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村依梧桐樹而生,梧桐樹不死,姚村就沒有無妄之災(zāi)。
村長雙膝跪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柄三寸長的木刀,在左手掌心一劃,一縷鮮血順著掌心紋絡(luò)滴入了這片祖祖輩輩生存過的土地。
其他村民,無論年老年少、年長年幼,都齊齊捏住一柄木刀輕輕滑過自己的手心。
這木刀如手術(shù)刀一樣鋒利,卻沒有痛感,觸到肌膚時只有清涼的感覺。
鮮血一滴滴落下,無聲融入這片古老的土地。
“你要做什么?”陰將莫名感到一陣心慌意亂,村民整齊劃一的動作,就像在進(jìn)行某種莊嚴(yán)隆重的祭祀。
是的,就是在祭祀。
姚村的村民在用自己鮮血祭祀世代守護(hù)姚村的梧桐樹,他們要用鮮血復(fù)蘇梧桐樹。
地府為了報復(fù)姚村的先祖,必定收割掉姚村所有后代的生命,徐文斌預(yù)感到了這一切,所以他只能選擇用梧桐樹震懾住地府,哪怕只是暫時的。
一條條紅色的細(xì)線出現(xiàn)在了這片土地上,像蠶絲一樣,從每個人血滴落的地方延伸到梧桐樹的根部,給梧桐樹帶去了勃勃生機(jī)。
一瞬間,隆隆道音震動了姚村,有鳳凰浴血而生,立在梧桐樹頂。
梧桐樹像是涅槃重生一般,周身霞光璀璨,火焰升騰。
“它……它怎么復(fù)活了!”陰將嚇的連連后退,馬首下的銅鈴響聲雜亂。
一片片火紅的梧桐葉從樹枝飄落,繞著陰兵飛舞,空氣中不停傳來嗤嗤的輕響。
??!
幾名陰兵的青銅甲被梧桐葉隔開,梧桐葉切割這些古老的青銅甲,就像利刃劃破宣紙一樣輕松。青銅盔甲被割開的地方閃著暗紅的光澤,融化成了青銅水。
“人間,地府,涇渭分明?!毙煳谋竽恳曣帉?,“請轉(zhuǎn)告酆都,你們?nèi)羰菆?zhí)意替人火中取栗,最后只能沾染因果禍及自身。大家都為墓中人,何必趕盡殺絕。”
“撤!”陰將看了徐文斌一眼,揮戈后撤。走了很遠(yuǎn),突然勒馬回頭:“這小女孩你保不??!”
陰兵陰將再度退回到地府,那些海市蜃樓一樣的宮殿巨城消失了。
梧桐樹恢復(fù)了原來枯死的模樣,僅剩的一叢梧桐葉已經(jīng)枯黃了大半。
姚村的村民一陣歡呼,徐文斌一陣后怕,后背都是冷汗。
姚村村民的血復(fù)活不了時代守護(hù)姚村的梧桐樹,只能短暫造成復(fù)活的假象,借以威懾地府。
這是一招不得不走的險棋。
徐文斌沒有橫推地府的實力,姚村先祖或許也不能。他能做的只有盡可能威懾地府,讓地府不敢輕易行動,來為以后徹底解決問題爭取時間。
“大哥哥,小盞做了一個夢,好長好長的夢,夢到好多大怪獸……”小盞跑過來,抱住了徐文斌的大腿。
徐文斌將她抱起,笑道:“那哥哥幫你把他們都打跑好不好?”
“好!”小盞可愛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粉嘟嘟的小嘴在徐文斌臉上親了一口,徐文斌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借此機(jī)會,也認(rèn)真探查了一下她的身體。
小盞的體內(nèi)血液看似尋常,可當(dāng)徐文斌仔細(xì)探查后,卻發(fā)現(xiàn)小盞血脈深處如朝霞一樣璀璨艷麗。
“這是……復(fù)蘇的先祖血脈!”
徐文斌震驚了。姚姓氏中國最古老的姓氏,先祖可以追尋到神話時代,
有經(jīng)記載: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國,姚姓,黍食,使四鳥。這是姚姓來源之一,傳說姚姓還和“卜卦”有關(guān),姚分開成兩個字,一個女字,一個兆字,兆就是卜兆的意思。
難怪地府一心要置小盞于死地。這種萬年難尋的特殊體質(zhì),一但走向修煉之路,可以洞察地府一切隱秘。地府以前肯定吃過大虧,不想這種血脈在姚村后人里復(fù)蘇。
無論如何,自己要保住小盞。
徐文斌捂著胸口,一瞬間,他竟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地府這樣的龐然大物,外人根本不知道它的真實那面。
無畏源于無知,越了解地府,徐文斌越深知地府的可怕,那是隱藏在無底深淵中的真正惡魔。
他怕!怕自己失手。
不只是小盞,到時候,整個姚村都要從世間除名。
徐尚見徐文斌一臉愁容,內(nèi)心更加忐忑不安。
“別擔(dān)心,出了事情我來扛。”徐文斌突然對他一笑,目光中一瞬間充滿了自信。
“師叔我相信你,全真教有史以來還未出現(xiàn)過你這樣的天才,你一定能當(dāng)?shù)钠稹畤繜o雙’四個字?!毙焐胁弊由系拇蠼疰溩踊蝿又?,看起來跟暴發(fā)戶一樣。
徐文斌每次見到他都又氣又想笑,不過想來,修道之人不拘泥于形,于滾滾紅塵中歷劫前行,也算另一種修煉之道。
希望徐尚不要在紅塵中歷劫,最后道心也葬在紅塵之中。
“解鈴還須系鈴人,明日我再下枯井。”徐文斌打定主意,最好能想辦法復(fù)活梧桐樹,“如果我回不來,你一定要將小盞送回全真,這樣可保她一命?!?p> 徐尚拍著胸脯表示沒有問題。
徐文斌不放心,將羅盤縮成黃豆大小,掛在了小盞手臂上。小盞一雙大眼睛不解盯著他看。徐文斌摸摸她的頭,轉(zhuǎn)身離開。
枯井。
冷月高懸,夜梟凄鳴,冷風(fēng)瑟瑟。
徐文斌看了背后一眼,從井口御劍落下,幽幽鬼火在他身邊飄蕩。他看都不看一眼,目標(biāo)只有井底的祭壇。
這次徐文斌沒有莽撞,在離祭壇很遠(yuǎn)處盤膝坐下,然后在周圍刻下一道道符箓。
姚村先祖枯葉般的心臟偶爾還會跳動一下,只是這跳動的一瞬間,徐文斌立刻抓住機(jī)會,周圍符箓?cè)紵?,嘗試溝通姚村先祖殘存的一點真靈。
無數(shù)次的失敗之后,徐文斌終于成功了。
一道蒼老無力的聲音出現(xiàn)在徐文斌的耳畔。
“年輕人,我大概已經(jīng)猜到你所為何事了?!币蚁茸娴穆曇艏?xì)若游絲,斷斷續(xù)續(xù),就像受到強(qiáng)烈干擾的收音機(jī)播出的聲音。
“你可以選擇將我神魂斬滅,放逐到地府?!?p> “不行!您對華夏有大功,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毙煳谋髷蒯斀罔F回道。
姚村先祖欣慰的笑了:“你大可不必這樣,死亡未必不是一種解脫?!?p> “第四輪回地卷土重來,修道傳承斷絕,人類危如累卵。”徐文斌搖搖頭。
“我明白了!”姚村先祖幽幽一嘆。死亡并不可怕,反而是最簡單的事情,很多人有勇氣面對死亡,卻沒勇氣面對恐怖的未來。
“你不必多說了,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姚村發(fā)生的事情。沒有凰骨凰血,梧桐樹只有封神榜的磅礴神力可以復(fù)蘇,封神榜也正是你需要的。”
徐文斌微微一驚,短短一瞬間姚村先祖就推演出了最近發(fā)生的一切,這樣的能力聞所未聞。
神話時代真是個了不起的時代,那么多天驕翹楚同處一世,必然碰撞出了璀璨的火花。
姚村先祖道:“封神榜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地府,當(dāng)時人皇伏羲手持封神榜,對戰(zhàn)來自第四輪回地段家的上神。段家那名上神已經(jīng)快要修成了《無傷法典》了,不過好在那名上神并非邪惡之徒,最后伏羲人皇和段家上神惺惺相惜,沒分生死,此戰(zhàn)后封神榜就再也沒現(xiàn)身過?!?p> 徐文斌道:“之后還現(xiàn)身過一次,三千年前姜子牙借封神榜最后一次封神。”
姚村先祖搖頭:“那不是真正的封神榜。封神榜封的是真正的神,姜子牙只是追封那些逝去的神。”
徐文斌點頭,問道:“請問前輩,《無傷法典》是什么?”
“第四輪回地第一陰經(jīng),修煉起來沒有門檻,所以比第一陽經(jīng)《神爐經(jīng)》還要可怕。”姚村先祖接著道:“封神榜應(yīng)該還在地府內(nèi),艮位洞窟可以通往地府。當(dāng)時我氣血枯敗,已經(jīng)無力封禁厲鬼,只能為后人留下一點希望……你快去吧……”
“看山不是山,封神不在形……”
姚村先祖說話的語氣突然變得凄厲刺耳,再看他的身體,嘴角揚(yáng)起,掛著一抹陰森的笑容。
徐文斌頭皮發(fā)麻,知道姚村先祖體內(nèi)真靈已經(jīng)被厲鬼取代,立刻向著艮位洞窟退去。
洞窟深邃幽長,徐文斌走了幾個時辰才穿過洞窟單向的結(jié)界,來到一處未知的空間。
這里有空蕩蕩的宮殿、有荒蕪死寂的群山、飄著浮尸的黃泉水……是地府被遺忘的一處小世界。
這里與地府、人間、第四輪回地相連,是被遺忘很久的世界。
“師兄,你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徐文斌突然看向身后,聲音有了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