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納蘭嫣突然改了時間,找人傳話給舒云煙,說是即刻便要啟程去岐山,竟是連親自來琉璃殿告知她的時間都沒有,舒云煙有些不放心,忙吩咐木曉火速趕上去,千叮嚀萬囑咐不管如何,起碼得送納蘭嫣出城,又給她帶了些現(xiàn)成的干糧。
“主子!”木曉風塵仆仆的回來了。
舒云煙從軟榻上站起身:“如何?”
木曉接過木靈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一邊用袖子擦著汗一邊說:“奴婢依照主子吩咐將納蘭醫(yī)女送出城,她果然不準奴婢再跟著,奴婢就回來了?!?p> “她可有說為何突然走的如此匆忙?”舒云煙擔憂的皺眉。
“害,還不是因為那個木頭!呃···是湛廣大人。”聽了一路納蘭嫣叨叨那個木頭,木曉也不經(jīng)意脫口而出了,她尷尬的笑了笑,“湛廣大人不知如何曉得了納蘭醫(yī)女要去陽城岐山,打定主意一定要保護她路途的安全,納蘭醫(yī)女就趁著他入宮告假的空檔,趕緊跑了,所以才沒來得及親自同主子解釋。”
舒云煙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有些心虛的抿了抿唇:原來湛廣一直不知情,這么說,是自己前日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害得納蘭逃命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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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城郊外,一處茶攤,一位身著黑色錦衣,一頭烏發(fā)高高豎起的女子,眉目間神采奕奕、英氣逼人,將碗中的水一飲而盡,竟有幾分俠客豪情的做派。
納蘭嫣不拘小節(jié)的用袖口擦了擦嘴,突然感覺有人直直的盯著她,目光太過熾烈,無法忽視。她皺眉,向旁邊轉(zhuǎn)頭望過去,只見三丈開外,湛廣一襲黑袍,右手拿劍,一動不動,表情嚴肅的看著她。
還以為已經(jīng)把他甩掉了,沒想到···這下該如何是好??!納蘭嫣迅速轉(zhuǎn)頭,縮頸埋頭,表情為難,心中嘀咕著。
她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掏出幾文茶錢放在桌上,站起身,背上自己的藥箱,就當沒看見湛廣似的,徑直向目的地岐山進發(fā)。湛廣見她對自己視而不見,也不惱,也不說話,亦步亦趨的跟在納蘭嫣身后。
越往里走,越是人跡罕至。納蘭嫣突然停住腳步,攥了攥拳頭,又是氣憤又是無奈的扯著嘴角,轉(zhuǎn)身雙手抱在胸前,冷冷的看著湛廣。
湛廣撓了撓后腦勺,避開她的目光:“怎···怎么了?”
“我不開玩笑,而且只說一遍,別再跟著我了!”說完,納蘭嫣轉(zhuǎn)身就走,速度越來越快。
湛廣連忙追上前,跟在納蘭嫣身邊,看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我只想保護你的安全,絕對不打擾你采藥。”
納蘭嫣急急停住,氣的鼻子喘粗氣,正想側(cè)頭說什么,就見湛廣本是一臉憋屈的表情,因她停下看向他的目光,而燃起了希望。納蘭嫣頓時有些心軟,尷尬的別開眼:他大老遠的趕來,不過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全,好像也沒做錯什么吧!
“算了算了,想跟著就跟著吧!”納蘭嫣故作嫌棄道。
“好!”湛廣趕緊答應(yīng),一臉欣喜,生怕納蘭嫣下一秒反悔。
倆人終于進入岐山的山谷腹地,眼前的景象立馬變得不一樣了,到處是從未見過的長著奇異板狀根的巨樹,高聳不見其端,樹木周邊圍繞的是不可思議的老莖桿上的花果、巨葉植物,綠色的新意盎然升起,還有時而伸縮的植物等各種奇花異草,一處處水洼隨處可見,清冽的陽光驀然間透過樹縫穿插而入,照在淺淺的水洼之上,恰是一塊塊白玉盤,瑩壁生輝。
時不時有不知名的野生動物從倆人身旁躥過,湛廣一直警覺著,做好隨時拔劍的準備,倒是納蘭嫣完全不管不顧,一心尋找著熱稈草。
納蘭嫣突然聽見身后湛廣揮劍的聲音,立即轉(zhuǎn)身,原來湛廣被幾株食人草困住了,納蘭嫣無奈的白了他一眼:“你只要保持不動,它們就會松開你了。”
湛廣依言照做,僵在原地,果然不一會食人草便收回了枝條,湛廣驚覺不可思議,又覺得十分新奇,一臉憨笑看著納蘭嫣:“世上竟還有這種草!”然后又上前幾步,有些激動,“納蘭醫(yī)女你懂得真多!”
所以說嘛,多一個人,反倒成了累贅,納蘭嫣嘆氣搖頭。
“別動!”湛廣語氣急切,低聲喚道,立刻進入戒備狀態(tài),表情兇狠的盯著納蘭嫣的身后。
看著湛廣好似要上場打仗的目光,納蘭嫣不明所以,懷疑他是不是被食人草纏懵了,于是低聲問道:“怎么了?”
湛廣右手持劍,左手抓住納蘭嫣的手腕:“別回頭,相信我!”
“什么?”納蘭嫣還沒說完,就被湛廣使勁拽向他的身后,那一刻納蘭嫣感覺自己仿佛騰空了,“??!”
“??!”她尖叫不斷,不僅因為被湛廣嚇到,還以為湛廣將她護住后,正在與一條巨蟒搏斗。
打蛇打七寸,湛廣雖沒有經(jīng)驗,但道理還是明白的,于是他算好長度,瞅準時機,一劍刺入巨蟒的心臟。
“木頭,不要!”納蘭嫣大聲制止,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就在劍入七寸的一瞬間,巨蟒回身咬住了湛廣右手的虎口,湛廣顧不上疼,使盡全力用劍身繞起巨蟒,拋向遠處的樹干上,巨蟒就此沒了聲息。
湛廣看向納蘭嫣,倆人對視,默契的異口同聲:“你沒事吧?”
納蘭嫣快步走過去,抬起湛廣的右手,按住小臂上的穴位,想也不想低頭用嘴將他虎口處的毒液吸出來,湛廣手中的劍早就握不住了,呆呆的看著納蘭嫣的動作,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吸出大部分毒液后,納蘭嫣又從藥箱里,拿出一顆藥丸放在湛廣嘴邊,示意他張開嘴,卻不見他反應(yīng),納蘭嫣只能出聲催促道:“張嘴。”湛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納蘭嫣,機械的張嘴,咬住她給的藥丸。
納蘭嫣白了他一眼:“真是個木頭!”然后用藥水給自己漱了口,一言不發(fā),領(lǐng)著湛廣向前走,尋到了一條清清溪流。納蘭嫣看了一眼周圍,果然有緩解蛇毒的草藥,她示意湛廣坐下:“在這兒等我?!?p> 她收集了幾株毒蛇草,放入嘴里嚼碎,然后敷在了湛廣的傷口處,一邊用紗布幫他包扎一邊解釋道:“岐山的毒蛇與別處的不同,被人攻擊了七寸后,不會立即斃命,而會釋放所有的毒素,咬住攻擊者?!?p> 包扎好了,湛廣看著納蘭嫣給自己打的結(jié),感激的說:“謝謝納蘭醫(yī)女,又救了我一命,湛廣無以為報···”
“行了行了,”納蘭嫣擺了擺手,每次都要這么正經(jīng),弄得她渾身難受,“我就說讓你別跟來吧,還保護我?誰救誰還真不一定呢!”
“對不起,”湛廣失落的低著頭,他一直跟在納蘭嫣身邊就是想報答她,卻沒想到,上回的恩還沒報,如今又欠下如此重的恩情,“給你添麻煩了。”
她說的話是不是重了些?納蘭嫣有些猶疑,以往她經(jīng)常對著湛廣發(fā)脾氣,甚至惡語相向,湛廣也只是憨憨的笑著,最多面無表情不說話,可現(xiàn)下的表現(xiàn),倒是讓納蘭嫣頗為犯愁,不知該如何是好。
“嗯~也沒有啦,方才要不是你出手,說不定那條巨蟒就會先攻擊我了,這樣說來,你也算救了我一命,這次就當我們扯平啦!”納蘭嫣拍了拍湛廣的肩。
湛廣抬起頭看著納蘭嫣,一副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的表情。
以往她說什么,他就信什么,怎么這次又有自己的想法了,真是難搞!納蘭嫣氣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湛廣一臉認真。
討厭倒是沒有,只是有點嫌他煩,畢竟納蘭嫣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突然多個人成天跟著她,還跟個木頭一樣,什么事都能當真,與他開個玩笑也分不清,著實讓納蘭嫣有點頭疼。
納蘭嫣想了想,還是決定避而不答:“所謂醫(yī)者父母心,不論是之前為你醫(yī)好風寒,還是方才為你解毒,都是出自我的本能,若是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我也會這樣做,所以你完全沒有必要如此上心,一聲道謝,我已經(jīng)滿足了?!?p> “我懂了?!彼皇且桓畹南雸蠖鳎瑓s沒想過自己的舉動給她帶來了困擾,還給她添了不必要的麻煩,她現(xiàn)在一定認為自己很自私,湛廣突然有點看不起自己。
他真的懂了?就他那榆木腦袋?納蘭嫣表示懷疑,“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這樣吧,若是我今后遇到困難,我必定最先找你幫忙,好嗎?”
“真的?”湛廣眼眸發(fā)光,有些不可置信。
納蘭嫣肯定的點了點頭,玩笑道:“若真有那一天,你可別把我拒之門外?。 ?p> 湛廣站起身,滿臉嚴肅認真,向納蘭嫣抱拳:“湛廣絕對不是這等忘恩負義的小人,納蘭醫(yī)女盡管招呼便是!”
納蘭嫣滿臉黑線,她就知道不應(yīng)該跟一個木頭開玩笑!
夜幕降臨,湛廣拾柴生火,納蘭嫣拿出干糧分了一半給湛廣,湛廣一愣,伸手接過,對著納蘭嫣傻笑。
她扯了扯嘴角,她就知道他沒帶干糧,唉,今日橫生意外,看來只能明日再找熱稈草了。
納蘭嫣抬頭望天,只見月亮時隱時現(xiàn),繁星點點,星河璀璨,不由得感嘆,“很久沒見過這樣美的星空了!”
湛廣聞言,也抬頭仰望,的確唯美夢幻,與在京都看到的不一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耀眼的星河!”
“是嗎?那你也太可憐了,”納蘭嫣帶著幸福的微笑,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星空,“我以前抬頭就能看見!”
湛廣頗為羨慕的看著納蘭嫣的側(cè)顏:“你是說在你的家鄉(xiāng)嗎?”
“嗯!”納蘭嫣點頭。
“原來江南不僅水土養(yǎng)人,連星空都比京都的耀眼,還真想去看一看啊!”湛廣又是遺憾又是憧憬。
“江南?”納蘭嫣側(cè)頭看向湛廣,滿腦問號。
難道他說錯話了?湛廣不明所以的看著納蘭嫣:“納蘭氏族不是居于江南嗎?”
納蘭嫣突然反應(yīng)過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哦對,是,沒錯,江南的星空特別美?!闭f完,開始低頭啃手里的干糧。
湛廣雖不知自己哪里惹納蘭嫣不高興了,但是認錯的態(tài)度他倒是第一,他忙拿了水壺,從溪流中灌滿了水,遞給納蘭嫣。
納蘭嫣愣了愣,見湛廣一臉憨笑的看著自己,不知為何有些暖心,她真誠的笑著說:“謝謝你?!?p> 這一句謝謝倒是讓湛廣懵在了原地,納蘭嫣看著木頭犯傻的樣子,忍俊不禁,一掃心中莫名的悲傷,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