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身著銀繡九蛟龍玄錦王袍，端坐一架華麗鶴車車廂正中，偏頭從車廂壁上鏤空處看出去，不遠(yuǎn)處有一脈白雪皚皚的高山，其中一座正是孫祖山。
當(dāng)初離開此地去漢州長生門是二月，如今再次回來，是三月初，只是中間過了兩年。孫祖山卻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山腰以上還是千萬年未曾融化的積雪，山腰以下大多地方也還一片白茫茫，這應(yīng)該是二月里下的雪還沒融化。
再看鶴車下方、距離孫祖上僅僅幾十里的定東城，則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氣象了。
南北、東西各約六七里長的城墻上，插滿了各種旗幡。往日繁華的城中街市上已少見平民走動，大多是一隊隊黑衣黑甲的宣軍匆匆來往。
城墻外緊緊圍著二三里的一圈，多是民居商肆，原先也挺熱鬧，此時卻同樣行人不多了，從高處俯視，感覺冷冷清清的。
民居商肆外圍的廣闊戈壁中，東、西、北三面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烏黑軍帳，南面的軍帳也直抵孫祖山腳下、句徠鎮(zhèn)附近。
一條小河自孫祖山附近山谷中流出，直直向北，穿過布滿軍帳的隔壁荒漠，逐漸變寬，從定東城東門外，擦著城墻東北角拐個彎，轉(zhuǎn)向西北，又穿過那一頭的軍帳，消失在了視野盡頭。無數(shù)兩丈來長的小舟從視野外逆河而來，在沿途各處靠岸，將船上物資散入附近軍帳中。
張恪知道這條河叫烏云河，向西北流出三百多里后，就匯入了神江。神江對岸就是江外地漠州。
定東城當(dāng)年選址于此，就是因為大宣腹地的糧草物資可以用大船沿神江而上，抵達(dá)烏云河口的威遠(yuǎn)城。再換小船沿烏云河逆流而上，直抵定東城下。夏、秋豐水季節(jié)，烏云河中甚至可以行一些中型船只。
車廂里除了張恪，還有另外四個同行人員，其中兩個是他帶來充任親兵的家丁。還有兩個宦官是要去定東城傳旨的。
鶴車落在城南約二里外的一大片空地上，周圍還停著兩架鶴車，顯然這塊地是專門空出來作鶴站用的。
馭師打開車廂門，放下一個凳子，張恪從納物閣中取出九梁九玉皮弁戴在頭上，起身對老宦官道：“郭監(jiān)請?！?p> 老宦官弓著身嬉笑道：“老奴豈敢在大王面前僭越，大王先請?！?p> 張恪邁步上前，剛一出車廂，就見前方十來步開外，一隊約百名黑袍黑甲宣軍，在一個中年將軍帶領(lǐng)下，齊齊單膝跪地，口宣：“拜見大王！”聲音齊整宏亮，遠(yuǎn)近皆聞。
這些人都只穿了護(hù)住軀干和雙肩的魚鱗輕甲，頭上戴著僅護(hù)住頭頂和后腦的缽盔，頭盔左側(cè)隱約浮凸著一只插翅猛虎，腰佩彎刀，各自左手扶著一桿兩丈馬槊，右手牽著站在右側(cè)的馬，一望而知是左虎翼衛(wèi)的騎軍。
在這些人的右前方，單獨還有一個軍卒，二十上下模樣，身長八尺有余，紫紅臉膛，看上去頗有些英武氣息。
此人站著、右手牽馬，左手扶著一桿黑色四角大旗，旗子迎風(fēng)展開，上面一條盤繞的白色蛟龍，圍著中間斗大一個白色“隋”字。這是張恪的隋王大纛（音道）。
百人單膝跪地，悄無聲息，就連他們身旁的上百匹馬，也都一動不動，更無一聲嘶鳴。
張恪下車站定，微抬手道：“免禮?！?p> “嘩”一聲，近百人一下都站直了起來，依然沒有其他聲音。然后那將領(lǐng)才上前兩步，躬身抱拳道：“末將左虎翼衛(wèi)右將軍高經(jīng)，奉大將軍將令，前來迎候大王。大將軍軍務(wù)繁忙，在城中將府恭候大王，多有不敬，還請大王見諒。。”
“無礙、有勞高將軍了，走吧?！睆堛〉?。
“大王稍候?！?p> 高經(jīng)說著，抬手一招，旁邊就有人牽過一匹渾身烏黑油亮的馬來，肩高約有八尺，鶴頸兔兒，一看便知是寶馬良駒，佩了金絡(luò)腦、銀雕鞍。
高經(jīng)道：“此馬玄黑，為驪馬。奔馳神速，全力奔跑時，遠(yuǎn)看如光似電，馬師命名‘驪光’，今年八歲，性情沉穩(wěn)、神駿非常。是大將軍特意為大王挑選的，大王若是不喜，等到了軍中再自行挑選?！?p> “不必了，劉大將軍選的定是好馬?！睆堛≌f著就翻身上馬。
一隊人向著不遠(yuǎn)處的定東城行去，抬眼望去，南門城樓上高高飄揚著黑底白字盤飛龍“宣”字大旗。
城門上方城墻上，左側(cè)是左虎翼衛(wèi)、左熊梟衛(wèi)、左鷹揚衛(wèi)、左豹韜衛(wèi)、右鷹揚衛(wèi)五面黑底白圖的軍旗依次排開。右側(cè)是黑底白字的“劉”、“宇文”、“霜”、“崔”、“張”五面衛(wèi)大將軍的號旗。
城門前大道上站著三個人，領(lǐng)頭一個身著朱紅四品文官服色，后邊兩個身著六七品小官的綠袍。
二里路程片刻便到，還離著約十步，三人便躬身行禮，頭前一人高聲道：“下官丹州刺史、東征行營錄事參軍錢芳拜見隋王殿下?！?p> “刺史免禮?！睆堛≌f著就跳下來馬來，快步走上前去。
錢芳迎上來幾步，拱手笑道：“大王駕臨寒州，可惜值此征戰(zhàn)之際，若在平時，下官當(dāng)在長郡城中設(shè)宴以盡地主之誼?！?p> “刺史客氣了，當(dāng)此時節(jié)，不必多禮，一切以國事為要。況且孤王兼領(lǐng)丹州牧，在這丹州也算半個東主，刺史更無須客氣?！?p> 這回皇帝一口氣給了張恪三個官銜：“領(lǐng)”丹州牧、漠州牧，“任”左虎翼衛(wèi)前將軍。
張恪說著，掃了一眼錢芳身后的兩個小官，又道：“我丈人衛(wèi)公如今在刺史屬下做事，不知他近來可安好？如今可在城中？”
“衛(wèi)長史甚好?！卞X芳道：“衛(wèi)長史任職工部水部司多年，精通水利，此番陛下委他來我偏鄙寒州，也是為了能讓他一展高才。五日前衛(wèi)公隨下官一同從長郡州城至此，前日出城去查勘烏云河河道，三兩日內(nèi)便會歸來?！?p> “如此便好，孤王正好拜謁。”
錢芳又道：“請大王上馬入城，劉大帥等在帥府恭候?！?p> 張恪轉(zhuǎn)頭上馬，就聽頭頂上響起一通鼓，鼓歇、有人大聲喊道：“隋王駕到！”
這聲剛落，城里某處也有人重復(fù)喊了起來：“隋王駕到！”然后城里更深處，又有人接著喊……一聲聲，片刻就傳遍了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