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jié)以來半月有余，我看著窗前的小狐貍花燈隨風(fēng)輕輕搖晃，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滿滿的攤位，百多種小吃，未拿到手的糖人……
伸手抹了一下嘴角。
這時，絲竹清音繞耳，輕盈空靈，拂過心間，如佛般平靜。
誰在吹笛子？出去看看。
笛聲自蓮塘傳來。淡紫色的玉凈青蓮如出塵仙子，朵朵盛開在佛光中，超凡莊嚴(yán)。淡而狹長的煙眉入鬢，眼簾低垂，青翠欲滴的一支竹笛在師父唇邊流出悅耳絲音。
我站在遠(yuǎn)處不敢走近，怕打斷如此美妙笛聲。
師父吹完一曲。
“過來吧。”
原來他早已知道我在那里。也不用想，以師父修為，能察覺不到他人氣息？
“你平日練劍一直以竹替代，雖然劍術(shù)尚可，但還沒有煉出自己的靈劍。你和汐塵這一類別的修行，靈劍乃是通過日積月累用自己的靈力幻化而出。以你現(xiàn)在的修為，可以準(zhǔn)備煉靈劍了?！?p> “師父有靈劍嗎？我還沒見過師父的劍呢?！?p> “佛門弟子不可攜帶利器。我最初也是以凡人之軀修行，并無靈劍?！?p> 師父低頭愛惜地輕撫竹笛。
“如有必要，這支笛子也可化作劍來使用。”
原以為大家修行都一樣，這才悟出師父說”我和汐塵這一類別”的所指，用了婉轉(zhuǎn)說法，只有我們這些非人的生靈才能煉出靈劍。
我滿腦子想著如何煉靈劍，發(fā)現(xiàn)師父仍在看竹笛，無比專注。
“這笛子想必有些來歷吧?！蔽矣悬c好奇。
師父緩緩抬起頭看著我，目光如水，拿著竹笛的手向我伸過來。
輕聲道：“珞兒，你要不要吹？”
剛說完，他的手又停在半空，收了回去。
雙眼低垂，薄霜覆面，聲音竟有幾分顫抖。
“無事……”
師父轉(zhuǎn)過身去，緩步走開。
師父這是怎么了？看著他玉立寂寥的背影，我的心也苦澀起來。大多數(shù)時候師父平靜莊嚴(yán)一如佛，穩(wěn)重溫和，而有時卻仿佛心有矛盾，糾結(jié)苦悶。師父極少在臉上表現(xiàn)出來，我卻能深刻體會到他內(nèi)心的感受，我也說不上來為什么，仿佛有根線，這頭在我的心里，另一頭連在他的心里。這種感覺隨著我們相處時間的增加，愈加明顯。
方才我是準(zhǔn)備接過竹笛的，我好像還真的會吹，似乎很久很久以前誰教過我。按理也無可能，那時還是狐貍模樣的我怎么學(xué)吹笛子呢？我的記憶可能凌亂了。
之后師父教我煉出靈劍的方法要點，雖然有些案例可以參考，我的劍法也已練到上乘，但用靈力化出劍最主要是靠自己修行的領(lǐng)悟力，偏偏我在悟性方面差了不是一點。
苦練了幾日，有些心浮氣躁，想早點煉出給師父看，不負(fù)他的教導(dǎo)，也想早點去汐塵那里顯擺顯擺，讓他刮目相看。我不由得拿出紫晶佛珠左看右看，妄想著佛珠之靈氣是否可以加以利用助我煉劍。突然間，竹山邊界有強(qiáng)大氣息闖入，不同尋常。
我急忙趕去，一股紫氣霎時落地。
竟然是第一次在邱如山見到的紫衣少年。
我大驚，心想這小子跟汐塵很不對付，我跟汐塵交好，他肯定跟我也很不對付。且那日目睹過他和汐塵打斗，知道是個厲害角色，心里不由有點虛，轉(zhuǎn)而又胸有成竹，這些年的功力也不是白練的，過上幾招未必會處下風(fēng)。
我雙目含冰地望向他，冷冷凝視不發(fā)一言。
紫衣少年輕微一愣，先開口道：“請問姑娘，近日可有見過汐塵？”
“不曾?！?p> 他又愣一下。
“姑娘可知汐塵近期去往何處？”
“不知?！?p> 他眉頭微皺，似是很不情愿地說道：“聽聞汐塵和姑娘交好，原以為可以打聽到他的消息……打擾了。”
汐塵確是有陣子沒來竹山了，我還納悶著呢，忍不住問：“你因何找他？”
少年遲疑了片刻。
“姑娘，我乃北海龍王之子，瑛澤。上次在邱如山誤傷了姑娘，未賠過禮，抱歉。汐塵……因多處未尋得他，不得已才來打擾姑娘。
前幾日與友人出行偶遇汐塵。我的友人也是龍族，相互避免不了口角，他有意激怒汐塵，說出我父王統(tǒng)治的疆域極北之地有一極淵，深萬丈，一條黑蛟萬年前觸犯天條被關(guān)押在此。他說若汐塵真有本事能與龍族相提并論，就去同黑蛟較量一番。我原想朋友不過隨口一說，汐塵事后未必當(dāng)真，可自那日起再未見過他。”
他冰塊似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擔(dān)憂。
真稀奇，他會擔(dān)心汐塵？且不管這個，以汐塵的性子，本就自戀無比再加上長久家族矛盾，他能不去？極淵地處偏僻，深不可測，定是危險萬分，黑蛟光是被關(guān)就已萬年，之前到底還活了多少歲數(shù)尚不可知，那法力豈是他小小一匹幾百歲的水馬比得了的？我越想越急越想越氣。
“你帶路，我們?nèi)O淵尋他?！?p> “你要去？平日里我父王就禁止任何人靠近極淵?！彼樕下杂欣⒕?。
“哦？你不敢去？”我的聲音帶著威脅的氣息。
“并非此意，極淵兇險異常，龍族都禁止靠近，更何況你修行時間尚短，去了更加危險，我自會去尋汐塵?！?p> 原來嫌棄我法力不夠，怕我是個拖后腿的。
我憤憤然，太小瞧人了！不看我?guī)煾甘钦l！
轉(zhuǎn)念一想，人家說的也沒錯，我的靈劍尚未煉出，手里還握著一根竹子。
可我也是個仗義的，在竹山生活的幾百年，就汐塵一個朋友相伴至今，他如遇不測，我怎能坐視不管。
我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斬釘截鐵地對瑛澤說：“你攔與不攔都一個結(jié)果，我必去你北海極淵?！?p> 他似乎被我的氣場所震懾，緊閉著嘴皺著眉沒說話。
“你且等我一等，我跟師父請個假就跟你去?！?p> 我急匆匆地往竹林趕，沒走多遠(yuǎn)就看見了師父。師父站在離我們不遠(yuǎn)的地方，面容嚴(yán)峻。
“師父……”
“他是龍族？”
“那日去邱如山與汐塵打了一架的就是他，他是北海龍王之子，瑛澤。他來找汐塵……”
提到北海龍王時，師父的眼睛驟然緊縮，目光隱隱透露出陰狠，竟然有殺氣浮現(xiàn)。我一驚，話停在一半。
師父看到我的表情，瞬間恢復(fù)如常。
我接著說：“雖然上次見他應(yīng)是與汐塵交惡，但這次卻是來找汐塵的。我最近也覺著奇怪，有段時間沒見著汐塵，之前未發(fā)生過這種情況。他說汐塵可能因他朋友的誤導(dǎo)去了一個偏遠(yuǎn)的地方，我想著……跟他去找找看?！?p> 我不敢將極淵說出來，怕師父不許。
“這個瑛澤，你相信他？”
“我只見過他一面，是不該輕信于人，但看他的神情和所述之詞不像是假話，汐塵曾說過此人生性傲慢，雖然對他言語不佳，但品行倒是端正?！?p> 師父沉默不語，神情依舊嚴(yán)肅。
“師父，我有些擔(dān)心汐塵，他從未這么久沒來竹山……我怕他出什么事……”
“我知道你和他相識多年，得他照顧，擔(dān)心他也是理應(yīng)如此。這個偏遠(yuǎn)的地方應(yīng)是很遠(yuǎn)了，你確定要去找他？”
“是，師父，我必須去?！蔽业恼Z氣堅定。
師父的眼底浮起一絲憂傷，神色復(fù)雜，低聲道：“這些年他陪伴著你……你確實很關(guān)心他……”
我突然反應(yīng)過來師父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忙說：“汐塵像我的家人一樣，如同兄長，師父不用擔(dān)心……我……找到他了我就回來，很快回來?！?p> 師父靜靜地看我了一會，我頭頂不由滲出汗來。
“去吧。帶好你的佛珠，它伴隨我多年，吸收了許多靈氣，若有危險可保護(hù)你一時?！?p> 我松了口氣：“謝謝師父。那我這就走了?！?p> 師父輕嘆口氣：“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