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咸腥的海風(fēng)撲面而來,在冰冷潮濕的黑暗中,林暮寒沉睡了很久。
一個陰森沙啞的聲音道:“我跟你打賭,他今天醒不過來。這小子不過是一具凡體,這傷能不死就算撞大運(yùn)了?!?p> “賭就賭,十瓶蘭陵酒外加一月守夜,我相信老大的判斷不會出錯?!奔怃J刺耳的聲音接道。
有聲音咽了口唾沫:“嘿嘿,醒過來又如何,還不是要進(jìn)‘食尸鬼’的肚皮。這模樣也算清秀,雖然吶比不上那些翹楚少女,口感怎么也要比這鞋底一樣的爛魚好。”
“咱們救了他,也算因果兩清了。等他醒了再把他殺了,拿他身體能和艙底那些厲鬼換不少好東西呢……”
林暮寒聽到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也逐漸感受到身體傷口傳來的深入骨髓的劇痛。
他體內(nèi)散落的靈氣開始在經(jīng)脈穴道聚集,在《道初吐納法》的牽引下由丹田化為道道暖流,流經(jīng)四肢百骸后經(jīng)脊椎直沖紫府靈臺,再由口鼻呼出。
林暮寒傷口處的肌肉骨骼發(fā)出微弱的晶瑩光澤,跟著吐納法極有韻律的跳動。
口鼻呼出陣陣白霧,聲音好似黃鐘大呂齊鳴,又宛如道音縹緲。
“他娘的,真該死……”那陰森沙啞的聲音見到這種景象,極為惱怒,一手抓住了林暮寒的脖子,將林暮寒拎了起來。
尖銳刺耳的聲音大驚,然后好像極為惱怒:“他娘的刀鰭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個男人,有沒有那玩意,敢賭輸不起?”
名叫刀鰭的陰森聲音喝道:“閉嘴!誰說老子輸不起!這次算你贏了,老子殺他開開心不行嗎?”然后手上加大了力度,極有興趣的欣賞林暮寒被打斷氣息的痛苦樣子。
尖銳刺耳的聲音嘿嘿笑道:“你認(rèn)輸就行,他死不死跟老子有什么關(guān)系?!?p> “真當(dāng)我是魚肉!”林暮寒猛然間增開眼睛,左腳在刀鰭胸膛上一蹬,身體后仰,右腳順勢踢中了他的下巴。
這一腳的力量足以開碑裂石,刀鰭手一松,踉蹌后退了幾步,穩(wěn)住了身形。
林暮寒落在地上,冷冷掃了一眼周圍環(huán)境,也趁機(jī)看清了刀鰭的樣貌,心中微微驚訝。
刀鰭身材高大,長的和凡人大相徑庭,臉上布滿了青白相間的塊狀顏色,卻沒有鼻子,褐紅色的頭發(fā)剪成三角狀,像魚鰭一樣延伸到腦后。
其他人也都是奇形怪狀,相貌極為丑陋兇惡,身上穿著破爛的麻衣獸皮,就像一群原始人。
“呸……”刀鰭滿嘴鮮血,舌頭舔了舔有些異樣的牙齒,半天才伸出手,朝掌心吐了一口血沫。
刀鰭伸開手掌,血沫中是一枚斷裂的鋒利三角形牙齒。幾個人脖子伸的老長,爭相圍觀,然后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噢……”聲。
“哎呀小子你完了,刀鰭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不會放過你的?!?p> 他一出聲,林暮寒就知道方才和刀鰭打賭,發(fā)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就是他了。這是一個瘦瘦的矮子,還不到一米六高,皮膚灰白,頭顱尖尖的就像傳說中蝦兵蟹將里面的蝦兵。
事實上他的名字還真就叫蝦兵。
周圍人也跟著一起起哄,看到這矮子極為開心的樣子,刀鰭更加怒不可遏,一巴掌把他推開:“滾開!”
刀鰭抹了抹嘴角的血跡,拎著一柄銹跡斑斑的染血魚叉在魚皮袖子上擦了擦,冷笑道:“小子你想怎么死?”
錚的一聲,長刀展開,林暮寒并不接話,迅速提升自己的狀態(tài)。
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態(tài)很糟糕,身上受傷很重,很多傷口深可見骨,連戰(zhàn)甲都碎了小半。刀鰭給他一種很危險的感覺,林暮寒不敢絲毫大意。
“殺殺殺……”
幾個怪模怪樣的人拎著酒瓶,打著酒嗝吵吵嚷嚷,在一旁另開賭局,已經(jīng)在打賭林暮寒能在刀鰭手下?lián)螏讉€回合。
“我打賭不超過三個回合,刀鰭就能將那小子像小雞仔……就這樣一把捏死?!币粋€長著黑魚精相貌的人手舞足蹈的比劃著,然后將酒灌進(jìn)自己嘴里。
另一個挺著老大肚子的光頭胖子道:“老黑你他娘的這次下注后可不準(zhǔn)反悔!我看這小子倒也靈活,說不定可以多撐兩個回合?!?p> 老黑晃著已經(jīng)下肚一半的酒瓶道:“不可能,他還沒筑完道基呢?”
“等等!”蝦兵啰里啰嗦再度插嘴,“刀鰭別忘了船上的規(guī)矩,船規(guī)第三條,船上可公斗而禁私斗,公開決斗者生死各憑本事,私斗者永填幽冥海眼。船規(guī)第五條,船上禁止背后下手,背后下手者厲鬼噬魂。船規(guī)第六條,船上公開決斗者需同階一戰(zhàn),違者廢去道基……”
刀鰭張開滿嘴尖牙,怒道:“閉嘴……你究竟想說什么?”
“我押十回合!”蝦兵先下了注,才回道:“我想說你們應(yīng)該同階一戰(zhàn),這樣才不違反船規(guī)?!?p> 刀鰭怒道:“你個矮子是不是成心和我過不去?他手背又沒有咱們船的刺青,我殺他還用受到船規(guī)約束么?”
“船規(guī)寫的很清楚是‘船上公開決斗者’,你現(xiàn)在是不是在船上?”蝦兵反唇相譏。
“是是……”老黑和光頭胖子一群人手舞足蹈,“蝦兵說的對!”
刀鰭咧嘴呲著牙,尖牙之間的縫隙殘留著血紅的肉絲。蝦兵下意識的后退,想到自己如此畏懼刀鰭,定然會被其他人恥笑,這才挺起了胸脯。
咚!咚!咚!
遠(yuǎn)處傳來極其有節(jié)奏的撞擊聲音,這撞擊聲由遠(yuǎn)及近,方才還在喧囂賭斗的一群人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十分畏懼的讓開一條道路。
鐵棍重重?fù)粼诤谀敬募装迳?,傳出雄渾的道音。刀鰭看了林暮寒一眼,收起魚叉?zhèn)壬碜岄_。
林暮寒這才看清了鐵棍的主人,那是一個斷了一只腳的男人,斷腿接了跟鐵棍,臟兮兮的衣服上掛著乒乓球大小的荒獸頭骨,也不知是什么物種。
他披著頭發(fā),頭頂卻是光禿禿的,吸滿了令人感到惡心的黑色海螺。
“真是麻煩!”
鐵棍的主人打了個哈欠,伸出右手在頭頂抹了一把,將那些黑色的海螺抓下。被海螺吸附過的地方冒出出殷紅的鮮血,他渾然不顧。
“來,寶貝!”
這些海螺被他一個個耐心喂進(jìn)貓的嘴里,那是一只坐在他肩頭的黑貓,黑貓睜開眼睛,懶洋洋伸出布滿倒刺的滑膩舌頭,咯吱咯吱的咀嚼著。
看到這舌頭,林暮寒心里一驚,瞬間明白了,懸崖頂突然冒出的那條舌頭正是黑貓所為。
“喵……”
黑貓吃的不緊不慢,周圍人屏氣凝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黑貓吃完舔了舔嘴唇,才再度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可怕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都有兩個瞳孔,看起來就像通往地府的大門,讓林暮寒的神魂都有些不穩(wěn)。
他這才問道:“剛才怎么這么吵?”
蝦兵這才低著頭道:“老大,刀鰭想要殺掉這小子,但是這小子都還沒筑基,按照船規(guī)第六條說的,船上公開決斗者需同階一戰(zhàn),刀鰭說他是入侵者,不應(yīng)該按照船規(guī)來。”
“哦,我還以為多大點事情呢!”黑木船船長撫摸著黑貓,看了眼刀鰭:“你是不敢和他同階一戰(zhàn)么?”
刀鰭冷哼了一聲:“捏死他比捏死小魚苗還簡單?!?p> 船長道:“食尸鬼,過會兒誰輸了就砍誰一條胳膊,咱們晚上加餐?!?p> 林暮寒聽得毛骨悚然,船長說的平平淡淡,肯定早就習(xí)以為常了。這句話說完,一個帶著黑白無常官帽的人舔了舔嘴唇,手里兩把菜刀磨了磨,很開心的答應(yīng)了。
船長懶散轉(zhuǎn)過身,蝦兵慌忙搬過來一個破桶,讓他坐下,然后用破碗倒了美酒,雙手端到船長面前。
“你們開始吧!”
船長面無表情的擼著貓,黑木船上的船員黑壓壓涌了上來。刀鰭在船上的地位很高,無論出于什么理由都應(yīng)該前來湊個熱鬧。
海風(fēng)冷嗖嗖吹著,波浪嘩啦啦作響。
“今天我會讓你親口嘗到,你自己胳膊燉出來的魚湯?!钡饿捥蛄颂蚣庋?。
黑木船升起一塊十丈方圓的木臺,上面符文閃爍,道則流轉(zhuǎn)。刀鰭重重躍了上去,境界被封印在聞道境界之下,然后舒展了下筋骨,周身骨骼發(fā)出咔啪的聲音。
“好久沒感受過這種力量感了?!?p> 刀鰭自言自語,雖然他的境界被封印了,但是肉體的力量還在,對道的理解還在,對于林暮寒這種凡體仍然是最可怕的存在。
不筑道基,則不聞天地大道。
筑基是邁進(jìn)修道大門的最關(guān)鍵一步,修士只有筑下道基,才能有資格聞天地之道,不然終究是凡人之體,聞道境的名字由此而來。
筑道基可易可難,易者以天地奇珍輔助,八歲可成,難者十年煉體,十三才成。
林暮寒雖然還對黑木船和周圍環(huán)境不了解,但早已經(jīng)明曉自身處境,這是個吃人的地方,要是自己示弱,定然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看看是你的皮厚,還是我的刀快!”
林暮寒一步一步走上木臺,眼睛豁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