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聞言雖并未做何出格之事,亦好似犯了重錯一般,慌忙起身,各自背過身去,那饒夢璃自是女兒家,臉頰上早染上紅暈,難以遮掩。刀雪客忙定下心神,看那來人,原是那一葉劍門少門主,楚云山的千金楚輕安。
那楚輕安自是以為是一對偷情的小情侶在此私會,未曾看到臉龐,如今正撞上那刀雪客直直而來的目光,響起那日他出刀擋下自己素來引以為傲的一劍,又為了怕誤傷自己強行收回內(nèi)力以致反噬之事,便覺羞愧,目光躲閃不及,臉頰也已羞紅。一時之間,三人皆不言語,氣氛也頗為尷尬。
刀雪客只得率先開口,施禮道:“原來是楚小姐,不知小姐來此處何干?”楚輕安聞聽此言便有些嗔怒,心地思量難不成是怪罪自己打擾了他倆好事不成,那傲氣的性子便擠去那原先的羞愧。人吶,其心本身便是一狹隘之處,一時之間只得容下一種情感。楚輕安嘴上不肯敗陣,便說道:“這采劍崖素來是我一葉劍門弟子清修之地,雖也提供給賓客游玩觀賞,可是我堂堂一葉劍門的大小姐,來我自家的地盤難道還要事先知會你不成?”刀雪客自知失言,卻也難免,畢竟是倉促之間的應(yīng)答之言,忙又施禮道:“是在下失言了,忘了此時尚在一葉劍門內(nèi),楚姑娘自然想來便來,想走便走?!背p安雙手背過身后去,裝出一副鎮(zhèn)定而老成的樣來:“你這人真是,好多禮數(shù)?!钡堆┛筒辉氲竭@一葉劍門的大小姐性格與楚云山相去甚遠(yuǎn),不通禮數(shù)亦任性乖張,卻不可明說,只得應(yīng)下。
“莫不是方才沉醉在溫柔鄉(xiāng)中,現(xiàn)在尚且有些飄然,故而說錯了話?!背p安此言一出,便叫刀雪客饒夢璃二人吃了一驚,那饒夢璃自小長大卻還不曾被人如此調(diào)侃,臉上潮紅愈發(fā)不可收拾,便將那腦袋低的更低了。楚輕安翩然走到那饒夢璃面前,粗略掃了幾眼,便開口道:“也算是個標(biāo)致的姑娘,怎得跟了這般男人?!钡堆┛蜕钪@誤會不可再加深,萬一被楚輕安宣揚出去,自己亦不好向蕭無痕交待?!俺媚镎`會了,我們只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妹罷,方才是為了避免掉落崖內(nèi)才不慎摔倒在地,并非如姑娘所想一般。”刀雪客解釋道。
楚輕安一臉玩味的表情,轉(zhuǎn)過身去邊踱步邊說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边@簡短的一句話便將那饒夢璃不敢明說的心事戳破。
“喂,你的刀法很不賴么,不對,老是叫你喂,也不禮貌。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楚輕安倒是直率,性格行事卻不似一般女兒家。刀雪客方欲再施禮,卻被楚輕安一把攔下:“唉唉唉,你這人怎么如此多的禮數(shù),反倒顯得本女俠無禮了,你若再是如此,我便將你倆今日之事宣揚出去!”刀雪客聞言便有些慌張,便將那些禮數(shù)收起,答道:“楚姑娘待人坦誠,直率,刀雪客自愧不如?!薄暗堆┛?..刀雪客...你就是那,莫問飛雪何所向,但知刀過葉霜寒的十鬼堂第一刀客刀雪客,怪不得能接下我的飛花殘葉祭一劍,想來你也是在江湖上小有名聲的人了,況且蕭無痕也不會收無能之輩在身邊?!钡堆┛痛鸬溃骸澳睦镉猩趺疵暎€是楚姑娘的劍法更為精妙些?!薄澳鞘亲匀弧!背p安又傲氣起來,“我一葉劍門乃是名門正派的家傳武學(xué),自然是那些野狐禪不可相比的?!?p> 饒夢璃見楚輕安對刀雪客交談之間對蕭無痕與刀雪客皆有些不敬,心生不悅,便喊住楚輕安道:“你敢對我蕭堂主不敬!”
刀雪客忙扯住饒夢璃肩頭,避免二人爭執(zhí)沖突,解釋道:“小璃,楚姑娘并不是有意直呼堂主名諱的?!?p> 楚輕安一聲輕笑道:“江湖人皆傳言十鬼堂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今日與你二人交談,十鬼堂也不是甚么兇神惡煞嘛,枉我費盡苦心還去試探你們。明日便是我一葉劍門對那寒山道觀的比武,屆時你們定要在場,本姑娘叫你們見識真正的飛花殘葉劍!”說罷便滿心歡喜的蹦跳著離開了?!斑@女子真是奇怪,竟這般任性,若不是仗著楚云山的名頭,恐怕這些年將江湖上僅憑那一劍還闖不出那一劍女俠的綽號來?!别垑袅ь^望著刀雪客說道。刀雪客說道:“我倒覺得她個性豪爽,只是有些心直口快罷。話又說來,小璃你為何跟著我來這采劍崖?”
饒夢璃便退開半步,雙手玉指絞在一起,褪下的紅暈又爬上臉頰,沉默了許久方才答道:“我見你一言不發(fā)便推門而去,有些擔(dān)心,故而跟來。方才見雪哥哥站在崖邊,恐你跳進(jìn)那深淵之中故而抱住雪哥哥,不想竟成了如此境地。雪哥哥莫要怪罪我......”刀雪客笑道:“我何曾說過要怪你,便是知道你放心不下才跟過來?!别垑袅痤^來,雙眸緊緊盯著刀雪客的臉龐,發(fā)問道:“那雪哥哥又是為何三番兩次來這兒采劍崖?”這話一出,便心覺不對,卻又難以收回,這不是明擺著將自己多次暗自跟著刀雪客來采劍崖的事不打自招了么。刀雪客自然清楚,便也不再藏著掖著:“想必你已經(jīng)暗自跟著我來了數(shù)次罷,只是藏在暗處不曾現(xiàn)身?!?p> “雪哥哥,莫非你......”“不錯,我未曾拆穿你,卻不代表我不曾察覺。你的隱匿氣息武功自然高深,可有幾次連你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露出馬腳?!别垑袅ё灾硖潱е嵛崃税胩?,才吐出心里所想:“敢問雪哥哥,那位常陪著雪哥哥在這兒談心的故交舊友究竟是何人,為何和雪哥哥交手,雪哥哥又為何寧愿傷了自己也不愿和他過招,而且,你們似乎很親密,那日洛哥哥也說了甚么師姐......”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刀雪客雖然明知她遲早會有此一問,卻不免在面對之時還是有些難以啟齒,只得說道:“那人確是我的師姐,她叫柳緣君,女扮男裝只是為了便宜行事,她自小照顧我,也是她將我托付給蕭堂主,她該是我在這世間最親近之人了。有些難以告知他人的心事,我也只能與她分享。至于我的身世與其他,時機未到,我還不能說。一旦多一個人知道,可能就會多一分危險,小璃,你和白衣和蕭堂主他們都是我的兄弟姐妹,都是我的親人,我實在不想將你們拖入其中。小璃,你莫要怪我?!?p> 小璃聞言,微微一笑,如桃花綻開,刀雪客只覺有些炫目:“雪哥哥肯將這些他人不知之事告知我,已是對小璃最大的信任了。小璃亦不是非刨根問底不可,心事已解,不必再說其他。只是柳姑娘暫時不知去向,雪哥哥若是心里有甚么事,萬不可壓在心里,糟踐自己,若是想要傾訴,小璃定當(dāng)傾聽。天色漸晚,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罷,免得父親他們擔(dān)心?!闭f罷,便于刀雪客并肩,一同離開那采劍崖。
方到廂房門口,只見蕭無痕一人獨站門外,見二人歸來,也不多問,只是說道:“小璃,你先進(jìn)去用飯吧。我與阿雪單獨談?wù)劇!别垑袅П憧戳艘谎凵砼缘牡堆┛?,進(jìn)門去了。刀雪客來到蕭無痕身邊,輕聲道一句:“堂主?!笔挓o痕轉(zhuǎn)過身來正對著他說道:“阿雪,老夫仔細(xì)斟酌之后,還是決定今夜拜訪楚云山之事,你還是不要去的為好。”刀雪客問道:“為何?”蕭無痕解釋道:“今日在演武場上,他問起你的刀法,你雖以借口推說,但難保他不會起疑心,倘若被他認(rèn)出你的刀法,難免會橫生枝節(jié)。老夫為了以防萬一,故而有此決定?!钡堆┛驼f道:“堂主此言差矣,若是他果真看出我的刀法,想必他也對客雪山莊或多或少有所了解,說不定也對當(dāng)年之事有所耳聞。我既是來一葉劍門尋找線索,又怎能錯過這個機會。休說堂主要我去,便是堂主不去,我也會另找時機去拜訪他的?!笔挓o痕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堅持。只是不知道這次拜訪,究竟是吉是兇?!?p> 月色淡淡,平鋪在一葉劍門的環(huán)宇樓閣之間。銀色的光遍灑,將其裝點,如同瓊樓玉宇一般,叫人恍若仙境。月色如紗如水,在銀白色的地面上投下點點斑駁樹影。
蕭無痕帶著刀雪客,饒夢璃二人來到大殿。果不其然,楚云山正在大殿之上與楚輕安一同喝茶。見蕭無痕三人來拜訪,便迎出門來,抱拳施禮道:“蕭堂主大駕,有失遠(yuǎn)迎,還望恕罪。”蕭無痕還禮道:“老夫冒昧前來,不知有沒有打擾楚門主與令愛交談?!背粕酱笮陕暎骸肮?,蕭堂主此言差矣,還請里面坐。”遂將蕭無痕一行人帶入大殿上座。“今日之事多謝楚門主了?!笔挓o痕謝道。楚云山道:“不知蕭堂主所言何事?!?p> 刀雪客替蕭無痕答道:“十鬼堂深感楚門主大恩,屢次施以援手。今日在場上仗義解圍,避免了一場我們與乾坤派的沖突?!背粕綋犴毿Φ溃骸把┕涌蜌饬?,那也并非是老夫幫忙,江湖皆道十鬼堂無惡不作,可老夫相信蕭堂主所說的肅清門戶并非只是空談,十鬼堂亦不是江湖宵小之輩。既然并不是蕭堂主于背后偷襲,老夫豈能坐視那乾坤派胡來。況且老夫也不忍看到雪公子這樣一身好武功淪陷在我一葉劍門吶?!钡堆┛推鹕硎┒Y道:“門主謬贊了,晚輩武功不精,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楚姑娘的劍法精妙?!?p> 一旁一直一言不發(fā)的楚輕安聞言瓊鼻一緊,輕哼一聲。楚云山說道:“安兒,不得無禮。看來是平日里老夫太寵溺你,才會致你如此任性?!庇洲D(zhuǎn)過身來對蕭無痕三人說道:“老夫教女無方叫三位見笑了?!薄俺媚镏皇切闹笨诳熘甭柿诵瑓s也是性情中人?!钡堆┛驼f道。
楚云山的目光落在饒夢璃身上,便問道:“這位姑娘是?”饒夢璃起身行禮道:“晚輩饒夢璃,見過楚門主。”蕭無痕也說道:“小璃乃是老夫義女?!背粕叫Φ溃骸霸瓉硎蔷庞慕鹑葛垑袅В丛氲绞鞘捥弥髁x女,出落得真是標(biāo)致,又知書達(dá)理,不知年方幾何?”被問及年齡饒夢璃自是有些羞澀,但自是江湖兒女便不再扭捏,回答道:“晚輩今年一十八歲?!背粕綋犴氁魂囉直尺^手去,嘆氣道:“竟與小女同歲,相比較起來,小女真是頑劣不堪。老夫真是慚愧?!背p安聞言心生不悅,叫喊道:“爹!哪有當(dāng)著外人的面貶低自家女兒的!況且我再頑劣,還尚知廉恥禮儀,總不會孤男寡女摟摟抱抱的?!?p> 刀雪客與饒夢璃猝不及防遭此調(diào)侃,又當(dāng)著兩位前輩的面,一個將臉牛扭到一旁,一個低下頭去遮掩臉上羞紅。蕭無痕與楚云山自然不知這是何故,便繼續(xù)交談。“比武之后便有弟子來報,告知我等不必先行下山,我十鬼堂與乾坤派不分勝負(fù),共同參加后日的奪魁比武,這是何故?想來必是楚門主暗中幫助,故而前來感謝?!笔挓o痕說道。楚云山道:“并非老夫相助,此事乃是各門派家主領(lǐng)隊一同商議決斷,方才定下。非老夫一人之力可為也。”刀雪客上前施禮道:“不管怎么說,楚門主三番兩次出手相助,我們實在是該來感謝?!?p> 楚云山大笑三聲,一旁的楚輕安也是用余光不時看那刀雪客,不知心里想些什么。楚云山說道:“老夫也想再一睹雪公子自學(xué)的精妙刀法?!钡堆┛托Φ溃骸俺T主似乎對晚輩的刀法十分在意,想來定是在哪里見過?!背粕铰勓?,背過身去,來回踱步,又撫須緩緩說道:“這倒沒有,只是覺得有些眼熟,像是一位故人曾用過的刀法。這許多年過去了,不提也罷?!钡堆┛吐勓陨硇斡行┗蝿?,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手腕卻突然被蕭無痕扼住。蕭無痕暗暗搖頭,刀雪客也意識到不可沖動,方才是怒火攻心差點壞了事,好在蕭無痕提醒,這才冷靜下來?!傲磕愕斗ㄔ僭趺淳?,怎比得上我一葉劍門的飛花殘葉劍?!?p> “安兒!”楚云山制住楚輕安繼續(xù)說下去。楚輕安起的兩頰鼓起,慪氣跑回了內(nèi)堂。只留下默默嘆息搖頭的楚云山站在原地。
“令愛個性率真,真不愧是直來直往的女俠。楚門主也不必掛心?!笔挓o痕起身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也不再叨擾楚門主,老夫告辭了?!背粕叫Φ溃骸澳抢戏虮悴凰土?,再會?!闭f罷,蕭無痕三人便走出大殿回廂房去了。
一路上饒夢璃走在二人身后,默不作聲。蕭無痕便對刀雪客說道:“方才見你有些沖動,故而攔住你。他只說是眼熟你的刀法,或許是他也與你爹曾是舊識。并不能證明他真的牽扯到當(dāng)年那件事,若方才你真的出手,那將造成難以挽回的后果,你明白么?!钡堆┛痛鸬溃骸笆俏覜_動冒失了。”蕭無痕轉(zhuǎn)過身來,對二人說道:“今夜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留在日后再說。”二人辭行蕭無痕,各自回到自己房內(nèi)。
刀雪客這十年來本就夜夜難以入眠,加之今日拜訪楚云山所發(fā)生的那些事自然更加令他煩擾。與其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不如到采劍崖去看看月色,或許,師姐也該回來了。刀雪客這樣想到。盛夏的月色濃而不妖,在這接近天宮幾分的采劍崖更是如此,那月色在花草之間撒下碎玉。刀雪客只覺有些沉醉在這深夜之中,或許是長久內(nèi)心的孤獨,或許是一葉劍門和當(dāng)年的客雪山莊一樣離紅塵太遠(yuǎn)。那輪玉盤雖高高掛在心上,卻也如一縷清泉,徐徐流入刀雪客心里。
突然耳邊傳來窸窣之聲,他知道是饒夢璃又暗自跟來了,便說道:“出來吧,小璃。上次既然已經(jīng)說清楚了,又何必躲藏?!蹦侨艘嗖辉诙悴?,向刀雪客走來。刀雪客只覺背后似有拔劍之聲,已提起七分警覺,又驀然一股寒意從背后迫來。一劍從背后殺來,刀雪客立刻將頭偏向一側(cè),劍身貼著右耳尖擦過,留下一點淡淡的血痕。
刀雪客側(cè)翻而起,踏在一旁的老樹上,那人便又持劍刺來。他便借力而上,腳尖一點,翻身而下,一拳朝那人打去。既然那人抱殺心而來,自己也不用躲閃。那人便是橫劍一擋,刀雪客平穩(wěn)落下,那人倒是被拳風(fēng)震得退了一步。
那人橫劍在前,一劍直刺,刀雪客忙俯身躲過,隨即掃出一腿。那人飛身而起,長劍直劈下來,刀雪客伏地翻滾躲過,猛然起身,右肘打在那人舉劍的小臂上,左掌沿著臂膀直走切去,直打在那人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