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后的一個下午，紅雀城中，賽罕哥站在一處樓上的窗戶邊，看著不遠處城中大片的火后廢墟，臉色幾乎比廢墟還要黑！
“我也不贊成殺他！”
背后一個中氣十足的男子聲音，讓賽罕哥的臉色更難看了。不用回頭看，他都知道說話的人是紅雀部阿史氏族長阿史昆。
這是個才三十五六歲的健壯男人，每次看見他魁梧挺直的身軀，賽罕哥心里就有說不出的厭惡，很想從背后狠狠地捅一刀！
除了他倆，房間里還或站或坐著另外五個人，他們就是紅雀部七氏的七個族長。
阿史昆繼續(xù)高聲說道：“劉修卿的大軍已經(jīng)集結在明墟峽西口，之所以現(xiàn)在還沒沖過來，估計也就是顧忌著這個皇孫的小命。雀主一旦殺了他，劉修卿再無顧忌，肯定會殺過來?！?p> “來就來，難道我們神雀就怕了？”
賽罕哥猛的轉身，不知道是因為轉身太急，還是心里太急，他感覺有點眩暈，急忙伸手向后扶住窗框，一雙混濁的細眼盯著阿史昆，厲聲質問：“你如此懦弱膽怯，還配做神雀的子孫嗎？”
“雀主你不懦弱，當初何必去求都天師，帶著你賽氏兒郎殺過明墟峽，去宣國境內殺個血流成河報仇啊，現(xiàn)在去也不遲！”
阿史昆冷笑道：“如今整個紅雀七氏不足七百萬人，十五歲到五十歲的男丁剛剛二百萬。劉修卿的人殺過來，賽氏一族擋得住嗎？更別提他后邊還有宣國其他二十衛(wèi)。到時候還不是要我們其他幾氏的兒郎來流血。憑什么你兒子的仇，要用我們爾氏、阿史氏兒郎的鮮血來報？”
“你這叫什么話！”賽罕哥道：“無論我賽氏，還是你阿史氏，或者其他五氏，都是紅雀神的血脈，都是一家人。你們的仇就是我的仇，我的仇也是你們的仇！”
阿史昆道：“雀主這話說的倒是好聽。若是宣人生事，沖過明墟峽來殺了你兒子，這仇自然該七氏一同報?？蛇@明明是你兒子去宣國打劫才被人殺了，他自己招惹的禍，憑什么我們要擔？
那我明日帶著兒郎去鐵雀部、藍雀部搶塊地，搶幾千奴隸和女人，等他們來報仇的時候，賽氏來幫我擋著如何？雀主只要當著五位族長的面應承下這事，我現(xiàn)在就去親手宰了那個宣國皇孫?！?p> “你當我們愿去搶劫??？這都是天不公！”賽罕哥道：“哪個不知，宣國富而我雀國窮，如果不去搶，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們的兒郎餓死？”
阿史昆抬手指了指他：“雀主你身上這件宣國錦裁剪的袍子，起碼也能從宣國換來幾十石糧食，你做這件袍子的時候，怎么不想你的兒郎要餓死了？”
“你……”賽罕哥一時語塞，重重哼了一聲，不再搭理阿史昆，說道：“爾氏、阿史氏不贊同我殺那個賤宣皇孫，小典氏、結天氏贊同?；皇虾痛蟮涫夏兀炕皇先硕?，化一族長你先說說。”
瘦小的化一氏族長化一都端著精致的茶杯，“嘖”一聲吸了一口茶水喝下，又舔了舔了嘴唇，笑嘆道：“雀主這茶真是好茶啊，我在家時可從來喝不上這么好的茶?！?p> 賽罕哥笑道：“這還不容易，回頭你走的時候，我送你幾十斤。”
“這倒不用?！被欢紦u搖頭，抬手捻著唇上的一撇淺藍鼠須，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們化一氏東邊就是藍雀部的托氏，我們兩氏以千里烏納海為界。眾所周知，托氏不光是藍雀部五氏中最富的，就是在整個十三部百氏中，比富庶怕也是前三前五了?？梢缓Ｖ舻奈覀兓皇蠀s窮得掉毛，各位可知曉原因？”
他右側坐著個五十來歲、白白胖胖的矮胖子，乍看也是個雀人，但細微處又有些不像，最明顯的就是他的頭發(fā)不同于尋常雀人的碧藍色，顏色要更深些，成墨藍色。
這個矮胖子嘿嘿笑道：“不就是他們托氏占的東邊一半烏納海能曬出雪白的鹽巴來，十三部有一小半的人都吃他們的鹽巴。可你們化一氏的西邊這一半，卻連根毛都曬不出來嗎?！?p> “唉……”化一都嘆了一口氣，又道：“用雀主的話說，這都是天不公啊。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兒郎餓死吧？所以我早就想帶著兒郎們殺過去，把整個烏納海都占了?？伤麄兺惺系娜擞形覀兓皇先叮麄內绻謥頁?，我們抵擋不住。要是雀主能應承一句，我去搶了烏納海，托氏來回搶，整個紅雀部、或者只要賽氏幫我擋著，往后我每年送雀主一百斤上好的宣茶。”
賽罕哥干笑道：“這不一樣，托氏和你們化一氏都是神雀后裔，怎能自己搶自己呢，要搶也該越過明墟山，去搶那些賤宣?！?p> “我倒是也想，可賤宣和我們離得太遠了，去一次也搶不到多少東西。就算搶到了，從明墟山小道也帶不回來?！?p> 化一都輕輕搖著頭道：“算了，不說這些閑事了，言歸正傳，那個宣國皇孫，我看殺不殺都行，隨雀主心意。不過我們化一氏兒郎飯都吃不飽，可沒力氣和劉修卿打仗，所以萬一劉修卿真殺過來，我只能帶著他們遠遠的往南邊避開。”
賽罕哥臉色再次變得鐵青，目光看向了矮胖子：“大典敏，你的意思呢？”
這個矮胖子搓著胖嘟嘟、紅潤潤的雙手，嘿嘿笑道：“雀主你現(xiàn)在殺了那小子，除了能出心中一口惡氣，還能有什么用？小雀主、還有紅雀城中燒死的人也不會重新活過來，塌了的房子也不會重新立起來，還要招來宣軍，死更多人，實在不劃算啊?！?p> 賽罕哥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大典敏卻似乎沒注意，笑了笑，又道：“我倒是有個更好的主意，既不會招來宣軍，不用廝殺死人，又能替雀主出氣?！?p>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個矮胖子身上，賽罕哥臉色又稍好看了幾分，問道：“什么辦法？”
大典敏道：“小雀主之所以遇害，也只是為了去宣國找點吃喝，所以雀主不如讓宣國拿糧食來贖這個小皇孫好了。咱們紅雀部有了這些糧食，也能過段安樂日子，多生些崽子，壯大實力，小雀主在天有靈定能瞑目，雀主讓宣國乖乖送上糧食，也有了臉面，豈不三全其美？”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卑肷螞]說話的阿史昆忽然道。
賽罕哥道：“可要是他們不給怎么辦？”
“不會！”大典敏很肯定的說道：“我認得幾個宣國大商，他們又認識一些宣國高官，能在宣國皇帝面前說上話。雀主要是信得過我，把那小子交給我，半年之內，我保證將二十萬石糧食送到紅雀城來，如何？不過話說在前頭，事成了，糧食我們大典氏要多分一份?！?p> “這是應該的?！卑⑹防サ溃骸安挥媚阏f我們也有數(shù)?！?p> 賽罕哥目光掃過其他幾人，都紛紛點頭表示贊成，他雖然還有些不甘心，也只得答應了：“好吧，我就把人給你，等著你半年內給我送來二十萬石糧食！”
當晚，紅雀城中一處妓院里，一張大炕上躺著三個人，中間是個妓女，左右兩邊分別是化一都和大典敏。
化一都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問道：“親家，你真有把握宣國皇帝會拿糧食來贖人？我仔細想了，那點東西對于宣國是百鼠一毛，可關系的是宣國皇帝的臉面，所以只怕……否則這么容易的事，誰會想不到？如果宣國皇帝不愿贖人，賽老狗又盯著你要糧食，你怎么辦？”
“贖個鳥。”
大典敏道：“我早打聽過了，那小皇孫是宣國第三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將來宣國的皇帝不是他老子，就是他親大哥，或者是他。這樣的肉票，我找?guī)讉€宣商來，別說二十萬石，我就是要五十萬、一百萬，他們也得搶破頭。然后我把二十萬石送來紅雀城，就說是宣國皇帝給的，賽老狗還能跑到宣京去問問？就算他知道了，為了臉面，也只能一口咬定就是宣國皇帝給的?！?p> “還是親家主意多！”化一都笑嘆道：“那你們大典氏這回可是要狠狠地撈一筆了，可憐我們化一氏啊，唉……”
“你我兒女親家，我有好處，自然不能忘了你，我到手的東西，除去給賽老狗的，剩下的分你三成?！?p> “哈哈，那我就先謝過親家了。”化一都笑道：“我那五孫子、你那親外孫，我最近是越看越喜歡，打算隔輩指定他做我化一氏的下任族長，親家以為如何？”
“嘿嘿，這事嘛，我看……”
半夜時分，一架密不透風的馬車，拉著一個妓女，進了紅雀城西一處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