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識得我
??你識得我？
微有恍惚，趙子遇周圍的景象都變的虛無，光影交織，一樹樹瓊花迷了眼。和煦的聲音悠悠傳來。
“你識得我？”
“我識得呀，你是遠(yuǎn)郎。娘親說，我的名字，就是你取的呢?！?p> “那這個名字，你可喜歡？”
“不喜歡?！?p> 少年眉眼間皆是笑意，頗為耐心地問：“為什么不喜歡？”
“因為我不會寫遇呀！”
“那我教你可好？”
溫潤的聲音，被春風(fēng)揉進(jìn)花香，輕輕掠過耳畔。
那一襲白衣被風(fēng)吹的翻飛，幾乎要和后面的瓊花融在一起。那樣的景色，成了趙子遇對四月最初的印象。
只可惜，那樣的好景象，趙子遇再也見不到了。當(dāng)年的那個她，早早地就死在了離京的路上。
恍惚還未褪去，身后的兩個婢子已經(jīng)湊了過來，一左一右撲跪在趙子遇身側(cè)，嘴巴一張就烏泱泱哭起來。大有和趙子遇一起承擔(dān)罪責(zé)的準(zhǔn)備。
趙子遇被哭聲攪得清醒了不少，然而清醒后不多時，又被花式哭泣的魔音震得無法集中注意力，只好悶著頭，一言不發(fā)地聽候發(fā)落。
高遠(yuǎn)此時大約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整的頭疼，竟未有苛責(zé)，揮揮手就放過了趙子遇。
余光瞥著月白色的衣擺輕輕拂過，向回廊飄去，趙子遇默默吐出一口氣。
然而，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起身，熟悉的聲音突然又冒了出來。
“你是誰家的？”
誰家的……趙子遇愣了一下，身后的兩個婢子連忙梨花帶雨地替她回答：“陸家，回高公子話，我們都是陸家的?！?p> 有一瞬，趙子遇覺得空氣都凝固了。不過好在高遠(yuǎn)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步履匆匆，大抵是忙正事去了。
今日是他兄長高睿的訂婚宴，怕是瑣事不少。雖說禮節(jié)性的安排多由太傅府承擔(dān)，但高家必然也不能失了面子。畢竟丞相府和太傅府聯(lián)姻，是萬分打緊的事，任何差池都有不得。
行過圓景門，園中的賓客已經(jīng)到的差不多了。打眼一看，就知道全是高官子弟。個個衣著華貴，金銀玉飾叮當(dāng)作響?；蛉迦司墼谝黄鸶哒勯熣?，或交頭接耳說著見不得光的新鮮事。
女眷們都被安置到了園中的屏風(fēng)后面，中間半隔了一汪小池，水光瀲滟，映在紗質(zhì)的屏風(fēng)上，將后面的佳人們的身影，勾勒的若隱若現(xiàn)。
趙子遇她們本該是跟著顧蕓一起在那屏風(fēng)后面，不過顧蕓沒來，她們特地過去倒顯得怪異，遂只好留在人堆里，佯裝成高官子弟的下人。
“高兄，還未來得及恭喜你，你這是抱得美人歸啊。蘇小娘子呀，那可是咱京城鼎鼎有名的才貌兼?zhèn)?。論詩畫，她稱第二，沒有哪個女子敢稱第一?！边h(yuǎn)遠(yuǎn)的，一個男子爽朗大笑。
故意說得這樣大聲，恐怕話里不少拍馬屁得成分。
另一個更加諂媚地聲音連忙接話道：“可不是嗎！梅花宴連續(xù)四年的魁首，百年間也不過蘇小娘一人！如此才華，還能兼顧溫婉賢淑，嗨，多少郎君心心念念的人呦！奪妻之恨，在下也得分上一羹哪！”
梅花宴，起初是皇宮里的才藝選拔，后來為了多樣性和趣味性，逐漸演變成全民的才藝選拔。即便不是京城人士，亦可參與。因此，競爭力度之大，可想而知。
甚至常有人調(diào)侃，梅花宴就像是女子間的科舉考試。想要獲得魁首的位置，背后要付出多少血汗，恐怕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而這蘇晚風(fēng)……竟能蟬聯(lián)四年的魁首。
趙子遇聞言，也不禁抬眼朝一側(cè)看去。就見不遠(yuǎn)處的回廊里走過來一群人?；蛘哒f的更貼切些，是一群人簇?fù)碇粋€人。
被圍在中間的，大約便是今天的重頭郎君……高睿。
只見他一身赤色錦袍，里頭襯著雪紗的長衫，眉眼和高遠(yuǎn)像極，皆給人以如沐春風(fēng)之感。君子如玉，說的大概便是丞相府的這兩位公子。
只是若細(xì)細(xì)看起來，高睿那一顰一笑的氣韻，倒比高遠(yuǎn)少了幾分風(fēng)雅，多了幾分的木訥和憨厚。
一路行來，任憑周圍人說什么，他都是面帶微笑，并不多言。
他們在最前方的席位間坐下，緊挨著園中的小池。那是今晚這宴會的上位，稍微抬頭就能看到對面的屏風(fēng)。
聽著他們七扯八扯，太陽也斜的愈來愈厲害。趙子遇盯著地上長長的影子，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又響起喧嘩聲，她才再次抬起頭。
這次從回廊上走過來的，是個戴著帷帽的妃衣女子。華貴端莊的峨髻，姣好的身型，即便是隔著帷帽，都難以掩蓋。
聽這喧嘩聲，此人應(yīng)該就是蘇晚風(fēng)了。
只是不知道為何，趙子遇總覺得哪里怪怪的。這百年難遇的才女，似乎和她想象的略有些不同。
大約是……多慮了吧。
宴會正式開始的時間比她們預(yù)計的要早，幾乎是蘇晚風(fēng)一到，飯菜酒飲就都端了上來。醴魚臆，金乳酥、水晶龍鳳糕、金銀夾花平截、長生粥……看得人眼花繚亂，應(yīng)接不暇。
兩個婢子沒有心情觀望宴席上的情況，而是一直朝著回廊和側(cè)面的景墻張望，等到吃食上完，二人急的滿頭大汗。
“這下慘了，夫人她還沒過來，等下怎么辦。要是叫人發(fā)現(xiàn)，我們就死定了?！?p> 趙子遇也看了看四周，估摸著時間。從萬年縣廨到太傅府，這段距離算不得遠(yuǎn)，按理說顧蕓早該到了。
不過現(xiàn)在沒到，似乎也可以想得通。依照顧蕓的性格，見到受苦的弟弟，恐怕不能夠放下食盒立即走人。
若是過一會還未到，狀況確實有些棘手。
開宴前顧蕓不在還好說，若是其他女眷事后問起來，隨便說些什么都能塘塞過去?？扇羰穷櫴|從頭到尾都沒出現(xiàn)過，怕是免不了一場禍?zhǔn)隆?p> 能來這場宴會的，都是京城門第極高的貴女，人數(shù)并不多。而且這些門第相似的女子，八成都是互相熟識的，少了一個，必然會被人問起和說道。
“婢子等不下去了，就算事后沒被發(fā)現(xiàn)，婢子這顆心也要急壞了呢。不然讓婢子到前廳或是府門外去看看吧，再這樣干等，婢子真就擔(dān)憂死掉了?！苯写笊彽逆咀右贿吥ㄖ蹨I，一邊期期艾艾地說。
旁邊的小蓮也不住的打哆嗦，低眉瞧著趙子遇說：“就是呀，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該怎么辦……婢子也胡思亂想得要瘋了。在這里什么都做不了，真叫人難受的緊，若是夫人等下回來，孤單單一個人，恐怕也不好進(jìn)來呢?！?p> 趙子遇思忖片刻沒有做聲，轉(zhuǎn)而望著眼前上來的歌舞出神。等到篳篥的聲音逐漸高昂，才點點頭準(zhǔn)了兩個婢子前去迎顧蕓。
眼下也只能這樣了，但愿顧蕓能趕在歌舞結(jié)束前趕回來。
????婢子們走后不多時，篳篥聲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猛然響起來的簫鼓聲，接著便是賓客紛紛從席間站起來，在夕陽對余暉里頓足踏歌，連袂歡呼。
????金光閃爍，照在園中公子的衣衫上，奪目亮麗。雖然是沐浴著夕陽，卻直叫觀看的人大嘆朝氣輝煌。
????就連屏風(fēng)后的佳麗們，都紛紛掩嘴而笑，更有大膽的姑娘，從紗質(zhì)屏風(fēng)的縫隙間向外偷瞧，不知是在看哪家的郎君。似乎身后有姐妹調(diào)笑，那姑娘只偷偷瞧了一眼，便羞得又逃回席上坐著去了。
????然而，就在這熱鬧聲里——
????一角妃色的衣擺如同被清風(fēng)吹拂的花瓣，從屏風(fēng)斜后方的花枝間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