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上的宣紙看起來質量很好,因為有的地方薛卯下筆重了,卻沒有洇墨,整張紙上涂涂畫畫卻十分平整。而這個俯瞰圖,是以那個巷口為中心,幾乎把方圓一里的地形結構都畫出來了,巷子寬窄,是不是死胡同都畫得清清楚楚。
我臉色大概有些不太好看,也實在好看不起來,當著我的面把察蘭據點畫出來,這不就是我變相地出賣了察蘭嗎?
所以我半點面子沒給薛卯,反而忽然高傲了起來,提聲質問:“技不如人就是你畫這地圖的理由了?!”
薛卯從善如流放下筆,好像知道我會生氣一樣,安安靜靜繞著書桌走到我這邊,站在我面前躬身跪了。
我立刻往后退上一步,不滿道:“站起來說話!”
我實在沒有耐心再說什么膝下黃金的話了,這個時代的禮數是刻在骨子的固執(zhí),說是根本沒有用的。
薛卯愣了一下,覺得我生氣的點有點奇怪,匆匆拱手朝我解釋道:“薛卯只是將今日看到的東西畫下來,那位公子是敵是友薛卯必定不會貿然而動。”
“貿然不貿然也不是你決定的,你現在畫這個圖就已經是貿然地打攪了他?!蔽矣行┥鷼猓液敛谎陲?,也不管二哥是不是站在我身邊。
因為這是誠信問題,我跟郜嘉人都答應過察蘭不會隨意暴露任何有關那個據點的事情。那宅子并不是只有察蘭一個人住,而是有察蘭的隊伍。
薛卯依舊跪著,我咬了咬牙,走到他身前狠狠踢向他的膝蓋:“站起來!”
薛卯毫無知覺,一寸都沒有移過,如果不是我看到薛卯的眉頭微微皺起來,我還以為剛剛提到了石頭。
倔強又不甘的眼神盯著我,是一種難得能在薛卯這種人身上見到的委屈,薛卯見我一點不退讓,視線錯過我看到我身后的譚正青,像是懇求。
一個小時之前才見過的大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驚訝又帶著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秋分,是王爺要求的?!?p> “見人就跪下也是王爺要求的?”我瞇了瞇眼睛,卻沒有轉頭看身后的二哥,而是忽然半弓著身子湊近了薛卯。
薛卯長相有些文弱,走在大街上不是輕易能被人注意的角色,這也代表了賢王在選人用人方面眼光獨到。
我動作很快,像是一個不小心就會強吻上去一樣,薛卯再是穩(wěn)重也被我這樣一個動作嚇到了,左膝往后退了一大步,右腿撐著地面就站了起來。
二哥也嚇了一跳,伸手扯了我的肩膀就往后拉。不過我收動作很快,順著二哥的力道被人捏著肩膀站好。
不等二哥說話,我便側頭看著薛卯:“我已經答應我的朋友說不會把他的消息泄露出去,你這樣就是不義?!?p> 薛卯表情呆滯,眼睛一直看著二哥。
我順著薛卯的視線偏頭看身邊的二哥,只見人一臉憤怒盯著薛卯。
“…”
哎,要不說還是寵呢。別人的錯就是別人的錯,妹妹的錯也是別人的錯。
我沒管那么多,站在桌前看著幾乎已經要成型的地圖,就要朝書桌伸手。
這次薛卯反應倒是快了許多,也不顧譚正青的眼神繞回桌前雙手按住那種A3紙大小的地圖:“剛剛嘉人少爺就撕了一張,這張是我好不容易才畫好的?!?p> 怪不得薛卯一臉平靜看我進了書房,也從善如流地放下筆,朝我行禮。原來是剛剛跟郜嘉人已經演習過一次了。
我沒伸手搶地圖,而是食指勾著硯臺一翻!
有點沉…
于是食指中指無名指勾著硯臺底座朝薛卯的手一翻!
上好的墨汁撒了薛卯一手,整張地圖上梅花點點倒也應景。薛卯明顯沒想到我是這么一個蠻不講理的丫頭,睜大眼睛瞧了我半天,眼神除了驚訝就剩下驚訝了,好像也不怎么生氣。
二哥在身上反應很快,伸手揪著我的耳朵往后退了兩步,質問我:“譚秋分,你怎么回事!”
“王爺讓我過來的?!蔽业皖^看了看指尖沾上的一點墨色,乖巧解釋道:“二哥,讓薛卯把地圖畫出來的是二哥吧?察蘭他不是壞人,還給我送來情報,你不能因為他給我的情報沒有用上就說他沒有做過這件事。薛卯今天回來就說被人帶偏了路,但是薛卯是個聰明人,肯定會到沒跟上我們的地方看一眼,然后回來跟王爺說的時候二哥為了王爺的安??隙ㄒ堰@地圖畫出來的。您不相信我和郜嘉人,總把我們當小孩子,但王爺相信,先是嘉人扯了地圖,然后又派我過來,說明王爺自己根本不想知道察蘭的下落?!?p> “你…”二哥輕輕皺了皺眉,又看了看門外。
我也看了看門外,空無一人。
“二哥…”我扯著人的手臂朝旁邊的坐榻上走,一邊走一邊撒嬌:“我雖然沒見過世面,但是不代表郜嘉人沒見過世面的,他帶著錢,我?guī)еX子,沒什么事情是辦不成的。王爺都相信我們不是嗎?再說,我知道二哥疼我,但是郜嘉人可是公主的孩子,那身嬌肉貴的,我就是一個庶…普通人家的孩子,還有薛卯每時每刻跟著,二哥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我們今晚要去一趟花船,可我是個女孩子??!我不會亂來…是吧?”
“你們今晚要去花船?”二哥抬眼看我,換了眼神。
“郜嘉人沒說?”我頓了一下,有點心虛。
“沒有,不能去?!倍缙鹕頁е揖统瘯客饷孀撸骸暗貓D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今天開始你哪兒也不能去,譚哲會看著你,你就呆在這里。”
“二哥…”“沒得商量!”
譚正青難得這么嚴肅,不僅表情不容置疑,捏著我的肩膀的手像是鐵鉗一樣。
誰知到了書房外面二哥就將我放開了,喊了譚哲過來,當著我的面兒下命令:“跟著秋分,練練功,做點東西給她吃,但是不能跟丟了,如果跟丟軍法處置,知道了嗎?”
“是!”譚哲拱手領命。
雖然嚴格,但也不像電影里演的那樣將我關起來,反而活動范圍還不小,基本就這么個地方,賢王能走動的地方我都能去,甚至我還去后院里看見了扎馬步的郜嘉人,小可憐一臉憤恨不公的等著眼前一棵古樹,見我走近那種憤恨才微微消散了一些,我伸手從衣襟里拿了帕子出來,主動給譚哲把臉上的汗擦了擦,面帶笑意地問道:“明明咱倆都有錯,可大人只罰你,反而放過我了,你委屈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