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坤在無悔洞前盤膝而坐,舉起酒壇,便是豪飲了一口,而后不住嘖舌,“好酒好酒,果然是好酒?!本扑樦南掳停吐湓谒陆?。
“你這廝,真是過份。有好酒也只顧自飲,也不知帶些與我?!标懥旮糁鵁o悔洞的通道,遙聲說道。他盤膝坐在通道盡頭,遠遠看著林坤,話語間有些許不滿。洞中幽暗,遠遠地也看不清陸陵的模樣。
林坤放下酒壇,審視了一下身旁的幾壇子美酒,笑了笑,“非是我不與你帶。而是這洞中劍意凜然。我一介賬房掌柜,實在無力應(yīng)付這些先人劍意。你若真想喝酒,便自己出來罷?!?p> “笑話,我若是出得去,何苦還要你帶酒?”陸陵哀怨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看著我嘴饞吧。少喝些酒也好。自你來了這游云山門,便是喝掉了多少壇子的美酒?老家伙在時,你尚且還有些收斂。自他出了游云山門,江湖中游歷,你便是無法無天。這一個寒潭莊,只怕也要被你掏空了。山門中最近上任的酒使,你可知他旬月間從山門財鋪支出多少銀兩?萬兩,萬兩吶,只為山門買些酒水,便是萬兩紋銀。似這般揮霍,若非山門經(jīng)營有余,早晚得敗光門中錢財。”林坤感嘆一聲,又是舉起酒壇,飲了一口美酒。
陸陵一笑,“你這般言詞,可是指責(zé)掌門用人不慎,耗費了山門錢財?若是這般,你自個兒找掌門去。這酒使可不是我的屬下,不歸我管。”
“說了又能如何?掌門還不是偏袒于你。自是你的徒兒,得你傳承,旁人又能說些什么?”林坤調(diào)侃,話里有話。
“你這話,也是不妥。若是被掌門聽去,只怕這無悔洞中面壁思過一年,亦有你的份。到時,這幽暗無悔洞,便是勞你作陪?!标懥晷Φ?。
“不陪,不陪,我一老少爺們,陪你做甚?”林坤搖頭?!耙闱艺夷阃絻喝ァN乙唤闀?,受不得折騰?!绷掷ばΦ?,他抬眼審視洞中,看了許久。
“洞中悠悠歲月,不覺已是千年。你可知這無悔洞中曾困住了多少人?你怎就選了這無悔洞面壁思過?”林坤又是飲了一口美酒,高聲問道。
“怎么?這無悔洞不好?”陸陵看著濕滑的石壁濕滑,嘴角輕笑。
“洞中尸骨多少,你可有數(shù)上一數(shù)?”林坤放下酒壇問道。
“尸骨?哪里來的尸骨?無相老道百無聊賴,若真有,只怕也被他扔了?!标懥昱牧伺淖约阂陆?,撣去身上的灰塵。
“罷了,自是你的塵緣,也怪不得旁人。不說這些,棋局收官,你我還是繼續(xù)下棋吧。方才你我下至二百零一手,我要應(yīng)一手,五五小飛掛。”林坤說道。
“林掌柜,您老賬本翻多了,糊涂了吧?方才第六十一手,你已落子五五?,F(xiàn)在棋盤之上,該是落子四六,方才穩(wěn)妥?!标懥昃従徴f道。
林坤思忖片刻,終是想起。他拍了拍自己腦門,笑道:“陸老弟果然好記性,我這第幾手落子五五,你都記得。那老夫便落子四六吧。”
“林掌柜,你確定要落子四六?不反悔?”陸陵嘴角一笑,嘴角上揚。笑得有些詭異。
“怎么?這四六也落子不得?”林坤閉眼回思,而后應(yīng)聲:“你莫要騙我,老夫可記得這位置確實無子。棋子落得此處,也是極好。你不讓我落子此處,我偏要落子此處?!?p> “落得落得,林掌柜想下何處便是何處。只是這一千兩紋銀,你又得給我了。”陸陵大笑,“這盲棋棋局三盤,你皆是輸了,紋銀三千兩,你可莫要耍賴?!?p> 聽得此言,林坤被手中的美酒嗆到,急忙拍了拍胸口,“三千?你怎不去搶?”說罷,他自地上起身,拎了酒壇,便是要離開。
“林掌柜、林掌柜,別走啊,你這真是要賴皮?”陸陵隔著老遠說道。
“耍賴便是耍賴,你困于無悔洞中,又能奈我何?”林坤將地上的酒壇,一一拎起,一壇子美酒也沒給陸陵留下。他緩步,頭也不回,“無悔洞中,你好生保重。我今日也要與掌門辭行,出山門了?!?p> “林掌柜,林老板,林祖宗……”陸陵立時起身,遙遙叫喊,“你走便走了,倒是把酒給我留下啊。這賭資不給,拿酒來換也成。”
“不了,我這美酒,不夠你喝的。你要的美酒,自有人予你送來?!绷掷ぽp笑,拎了酒壇,便是瀟灑離開。
片刻之后,無悔洞前,果然有人飛身而來。只見來人一身黃衣,游云門輕功飛燕落地,而后收了功法,她的手中,還提了兩壇子的美酒。
見得來人,陸陵沒有絲毫意外,開腔發(fā)問,“你怎么來了?”
“有何奇怪?旁人能來看你,我就不能么?”唐少橙應(yīng)答。
“非是此意。你是游云一門掌門。這山門中一花一草,皆在你的治下。你若想來,便來。若想去,便去?!标懥暌恍Γ瑧?yīng)聲。
“少拍馬屁,今日來此也是簡單。我就是想問問你,你那三守堂好好的,怎就如此輕易交給了她?”唐少橙直言不諱,舉了酒壇,又是飲酒。
陸陵遠遠看著唐少橙喝得泛紅的臉頰,自知她已是喝高。他思量片刻,回答道:“她是豐城夏家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禮,熟讀兵書,亦有良謀。有她執(zhí)掌三守,自可護衛(wèi)山門周全?!?p> “真是這樣?你就不怕她勾結(jié)宗天門,禍害山門?”唐少橙一語中的。
陸陵緘默許久,并未應(yīng)答。
“罷了,我也不問你了。這夏府千金,我已著令青山師叔去調(diào)查。數(shù)天前他已與我回稟,師娘確與豐城夏家再無瓜葛。”唐少橙仰頭,又是喝了一口美酒。
“別再喝了。你本就不能喝多少,何苦要為難自己?”陸陵遠遠看著唐少橙醉飲,也是關(guān)切。
“你是心疼這酒,還是心疼這人?”唐少橙輕笑,抬眼看了看陸陵,認真問道。
她凝望了陸陵許久,不見陸陵回答,便是自顧自話,“青山師叔昨日無端辭去山門撞鐘人一位,改由師娘代掌。我思量再三,已是同意。”
聽得此言,陸陵神色一變,眉頭一皺。他開口問道:“青山何故辭去山門撞鐘人之位?”
唐少橙又是仰頭喝了一口酒,“他言及山門刑罰嚴苛,與你不公。故而辭去山門撞鐘人之位。想來過些日子,他便是會來著無悔洞前,與你相伴?!?p> 聽得此言,陸陵感嘆一聲,“這又何苦呢?自是我不守門規(guī)在先,又怎能怪門規(guī)森嚴?”
“師叔主意已定,心意已決。山門之中除卻你,又有何人能攔得???”唐少橙嘆息一聲,痛心山門折損了一名虎將,“到底是你的屬下,你若是一日離了山門,只怕他也不會留在門中?!?p> “青山追隨家父多年,向來于我陸家忠心耿耿。有此舉動,也在情理之中。你若不想他辭去山門撞鐘人一位,我自可作一說客,規(guī)勸于他。”陸陵說道。
“不必了”,唐少橙冷冷一笑,“山門離了誰依舊是山門。不就撞鐘人罷了,總有合適人選?!碧粕俪妊鲱^,將手中的酒壇飲盡,而后便是將酒壇隨性一丟。
酒壇擊地,化為碎屑。唐少橙飲完這一壇子的美酒,腦袋一時暈沉,步履不穩(wěn)。而后她斜靠在一棵松樹上,便是眼睛一閉,昏睡過去。
青山背負了行囊,輕功施展,落于洞前。他見掌門靠在樹旁歇息,遙見陸陵,躬身說道:“屬下拜見少主。啟稟少主,屬下昨日已辭去山門撞鐘人一位。今日帶了隨身行囊前來,往后便是與少主無悔洞前相伴?!?p> “此事我已知悉。你且不必多言,先替我看看她如何?”陸陵關(guān)切。
青山聽罷,躬身領(lǐng)命,他上前試了試唐少橙的鼻息,又與唐少橙號了號脈,說道:“少主,掌門無恙,只是飲酒過多,醉酒罷了?!?p> 陸陵搖頭嘆息,“你先喚余小簾前來,將她領(lǐng)回去吧。若是晚些,她發(fā)起酒瘋來,那可了不得?!?p> 青山應(yīng)諾,將行囊放下,便是遵了陸陵之命,輕功飛燕施展,前去找尋唐少橙的侍女余小簾。
云生草
官宣:一曲琴音終有散,二零二零是尾聲。2020年最后一次鐘聲敲響時,將完結(jié)此卷?!?/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