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上）

　　傍晚，閑云壇中早已備了酒席。二十四張坐席在閑云壇中一一擺開。宴席之時，白日天晴。日落之后，夜色也是極好，圓月掛枝，山風(fēng)習(xí)習(xí)。游云門的伙房，遵了掌門之命，早早就將宴席菜品備好，只待掌門與眾人入席，便可開宴。

　　那酒使，終是舍得將酒窖之中的十四大壇君莫笑拿出，與眾人作飲。宴席之前，他進(jìn)酒窖盤點(diǎn)，已察覺酒窖有異。酒窖中上好的十四大壇的君莫笑竟是少了三大壇。這一盤點(diǎn)，也是驚嚇不小。他細(xì)細(xì)查驗，只見那三大壇的君莫笑滴酒不剩，唯酒壇底下的小洞，清晰可見。那洞并不規(guī)則，也說不上是何物造成。許是美酒入窖之時磕碰所致，這才裂開滲漏，也未可知。

　　酒使看著空空的酒壇，一查到底。他將壇子移開，仔細(xì)查看。只見酒壇底下有酒水的痕跡，更有一陣濃厚的酒香。查驗到此，酒使這才心安，斷定這三壇子的君莫笑非是人力偷竊，而是酒壇滲漏所致。酒自是西城的美酒，若是少得多些，也不好與掌門交代。好在此刻少的也不多，尚有十壇可招待賓客。酒使只得先將三壇子君莫笑滲漏之事暫且擱置，待賓客招待完再與唐少橙回稟。

　　門中守衛(wèi)，領(lǐng)了青山與陸陵之命，將坐席準(zhǔn)備妥當(dāng)。門中侍女，在余小簾的帶領(lǐng)下，將伙房之中的菜品一一上齊。仔細(xì)一看，這一頓宴席，也是豐盛。先是西湖醋魚、醬香肘子、鹵香鴨子、板栗燒雞、油燜大蝦、紅燒排骨，后是豆腐鯽魚湯、東坡肉、青蔥豆腐，最后是長生粥、百合酥、冰糖雪耳羹……菜品豐盛，色香俱全，讓人頗有食欲。

　　唐少橙領(lǐng)著眾守衛(wèi)，一身黃衣入席。這黃衣，華麗美艷，雖算不得佳品，卻甚是合身。合適自己的，便是極好。唐少橙赴宴前對著銅鏡審視自己，不住點(diǎn)頭滿意。衣裳為羅青婉所贈，據(jù)她所言，裁剪者為天下最好的裁縫，看來此言不虛。

　　唐少橙入席之后，青山、林坤、唐秋梨、夏依依也相繼入了酒席，各坐一桌，靜待開宴。隨后，十二名與二十四位堂主，兩兩一桌，互相謙讓，也入了酒席。

　　夏依依一身紫衣，頭發(fā)盤髻，發(fā)間斜插一枝蓮花玉石發(fā)簪，光彩照人。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神情淡然，面無表情，安坐于坐席。唐少橙與眾人閑談，她也無心旁聽，只是舉著酒盞，看著杯中的君莫笑，似有心事。

　　唐秋梨滿臉寫著歡喜。難得今日唐少橙壽辰，可以湊些熱鬧折騰，胡吃海塞。若非因不給小白、小灰、歲歲準(zhǔn)備吃食一事，被陸陵罰抄詩經(jīng)，她早就來主殿中鬧騰。

　　這師傅也真是，早不罰晚不罰，偏偏今日姐姐壽辰時罰默詩經(jīng)，也不體諒體諒我愛湊熱鬧之心，著實有些過份，唐秋梨心里嘀咕。她抬頭探尋，掃視了一眼，只見陸陵的坐席空空，一時心安，膽大了起來。

　　唐秋梨雙目張望，滿是好奇。坐席里諸多面孔，還算熟悉。她收了眼神，再見這桌上的諸多美味，惹人嘴饞，一時忘了諸般規(guī)矩。她興致盎然地自座位上取了筷子，便是三下五除二下筷。

　　醬香肘子，好吃。鯽魚湯，好吃。這長生粥，也是好吃。唐秋梨嘖舌，這桌案的，都是美味。她閉眼，慢慢咀嚼，滋味沁潤于舌尖，暗自享受。唐秋梨吃得歡喜，絲毫沒有理睬周遭的人在與唐少橙敘話。

　　唐少橙剛與葉舍心閑話完畢，眼角瞥見了這無規(guī)無矩的妹妹，一時搖頭，只得嘆息。她放下酒盞，故意咳嗽幾聲示意，眼睛還不住往唐秋梨這邊瞟了瞟。

　　唐秋梨聽得姐姐的咳嗽聲，一時側(cè)頭，看向唐少橙，肘子的鹵汁還沾在她的嘴角。唐秋梨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急忙下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夾了幾塊板栗，塞進(jìn)嘴里，而后迅速將筷子放下，穩(wěn)穩(wěn)擱置桌案。她急急抹了抹嘴，嘴巴卻還在翻動著，咀嚼著嘴里的板栗。

　　唐少橙搖了搖頭，收了眼神，又是舉了酒盞，與寧秋閑談。唐秋梨見狀，慌忙將嘴里的板栗咽下，又是眼疾手快，拿了筷子，夾了塊排骨塞進(jìn)嘴里，而后她迅速將筷子放回原位，又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這副偷吃的模樣，也是可愛。

　　唐少橙眼睛掃過，總見陸陵的位置空著，一時不解。她招呼身旁的侍女余小簾，低聲與她作了交代，“去與青山問問，三守堂陸堂主為何還不來赴宴？”

　　余小簾聽罷，急忙快步趕到青山跟前，低聲問詢，而后得了訊息，急忙奔走，趕回原處，與唐少橙回話。她低下身子，與唐少橙耳語道：“姐姐，青山師叔說，陸堂主有要事要辦，怕是要晚些才能赴宴?！?p>　　聽罷，唐少橙心里一陣嘀咕，好不易生辰，你不與我作了交代，便是一聲不吭，逃了這宴席。你就如此不待見我么？唐少橙悻悻然，心頭閃過一絲不喜。而后不喜又驟然消失。罷了，我管他做甚？生辰也只是我的生辰，他來與不來，又與我何干？唐少橙思忖，輕輕搖了搖頭，又是予自己的酒盞，倒了些許君莫笑。

　　閑云壇中諸人，敬奉掌門，已是禮畢。此時也喝開了起來。眾人舉杯，相互碰盞。桌案魚肉，也是愉歡。

　　易菱、棠白玉、葉舍心，早做了準(zhǔn)備。三人躬身，得唐少橙許可，便是抱了樂器，在閑云壇中，彈奏了起來。

　　易菱一把琵琶在手，灑然抹挑；棠白玉一把流蘇琴，輕快飛彈；葉舍心一支漢宮笛，悠揚(yáng)婉轉(zhuǎn)。三人合奏，三音合一，優(yōu)美動聽，宛如天籟，余音環(huán)繞，經(jīng)久不絕，讓人回味悠長。

　　唐少橙點(diǎn)頭，寧秋在旁，哼著小調(diào)。李寄秋聽得出神，以筷敲擊碗邊，算作伴樂。其它諸位，或是醉心于樂聲，或是貪戀于美酒，或是醉心于美食。眾人歡愉，幾多碰盞，幾多吆喝叫彩。

　　一曲終了，易菱、棠白玉、葉舍心欠身，三人同道一聲“祝掌門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而后收了樂器，暫回坐席。場上響起一陣又一陣喝彩。

　　喝彩聲停，葉君問、柳不言、沈七臨三人，一時技癢，三人飛身，落在閑云壇中央，又是舞起一套劍法。三人劍法如一，起勢落地，皆是優(yōu)美。眾人見罷，又是一聲驚嘆，不住喝彩。

　　劍法舞罷，三人躬身，“我閑游三堂，祝掌門洪福齊天，執(zhí)掌游云千載?！?p>　　唐少橙一笑，應(yīng)答一聲：“若真是如此，那我豈不成了一只千年王八？”

　　這一句玩笑，博得場上諸人樂呵開顏，不住笑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