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回來了。”駱銘心打開門,她接過對方手中的扁擔和籃子。
“嗯嗯?!瘪樁呐牧伺淖约旱碾p手,又輕輕地把衣服上的灰塵拍走。她在玄關處脫下鞋子擺放整齊,然后穿上自己的拖鞋走進屋。
駱冬夏今年不過40歲。但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完全蒼白,猶如一個六十歲的婦人一般。經(jīng)過客廳的鏡子前時,她停下了腳步。她伸出手摸了摸鏡子里面的自己,卻突然縮回手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然后坐到客廳的沙發(fā)。沙發(fā)前面的桌子上擺著一碗中藥。
“這是林伯伯出門前熬好的。你快趁熱喝了吧?!瘪樸懶恼f,她把扁擔和籃子放在客廳的一角。
每天早上駱冬夏會在籃子里裝滿紅豆,大米和其他原材料,然后挑著這兩個籃子出門,在海姑娘雕像的旁邊,為每一個游客熬出紅豆粥。但那些游客不知道,在某一碗紅豆粥之中。存在著令他們畢生難忘,或者說是終生后悔的物質。每次當駱銘心想到這些的時候,她總忍不住地微微顫抖。
“怎么了?”駱冬夏注意到駱銘心的異常。
“沒有?!瘪樸懶淖叩脚赃叺纳嘲l(fā)上坐下。
“今天在攤位前面,有人向我打聽你。那是個女生,看上去和你年紀差不多。你知道那是誰嗎?”
“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女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打聽我?”
“她拿著你初中畢業(yè)的照片,也沒說為什么?!?p> “初中畢業(yè)的照片?”駱銘心低頭想了想。
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女生的身影,那是她初三的室友。一個胖胖的,有些孤僻的女生。
當時的學校實行留宿制度。每個學生都必須住在宿舍里,還是兩人一間的宿舍。初三重新分班時,駱銘心就和她分到一間宿舍。這個胖女孩不是很愛說話,駱銘心也很少跟他搭話,不過幸好她每天都會去圖書館,這就給了駱銘心充足的時間來喂養(yǎng)她的蟲子。
沒錯,就是飼養(yǎng)蟲子。
駱銘心在自己的柜子里,藏著一個長方形狀的黑色盒子。盒子里面分成了十幾個小格子,每個格子之中是一條細小的,尾指大小的蟲子。乍一眼看上去十幾條小蟲子一起蠕動的場景,令人不得不起雞皮疙瘩。但駱銘心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畫面。
她喜歡和這些蟲子相處,這種喜歡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又或者說是源自于她的天性。在很小的時候,駱銘心會在花園里的土壤之中,撥弄每一條在土里鉆行的蟲子。別的女生喜歡洋娃娃,漂亮衣服之類的,但她只喜歡蹲在花草旁邊,看那些偶爾會露出頭來的小蟲子,或者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昆蟲。
駱銘心一度以為自己是個性格古怪的,與周圍格格不入的人。一直到八歲那一年,她的母親駱冬夏,告訴了她一些事情,她才知道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駱冬夏告訴她,其實她們駱家是一個很龐大的家族,這個家族主要的財富來源是飼養(yǎng)蟲子。外面的人把駱家人稱之為蟲師,可實際上并不是所有駱家人都可以成為蟲師。蟲師必須在天性之中對自然界的各種昆蟲十分親近。一方面,蟲師會盡自己的所能,給蟲子們提供好的居住環(huán)境,優(yōu)質的食物。另一方面,那些蟲子具有各種獨特的作用,能幫助蟲師賺錢,甚至做更多的事情。
駱冬夏在很小的時候就展示出了蟲師的天賦,也因此被家里家族中的長輩們器重,得以學習各種高深的蟲術。駱冬夏也著實天賦異稟,在剛成年的時候,她就學會了家族中超過一半的蟲術。
但由于對飼養(yǎng)的蟲子投入過多的感情,駱冬夏不忍心看到它們淪為一件件商品,變成賺錢的工具,甚至要丟掉性命,成為別人口中的補品。因此在18歲那一年,駱冬夏和家族中的長輩吵了一架之后,就氣憤地離家出走。然后她流浪到了這個海島上面,一直生活到現(xiàn)在。
駱冬夏給駱銘心講的故事,在這里面她并沒有講述自己后來二十年的生活,也沒有提到駱銘心的父親。但隨著駱銘心漸漸長大,她開始能夠明白自己母親的傷心和痛苦。
因為駱銘心天生和蟲子親近,展示出了蟲師的天賦,駱冬夏開始將自己的蟲術傳授給駱銘心。駱銘心對蟲子的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同時她也知道了自己的母親,在飼養(yǎng)著一種很難存活的蟲子。
這種蟲子似乎只能在這個海島上存在,因此駱冬夏把它們叫做海姑娘蟲子。就好比那個傳說一樣,這種蟲子一旦離開了這座島,就無法再存活??蓪嶋H上這蟲子的存活條件更加苛刻,駱冬夏花了十幾年,才養(yǎng)活了第一條蟲子。而這蟲子的飼料,除了常規(guī)的草木植物外,還需要眼淚。
這也是這種蟲子被叫做海姑娘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它們就像是那個故事最后的海姑娘,每天與淚水度日。
而駱冬夏,她的心里也記掛著某個人。這是某一次駱銘心看到駱冬夏在房間內發(fā)呆落淚時,她心里面浮現(xiàn)的想法。
駱銘心知道自己的母親在想念著自己的父親,而這種想念又帶著痛苦的回憶,不然為什么駱冬夏的頭發(fā)逐年變得蒼白?
真正的蟲師必然是情感豐富的人,否則又怎么能夠感受到蟲子的情緒呢?這是駱冬夏對駱銘心說的話。駱銘心知道這句話后面還有一段,情感豐富的人,一旦被傷了心,傷口恐怕這輩子都難以愈合。
所以駱銘心一直很體諒自己的母親,即使有時候她的做法比較偏激,駱銘心也是選擇理解,而不是責怪。
所以三四年前駱冬夏接手了紅豆粥攤位,并且在紅豆粥里放海姑娘蟲卵這件事情,駱銘心一直將其當做秘密藏在心里。
海姑娘蟲子存活的條件十分苛刻,駱冬夏每年也養(yǎng)不活幾條。因此那些蟲卵被人吃掉后,更多的是作為蛋白質消化掉,但偶爾會有極少數(shù)能夠存活下來,在人體里孵化。而那些人表現(xiàn)出來的癥狀,就是一旦離開這個海島太久,便會開始變得衰弱,甚至有死亡的可能性。
知道這件事情之后,駱銘心只告訴了林醫(yī)師一個人。林醫(yī)師是駱冬夏在這個海島上唯一的朋友,他對駱家的事情知道個大概,20年來也一直照顧著駱冬夏母女倆。
林醫(yī)師是海島上有名的中醫(yī)師,恰好有些患者會向他求醫(yī)。駱銘心運用自己的知識,在出現(xiàn)第一例患者的時候,便研究出了殺死海蟲子的方法。
林醫(yī)師和駱銘心的意見一致,為了保存住紅豆粥攤位,他們不能把這件事情給戳破。于是他們一邊就救助極少數(shù)被海姑娘蟲子寄生的人,一邊把這些事情給掩蓋下去
有些被寄生的人,求醫(yī)無門,就會找到當?shù)氐拿襟w??紤]到這一點,駱銘心在初中畢業(yè)后,并通過自修文憑擠進了當?shù)氐男侣勆绻ぷ鳌_@兩年來她把海島醫(yī)院的相關記錄基本都清理完畢,而新的爆料她也會第一時間跟進。就目前看來,基本上不會有人因為這個而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