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草原的夜幕不算太黑,有月光照耀著,所以牧云手中的那柄黑劍顯得那樣耀眼。
他錯開身子,利用向前的慣性將利劍遞出,順水推舟般刺入最前方一名流寇的心窩,緊接著從他的背后穿出,帶起一些血水。
那人難以置信地瞪著眼睛,然后帶著不理解地神情無力地倒下,頭很快垂了下去。
牧云沒有再看那人一眼,低頭躲過了一刀。
黑劍不帶感情地向后一斬,與一柄鋼刀撞在一起,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刀上映著的月光以及帶出的火花同時將那黑衣人露出的雙眼照亮,他同樣有些疑惑,為什么一個小孩能夠躲過自己的一刀,并且接住自己的第二刀。
牧云手臂被震得有些酸疼,他面無表情地扭轉(zhuǎn)手腕,劍刃突然順著刀刃劃下,帶著黑影將那人握著刀柄的手指切斷兩根。
牧云自己則是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那刀。
黑衣人凄厲地大叫,丟下刀捂住自己的右手緩緩跪在地上,他是流寇,拿起刀本就是為了錢財,哪里會想到如今這般境遇?
于是他叫著叫著,竟然開始大哭起來。
緊接著又有一人的刀從天而降,牧云擱劍擋回,順勢一轉(zhuǎn)身將劍平砍而出,那人似乎還會一些手腳功夫,向后一躍有驚無險地避開了牧云的一劍。
他冷笑一聲再次沖上來,牧云看準時機方位瞬間出手,一劍刺入對方的左眼,鮮血濺灑在他手臂上,他毫不在意。
又是一名流寇在牧云身前倒下,他提黑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但眼中的凝重漸漸褪去,因為他已經(jīng)確認了這些流寇的貪生怕死,因為怕死所以不敢傾盡全力,所以殺起來比那些用生命反撲的外域猛禽容易的多。
但越來越多的流寇涌了上來,牧云揮劍的動作開始變緩,因為這柄黑劍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還是太過沉重了些。
傭兵們這時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他們紛紛上前,將牧云保護在中間,然后開始對流寇揮砍。
他們的揮砍不是沒有意義的機械式的揮砍,而是帶著目的性地侵略,似乎有著一頭狼在捕食綿羊時看準對方弱點一招致命的兇狠。
他們與流寇打了十?dāng)?shù)年的交道,現(xiàn)如今對與那些流寇的戰(zhàn)力熟悉無比,因此在草原上殺流寇對他們來說或許真的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
青衫望著營帳外的場面,沉默良久。
他看著那被保護在其中卻依然握著劍去殺一些落單流寇的少年,神色變幻了許多下。
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看他的神情最終變得堅定,仿佛做了一個比較重大的決定。
草原上有月光有刀光,在這二者閃爍的同時,鮮血也肆意揮灑著。傭兵們仿佛回到了從前軍隊服役時期,每個人都保持著嚴謹?shù)膽?zhàn)斗紀律,但同時也在肆無忌憚地殺著流寇。
他們所有人身體上染著的都不是自己的鮮血,那些流寇縱使人數(shù)眾多,終歸不可能是這幫塵間王朝中狼群的對手,不過片刻便被殺得四散奔逃。
牧云在傭兵的保護中提著劍,如果有個別的流寇沖入了其中,沖到他的面前,他便抬手,猶如面對那些必死獵物一般極其認真地出手,黑色的劍總會刺入他們最脆弱最致命的部位,然后讓他們痛苦的死去。
……
……
草原上戰(zhàn)斗持續(xù)時間不長,或許夜空中那輪明月都沒有移動多少位置,剩余的流寇便已經(jīng)放棄了最后的掙扎,任由傭兵團處置。
有幾個試圖逃跑的,在第一時間尸首兩分,在之后便不再有人對此抱有想法。
青衫此刻才緩緩走出營帳。
傭兵團領(lǐng)隊李清水向他行禮,他明白此次戰(zhàn)斗真正意義上的結(jié)束其實是在青衫出手擊殺那個神秘人的時刻。
青衫用右手拿著止血布蓋著左肩,笑著說道:“趕緊調(diào)整。”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些傭兵們早已原地坐下,拿出袋中干糧吃著,不斷恢復(fù)體力。牧云見狀,微微猶豫后也坐了下來,雖然他除了手臂有些酸疼之外體力沒有太多消耗。
青衫說道:“這一次的突襲,是一個開始,真正狡猾的流寇只有在我們傷亡殆盡時才會選擇出手,而那些人才是草原上最危險的狐貍?!?p> 他說話時看著眾人,卻只是對牧云一個人說的,因為他相信傭兵團里的人這么多年了肯定明白這個道理。
牧云看著草原,看著周遭的平靜,那些鮮血沒有在雜草中有任何的停留,瞬息之間浸入了泥土之中,如果不是雜草有些高低不平,甚至都無法看出方才這里發(fā)生過戰(zhàn)斗。
他有些不相信這周圍怎么會有人還在盯著他們注意著他們的狀態(tài)。
因為周圍太安靜了。
他的懷疑一直持續(xù)著,直到那一聲輕微的弓弦顫動聲在不遠處的四面八方響起。
牧云第一時間站了起來,青衫第一時間躲在了李清水后方,李清水則是第一時間拿起一旁早已準備多時的盾牌,高高舉起護住了二人。
青衫是他們當(dāng)中最具威脅的戰(zhàn)斗力,必然不能受到敵人的傷害,其余的傭兵們也不約而同地舉起盾牌,顯然他們時刻注意著周圍的一切。
牧云在站起的一瞬間,便被一名傭兵拉到了他的盾牌底下。那名傭兵看著他微笑說道:“以后你多在草原上走走,甚至都不想放下自己的盾牌。”
牧云沉默。
他根本不理解那些流寇究竟何時躲進了遠方的草叢,又何時做好了拉弓射箭的準備,然后算準了他們正在恢復(fù)體力的瞬間給予他們鋪天蓋地的箭雨。
弓箭如蝗蟲般沖天而起,襯著明月劃過一道弧線悄然落下,帶著淡淡的破風(fēng)聲俯沖下來,有許多箭矢落在了牧云他們的前方不遠處,更多的則是準確地落在他們頭頂?shù)亩芘粕稀?p> 箭矢極多,多到遮天密布。
不知周圍聚集了多少人,才能釋放出如此密集的箭雨,而且更恐怖的是,這讓傭兵團的人甚至無法前進,只能舉盾蹲在原地?zé)o法動彈。
牧云的肩膀一沉,是那位傭兵的手臂撞在了他的肩上,他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傭兵臉頰已經(jīng)蒼白,豆大汗珠漸漸從下巴胡須上滾落,滴在被染紅的土地上。
他再看向兩旁,除了李清水神情凝重卻并無其他跡象外,所有人的手臂都不住地顫抖著,顯然箭矢的力量很大。
李清水對背后他們的首領(lǐng)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p> 青衫略微沉吟,說道:“我還能再殺些人?!?p> “你不能再動了?!崩钋逅畵u頭打斷了他的話。
與青衫這么多年下來,他與已故的楊平安算是最了解青衫能力的人了,他非常清楚青衫在動用神識與同境界對戰(zhàn)之后元神會遭到怎樣的創(chuàng)傷,因此他確定青衫此時已經(jīng)幾乎無法戰(zhàn)斗了。
換句話說,如今的青衫具備的威脅,只是威脅這兩個字罷了。
李清水感到手臂肌肉有些酸疼,皺眉說道:“不然叫他們分開行動,分出一路爬草叢過去偷襲,以牙還牙?!?p> 青衫搖頭說道:“萬萬不可,他們離我們太遠,而且一旦人數(shù)減少,我們受到的箭雨會更加密集,只怕更快支撐不住。”
李清水聞言沉默不語,他如今為了保護青衫不能脫身,而青衫此刻亦不能動彈,似乎局勢隨著箭雨進入了僵局,或者是死局。
牧云的肩膀被那人手臂壓得都有些疼痛,他低頭看了一眼那柄不知材質(zhì)的黑色長劍,將自己腰上掛著的草藥袋放在草地上,自己的身影看準了箭雨的短暫間隙,極其迅速地滾入了草叢之中。
牧云帶著黑劍,向遠處爬去。
他爬得很快,但草叢上看卻沒有一點動靜,他充分利用了以往為了生存而被迫練出的身手,在草叢里迅速接近對方。
很快,箭矢破風(fēng)聲漸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抽箭拉弦之聲。牧云心里明白已經(jīng)接近那些流寇的藏身之處了。
于是他放慢了腳步。
緊接著看到了一個單膝跪在草地上拉弓射箭的人,那人根本沒帶什么面罩,借著月光相貌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但牧云不想看他的相貌,橫劍掃去,沒有任何的正規(guī)招式,卻以最簡潔的方式置人于死地。
牧云掂量了一下黑劍,發(fā)現(xiàn)他似乎慢慢開始適應(yīng)了劍的重量,于是將目光迅速放在第二個人身上。
……
……
傭兵團的人們在硬撐,每個人的盾牌上都插著不下五十支箭,他們清楚自己都快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遠方忽然傳來慘叫,以及騷亂的聲音,箭矢頓時減少許多。
傭兵們抓住了機會,迅速向四周散去,然后隱匿在草叢之中,找機會準備靠近敵人。
遠處依舊傳來騷亂聲,青衫瞇眼仔細望去,甚至還看到殘肢斷臂不斷飛起,且發(fā)生騷亂的方位正不斷移動著。
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將自己僅剩的神識釋放而出,感知周遭的一切。片刻之后他陡然睜眼,臉色蒼白卻異常凝重。
“怎么回事?”李清水問道。
此時傭兵團已經(jīng)散開分別隱入草叢,所以他不知道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
青衫咳嗽之后虛弱地說道:“牧云那小子不在這里?!?p> 李清水聞言眉頭緊鎖,他已然明白了此時發(fā)生的一切,那邊的騷亂竟然出自一位少年之手。但他同樣開始不安,因為牧云畢竟是人,不可能在流寇做出反應(yīng)之后力敵那么多人。
于是他輕聲吹哨,以微弱的音量提示了所有傭兵團,告訴他們接下來開始行動。
傭兵團不可能通過哨聲得出更多信息,但他們知曉是時候抓住機會發(fā)起反攻了。于是他們紛紛蹲得更低,緩步向那里前進。
……
……
牧云在草中殺人。
他沒有殺過人,但他見過太多人在他面前死去,在那陣颶風(fēng)中死去。
怎樣的死法都有,怎樣的血腥都有。
因此流寇的殘肢斷臂飛過他臉頰時,他甚至有些麻木,這些流寇的近身作戰(zhàn)能力,甚至不及外域那群洪荒野獸的十分之一。他揮劍如同切菜,此時沒有人能夠反應(yīng)過來他的劍下一刻會出現(xiàn)在何處,于是那些人如同割麥子一樣倒下去。
“是魔鬼!他是魔鬼!”一個流寇這樣叫著,不顧一切地站起身跑去,然后被一劍刺穿,劍刃從他胸前透出來,出現(xiàn)在他眼前。
他低頭看了看,說不出話,口腔被血液填滿,視線也逐漸模糊,最后一切歸為黑暗寂靜。
牧云此時有些累了,于是他從草叢中站了起來,霎時間他的身影出現(xiàn)在月光下。
他站起來的同時,剩下的幾十名流寇瞬間包圍了他。所有刀第一時間對準了他的身體每一處。
牧云臉色蒼白,嘴角甚至還帶著鮮血,其實他全身上下都染著流寇的血,神情漠然,站在血水中被月色映著,如同魔鬼。
似乎他在一夜的時間里習(xí)慣了殺人。
甚至麻木,甚至樂在其中。
一個似乎是頭領(lǐng)的人走了出來,對他沉聲說道:“我們與你無仇無怨?!?p> “你的箭雨在殺我?!蹦猎破届o地看著他的眼睛。
那人神情微凜,這小子似乎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危險的年輕人,于是他放低語氣說道:“我們不是存心殺人,只為劫財?!?p> 牧云說道:“你真以為被那么多箭射了的人還死不了?”
那人搖頭說道:“但你們終究沒死,可你還是殺了這么多人。”
牧云笑了:“你還是會希望我死。”
頭領(lǐng)看著不遠處微微晃動的草叢,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放你走,你們別再為難。”
牧云點頭,然后微笑說道:“不可能?!?p> “你這是欺人太甚!”
“只要想殺我的,不論兇禽還是人類,我與他便只有一個能活著。”牧云最后說了這一句話,便沖向一處。
那里頓時有慘叫聲和鮮血迸發(fā),他的出手殘忍無比,充分履行了方才他的語言。
你們在拉弓射箭時是怎么想的,我此時便是怎么做的。
只有一個能活著,便是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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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釀松花
今日一章,這章也是四千字,所以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