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暗了下來,烏云一片接著一片遮住了太陽,接替了晚霞的班,像成群結(jié)隊路過的烏鴉一般,陰沉沉的壓了下來。
天氣忽然變得格外的冷,一陣陣風吹過,文藝身上的西裝顯然有些撐不住。
他走進那個低矮簡陋的小土屋,與女人相對而坐。
“年輕人你這衣服太單薄了,把這個穿上吧,這件是洗過的,比較干凈?!迸苏酒鹕淼嚼瞎褡永锬贸鲆患路?,然后她看著文藝,把手里那件縫滿補丁的衣服遞給他。
文藝本想拒絕,可實在是太冷了,所以就順勢將衣服接過,并表達了感謝。
女人笑了笑,坐了下來:年輕人,看你的打扮,不是我們村子的人吧,你是怎么進到我們村子的呀。
文藝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實不相瞞,我是來找一個女孩的,至于怎么進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像是憑著直覺,但更像是憑著零零散散的記憶。
這么說,你之前來過我們村子?女人問道。
文藝搖搖頭。
我不知道。
女人微微揚起了嘴角:我年輕的時候,只見過一次打扮的和你一般精致的人,打那次之后,便再也沒見過了,你如果和他們是一伙的,你想找的人不在這里,請你離開。
不,我不是,您剛剛說的是什么意思,可以和我仔細講講嗎?文藝問道。
女人懷疑似的打量了文藝一番,隨后她說道:跟我來。
文藝跟著她走到門口,女人指了指不遠處一座幾乎快要塌陷的土房子,對文藝說道:看到了嗎,那座房子的主人前不久剛剛?cè)ナ懒恕?p> 你來的時候,應(yīng)該也看見紙錢了吧,那便是前陣子她家撒的。女人嘆了口氣:那戶人家的女人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一輩子都不安生。
她叫單琴,最早我們是在村口發(fā)現(xiàn)她的,當時她踉踉蹌蹌的往村里跑,卻跌在了村口。
當時正值夏天,她披著一頭長發(fā),穿著一身純白色的長裙,裙擺恰好到腳踝,而腳踝下,是一雙黑色的高跟鞋。
但令我們驚訝的并不是這些,而是盡管如此,她竟然還大著肚子。
先不說她從哪里來,走了多少路,光是村口的那個小坡就很難登,真的很難想象,她當時究竟是怎么在懷孕并穿著高跟鞋的情況下上來的。
村民們將她扶到屋子里,請了當時村里唯一的單大夫給她把脈,知道孩子安好才都放了心。不僅如此,村民們還為她騰出了一間房子供她居住。
但是每當大家問她來歷的時候,她都閉口不談。
日子就這樣回歸了平淡,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在產(chǎn)婆的幫助下,她順利將孩子生了下來。
當大家問起孩子起什么名字的時候,她說就叫單葉吧。
“希望她能像葉子一樣,雖然不能四季常青,卻始終充滿生機與希望,平平淡淡的度過此生?!?p> 她說。
葉子嗎……
文藝想著,不知怎的就說了出來。
女人看了看他,沒有回話,只是繼續(xù)說了起來。
單琴說話總是文縐縐的,有時候我們都不太理解,但是我們都發(fā)現(xiàn),自打進來村子以后,她再也沒穿過她來時的那條裙子,也再沒用過那樣好的布料了。
后來她家忽然間就冒出一個小男孩,好像,是叫單藝。我沒怎么見過那個孩子,但是那個孩子給我們整個村子都帶來了噩夢。
總之,后來那個孩子又消失了,打那以后的幾年里,村子里成了年的孩子就接連出了村子,很多去到城市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單琴也是,前幾天單葉那孩子才回來一次,送棺材的時候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可又有什么用呢,唉。
說來也怪,村子幾十年的老規(guī)矩,村子里的人不可以長期和外界接觸,那些孩子出村,竟也沒有人阻攔。
女人又嘆了一口氣。
文藝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么。
單葉,單藝。
呵。
文藝自嘲道。
文藝只覺得腦袋像皮球一樣開始發(fā)脹,眼前的影像開始變得模糊,耳邊也只響起嘈雜的聲音。
他胳膊拄在桌子上,雙手撐著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的額頭,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語。
是夢嗎,是夢吧,快醒呀,快醒呀。
再睜開眼,一切就都變回原樣了吧。
文藝迷迷糊糊中失去了最后的意識。
年輕人,沒事吧,怎么這么燒啊……
造孽啊,造孽啊……
文藝緩緩睜開眼睛,是之前門口的老奶奶守在旁邊,他輕輕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炕上。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很長很長。
比以往的每一個夢都長。
是的……我是,單藝……我是單藝,是嗎?奶奶……
文藝看著老奶奶,老人朦朧的眼里含著晶瑩的淚花。
孩子,你知道單琴為什么姓單嗎?你知道為什么,這個村子要叫單家村嗎?
除了我已經(jīng)沒人再知道……
都是命啊……咳咳……
老奶奶拄著拐棍在地上敲了幾下,情緒激動下,咳嗽了幾聲。
像是被墨水浸濕,窗外已經(jīng)漆黑一片,屋里點起了小油燈。
女人在添柴,文藝和老人坐在炕上。
老奶奶不似以前那般,她緩緩握住文藝的手:這個村子,怕是撐不住了……
老人握住文藝的手微微顫抖,她的雙手長滿了老繭,滿是歲月的痕跡。文藝忽然想起,單葉本來也是要過這種日子的,要不是到了S市,單葉的手也會變成這樣的。
回過神來,老人正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著。
將近三十年前,S市里一群向往自由,不受約束的年輕人沖破了精神上的禁錮,形成了一個小團體,由單大哥帶領(lǐng)著,在距離S市不遠處開辟了一塊荒地。
這就是單家村。
而單大哥,就是單琴的父親。單琴長到三歲,不知什么原因,單大哥便帶著她離開了村子,并將保護村民的任務(wù)交給了我的丈夫。
聽說單大哥回到了S市,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要回去,但我和丈夫一直維持著村子的秩序,打理著村子里的每一件大事小事。
單家村地點偏僻,并且因為村民們不想對外聲張,從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等到下一輩出現(xiàn),我們就商量著定一些規(guī)矩,例如不讓他們隨便出村。
老人說著,喝了一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