就不是你的家人了嗎??!焙雎牭猛瑯右痪涮撊踔翗O的嘶啞聲息。
耳聽得胡銳鋒說這話,陳不鎩胸口一疼,卻也決然地答道:“二師兄,你待我很好,可是你已經(jīng)是個叛徒了。”
言畢,陳不鎩一步一頓地拖著銹刀,行至胡銳鋒跟前便要斬下。
誰料胡銳鋒突然暴起,沉肩頂飛了陳不鎩。
胡銳鋒凝出長劍撐在地上,用袖口抹了把嘴邊的血,道:“弒兄?你還沒那本事呢!”
吳稷群拿著匕首在酒逢仙頸子前晃了晃:“師弟,可悠著點啊,你們兩口子要是都死了,你兒子就得過繼給我了?!?p> 酒逢仙雖是被挾,但心里卻還在想著幫夫君與孩子脫困,思量一番,決然道:“胡銳鋒!你別死!你死了不光咱們兒子得沒爹,天下不知得有多少父母要親自給兒女送終呢!”
胡銳鋒與酒暮朝都知她話中之意,因為他們也想拼死換另外二人逃生,但終究沒有酒逢仙快,她只一歪頭便讓那利刃穿喉而過,隨手將大量的納術(shù)卷軸一股腦的呼在了吳稷群身上。
吳稷群一時震驚,登時便被重創(chuàng),幾近命絕。
胡銳鋒只痛苦地咬著牙,一步一步地迫近吳稷群,提起長劍便要刺入?yún)丘⑷盒靥拧?p> 沈羽镋愣了一下,立時便去阻攔胡銳鋒,可酒暮朝也沒閑著,用卷軸收了女兒的尸首,便揚(yáng)起大片大片的納術(shù)卷軸,無差別地攻擊著周圍的一切。
金閣之中還有不少胡銳鋒師叔輩的巫師,剛才的響動已然驚到了他們,安頓好了年紀(jì)尚輕的學(xué)徒們,也總算趕來。
只見大廳正中的酒暮朝須發(fā)飛揚(yáng),漫天的納術(shù)卷軸不斷地?fù)]灑著毀滅,這域巫竟宛如魔神一般。而他們的新任閣主,最有天師潛質(zhì)的那位師侄吳稷群正要被那胡銳鋒破開胸膛。
沈羽镋拼了老命地又是躲著酒暮朝的攻擊,又是連滾帶爬地沖向胡銳鋒,終于到了近前,所幸胡銳鋒已是重傷之軀,凝出的長劍已經(jīng)開始潰散,便是這樣那長劍也已捅入?yún)丘⑷盒靥糯缭S。沈羽镋猛地蹬地,將胡銳鋒直直撞飛了出去,隨后來至其跟前抓住他的衣襟,猛地扇了他一嘴巴。
“媽的!老三!你怎么就這么軸!就當(dāng)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完了?你看看現(xiàn)在成什么樣了!”沈羽镋說到最后,已是涕淚橫流。
胡銳鋒狠狠地瞪著沈羽镋,一字一頓地道:“烈性如鋼,寧死不屈?!?p> 聽得這話,沈羽镋氣得又是一嘴巴。
“東西在哪?在哪?!”
“二師兄都快死了,你還要那玩意兒有什么用?”
“不交出來,咱就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毖粤T,已是盯上了胡銳鋒懷里的孩子。
那邊的幾位師叔們已到了近前,抵御著暴怒的酒暮朝。有幾位年紀(jì)長的偷空回頭問沈羽镋:“羽镋,到底怎么回事?”
沈羽镋慘笑道:“怎么回事,還能怎么回事,金閣要毀在這傻小子手上了?!?p> 胡銳鋒見他分神,發(fā)狠一踹,將沈羽镋蹬翻在地,踉踉蹌蹌地穿過遮天的彈幕走到了酒暮朝身邊。
“爹,怎么辦?”胡銳鋒已是意識模糊,說話已漸無聲息。
“殺出一條血路,給孩子養(yǎng)大了再回來殺光他們的徒弟,他們的孩子?!?p> 言罷,酒暮朝一轟最近的墻壁,給了胡銳鋒一粒丹藥,二人閃身進(jìn)了走廊,一路見人便殺。金閣的巫師數(shù)量不少,一些家世顯赫的還會在身邊供養(yǎng)些武士當(dāng)作親衛(wèi),隨著酒暮朝不斷前進(jìn),阻攔他的巫師和武士以各種各樣的死法離開了這個世界。
終于,翁婿二人帶著一個不足月的嬰兒,突破了重重包圍,離開了茫茫大漠。
“羽镋,我手下的探子已三日未歸了。”說話的是沈羽镋的一位師叔。幾乎所有金閣有點話語權(quán)的人此刻都圍在了吳稷群的床前。
沈羽镋坐在吳稷群床前,木然地給他喂藥。
“二子兒怕是好些日子才能好,咱死的人太多了,那老登當(dāng)真厲害,真要讓這幫域巫再起來,怕是天下都是他們的了?!鄙蛴痖E放下藥碗,回過身來。
這漢子半個月來心力交瘁,雙眼盡是血絲,八字胡已然是成了絡(luò)腮胡,吳稷群重傷不醒,金閣的一切都要他來統(tǒng)管,如今簡直亂了套了,光是埋死人就累死了好幾個奴隸。
沈羽镋一一掃視屋里這幫師叔,他們今天來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勸他停手,沈羽镋深呼了一口氣后,擺擺手道:“罷了,不追了,胡銳鋒這狗娘養(yǎng)的先讓他活兩天,先全力幫二子兒治傷,老幺也不像能活久的樣,我可真沒幾個全乎師弟了。”
見他服了軟,眾位師叔才紛紛過去跟他擁抱告辭。
“媽的,這幫老孬種!”人一走,沈羽镋便忍不住罵了起來。
床上的吳稷群也睜開了眼睛,道:“算了大哥,自從師父死了他們就不消停,多虧了咱師兄弟四個都全乎,他們才不敢妄動,如今胡銳鋒跑了,不鎩也病重,咱倆又都掛了彩,再逼他們送自個兒的徒兒親信們?nèi)プ尵颇撼瘹?,怕不是真得提著刀過來殺咱們了?!?p> 沈羽镋嘆了口氣道:“這次支持咱們的同輩師兄弟們死得不少,我當(dāng)然得讓這幫老不死也出出血,那天但凡上下一條心,我就不信胡銳鋒他倆能跑了?!?p> 吳稷群嘆道:“這次,就是操之過急啊,這下,想再獲得《大化三千訣》,怕是得等到胡銳鋒的那個小崽子長大了。先不急跟塔尖議會匯報,等我傷養(yǎng)好了再說?!?p> 卻說那酒暮朝一路片刻不敢安歇,各種名貴的丹藥只要有用便給胡銳鋒塞,總算是逃到了胡銳鋒的老家,地處東北的朔國,到了朔國母親河銀蛟河的水邊。
胡銳鋒回到故土,看著叫著號子的艄公,背著簍子撈魚的孩子,還有運(yùn)酒的官船,一幕幕兒時的光陰不斷在眼前再現(xiàn),又想起了酒逢仙,不禁悲從中來,留下淚來,兩年逃亡,他跟老丈人一刻都不敢傷心,偏是到了故鄉(xiāng),想起了當(dāng)初要帶酒逢仙來這看看的諾言,可帶過來的,卻只有老丈人背著的骨灰。
看到女婿哭了,酒暮朝也挨不住了,呆呆地坐在地上,任由淚水留下。
倆人哭著哭著,突覺不對,怎地腳邊有水?
往身邊河水一瞥,不知何時,水位已漲了兩米,都到了二人鞋面。周圍的鳥獸,打魚的漁人紛紛慌張往后撤去。
“銳鋒,這銀蛟河經(jīng)常這般無常嗎?”
這邊胡銳鋒已拔出劍來,尚未拭去淚水的臉上已是凝重至極:“不對勁兒,這是河水里那畜生又出來作怪了。”
酒暮朝疑道:“哪個畜生?別是那銀蛟吧?!?p> “這么大動靜,就是它了,我小前兒那會兒,朔國大王舉半國之財請了中原土閣閣主座下大弟子來鎮(zhèn)了它,沒想到我剛當(dāng)了爹,它就出來作怪了?!?p> 酒暮朝一撇嘴:“中原富庶,養(yǎng)了一幫廢物,一個個架子高得很,請來辦事也大多出工不出力。小小的朔國就指著這條大河,他還辦得這么糊弄,你們這位大王讓那老混蛋坑慘了?!?p> “小前兒沒本事,現(xiàn)在我也算學(xué)成了,今兒讓我這自家人降了這畜生,爹,看著天子兒,我去去就回。”
酒暮朝忙叮囑:“給臉蒙上,不是咱露臉的時候?!?p> 這兩年間,翁婿二人西域擠駱駝奶,草原討羊奶,到了山里川邊便求那剛生孩子的小媳婦幫奶孩子,待得大些,就喂些摻了肉糜的小米粥,可算給孩子養(yǎng)活到了銀蛟河水邊。
給孩子取名時也沒墨跡,直接叫了單名一個“天”字,順口還響亮。
那邊胡銳鋒已經(jīng)趟到了河里,打了個赤膊,嘴里咬著劍,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不多時,水面略微平靜些許,緩緩暈出些血來。
而后又是突然的激蕩,只見河中心現(xiàn)出一眼漩渦,倏忽間竄出條獨角的通體銀鱗的大蛟,那銀蛟的獨角之上死死攥著一個大手,青筋虬布的手臂連著一個發(fā)亂須長的年輕漢子,另一條手臂正發(fā)了狂般不斷把那長劍往那銀蛟身上胡亂地刺去。
水邊的,水上的,水里的,所有人都看傻了。
一個是水缸粗的大蛟,一個是蒙著臉只見須發(fā)的壯漢,此刻都發(fā)了狠,不把對方弄死不罷休。
周圍有那嘴閑的,問了一句:“這虎批哪個屯子的?下水還拿布條子給臉糊上?”
也有明事理的,罵那嘴閑的:“你這byd懂啥?跟蛟龍斗的手子,能是一般人?”
看熱鬧的閑夠嗆,搏命的一人一蛟可都是施展平生之能事。
那銀蛟剛掙脫了封印逃出來,自是快意至極,便要好好戲水,它戲水,周圍老百姓可就遭了難。
偏是蛟生快意之時,卻來了一個壯漢鉆到水里,捅了自己胸口一劍。
小到魚蝦蟹,大到人熊虎,這周圍的生靈哪個敢不給它面子?
按理說,尋常刀劍自是傷不了它,可它碰上了胡銳鋒。
好個金巫,離了師門,顛沛兩年,終歸故土。
滿腔的怒火自然就泄到它這個為禍一方的銀蛟身上。
縱然它的利爪怎么抓撓那人,怎么引水沖擊他,他都不放手,還要拿劍刺它。
“奶奶的,拼了!”爭斗中的一人一蛟心里都是同一句話。
只見那大蛟一對燈籠也似的巨目隱隱閃出些雷光,張大了腥臭巨口,緩緩?fù)鲁鲆粋€皮球大小的銀色內(nèi)丹。
“本座今天就拿你祭天雷,作我化龍的替死鬼吧!”那大蛟竟口吐人言,一桿獨角也開始慢慢從尖端分瓣。按說它被封印多年,修為也不夠深厚,千不該萬不該如此冒險此時去度雷劫化龍??蛇@人實在是不長眼,今兒個自個剛出來就來掃興,還下的死手,一時怒血上涌,索性便拿這條老命跟這混蛋對賭,賭天雷劈死這冒失鬼,自己便可登天化龍。
胡銳鋒也不是冒失鬼,一身的法力不要命的傾瀉而出,已經(jīng)在這銀蛟身上纏了層層的銀線圈。本只是想困住這蛟,沒想到這傻蛟竟想引天雷,這下玩完的就是它了。
老天爺也不客氣,當(dāng)時就一道直徑十米的怒雷劈下。
胡銳鋒一個金巫,這種情況雖也得不了好,但他有個當(dāng)域巫的老丈人,直接掏出老丈人給他的卷軸,展了開來,整個人直接鉆了進(jìn)去。
那天雷,自然結(jié)結(jié)實實地劈在銀蛟身上,銀蛟周身被胡銳鋒捆扎了密密麻麻的銀線圈,這一下更是外酥里嫩。
待胡銳鋒從卷軸中再出來,一入鼻便是魚肉中攙著一點雞肉的香氣。
等胡銳鋒把那半死不活的銀蛟氣喘吁吁地拖上岸,周圍的人張圓了的嘴還沒閉上。
胡銳鋒一劍刺入那銀蛟肋骨,劃了道口子,切了塊熟肉下來,直接塞入口中,滋滋冒油,好懸香了個跟頭。正大快朵頤呢,有個書生打扮的人怯怯地靠近,問道:“敢問英雄姓甚名誰?”
胡銳鋒把頭一歪,道:“尋常人家的子弟,不足掛齒?!?p> 那書生依舊不依不饒:“小生自小好品讀古今英雄巨著,一直想自己寫一部,今日三生有幸,親眼得見英雄,望英雄許我寫下英雄斬殺蛟龍一事?!?p> 胡銳鋒邊嚼著肉邊說:“你先報上名來?!?p> 書生一拱手:“冒失了,小生姓李,恩師賜名近墨?!?p> 胡銳鋒問道:“哦?近墨兄既有師傳,不知是哪位大儒?”
李近墨面朝南方一拜,道:“大齊國季汗青?!?p> 胡銳鋒一震,道:“尊師竟是那聚七國為一心的季先生!”
李近墨忙拱手謝道:“家?guī)煘槿松跏侵t遜,可不敢讓英雄如此謬贊。小生講明師傳,只是想讓英雄安心,非有半分賣弄之嫌?!?p> 胡銳鋒擺擺手:“哪里哪里,季先生為大齊只身游說六國,到了哪里都是國君親迎,何來謬贊?倒是李先生你如何證明自己便是季先生師傳?大齊至此旱路萬里之遙,水路又橫著一片珀海...”
李近墨忙道:“英雄若是不信,我身上有大齊的通關(guān)文牒!”說罷便將有手往胸口掏去,便掏邊向胡銳鋒走來。
胡銳鋒站起身來,一把按住了李近墨的右手,那鐵鉗也似的大手抓得李近墨滿臉縮成了一團(tuán)。
“英雄這是何意?!”
胡銳鋒冷冷地跟他對視著,慢慢地道:“你想拿什么,就抓住了,要是讓我看到你手上是空的,或是別的東西,我立馬弄死你!”說罷,將李近墨的手慢慢地從他胸襟里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