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深知管轄的七州旱災(zāi)嚴(yán)重，糧食減產(chǎn)，物價上漲也是必然，只是他沒想到漲勢如此之快，已經(jīng)遠(yuǎn)超他的預(yù)期。他對老杜道：“那你去買吧，早去早回。”然后對車夫道，“不出城了，回衙門?！避嚪蛘{(diào)轉(zhuǎn)馬頭，朝衙門駛?cè)ァ?p> 蘇軾返回衙門，獨(dú)自坐在知州廳內(nèi)沉思。杭州米價飛漲，其他六州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于是，他命人傳令下去，杭州九縣以及他管轄的其他六州盡快將本州縣的物價情況詳細(xì)調(diào)查后如實(shí)上報，發(fā)現(xiàn)隱瞞災(zāi)情者重罰。
晚上。
蘇軾返回家中。家仆將飯菜端上餐桌，他看著滿桌的菜肴嘆息道：“這一桌子飯菜得花多少錢??！”
王閏之等人已從老杜那兒得知今天白天偶遇蘇軾之事，猜想他定是因?yàn)槲飪r飛漲發(fā)愁，安慰道：“剛才我和朝云、靜兒、霏兒商量了，決定明天去寺中為百姓祈福，希望天降大雨，緩解旱情。”
蘇軾道：“有勞你們了?！?p> 王閏之道：“我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p> 王朝云將放在桌下的手，偷偷伸向蘇軾，溫柔地拍著對方的手背，安慰道：“來杭州這幾個月，你已經(jīng)做得夠多夠好了。凡事需要靠天解決的，煩心也沒用，我們盡人事、聽天命足矣?！?p> 蘇軾反手將王朝云的手握入掌心，用眼神訴說著“不要擔(dān)心”，然后對眾人感慨道：“是啊，能為百姓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全看老天爺了?！?p> 翌日。
王閏之、王朝云、歐陽靜、范煙霏帶著各自的貼身丫鬟乘了兩輛馬車前往寺中為家人及全城百姓祈福。結(jié)束后，小暖等人將王閏之等人扶上前面寬敞的馬車后，紛紛上了后面那輛小一點(diǎn)的馬車。
阿九、阿星揚(yáng)鞭啟程，馬車一前一后緩慢行進(jìn)在頗為冷清的街道上。此時的阿宗已年老體衰，除了偶爾駕車以及輔導(dǎo)阿九、阿星車技，大多時間養(yǎng)在家中。
王朝云掀開窗簾，仰望蒼穹，感嘆道：“何時才能下雨??！”
王閏之道：“是啊，下幾場雨，旱情能緩解，子瞻也就不用這么煩心了?！?p> 正聊著，忽聞馬車外傳來要飯聲。王朝云看著街邊跪著的兩位衣衫襤褸的女子，不停晃著手中的破碗沿街乞討。她一邊打量著兩人的樣貌，一邊感慨道：“災(zāi)情再不緩解，沿街乞討的人只會更……”“多”字還沒說出口便愣住了。她用驚愕且略帶急促的口吻對阿九喊道：“阿九，停一下車！”
阿九急忙停車。王閏之疑惑道：“怎么了？”
王朝云道：“你們等我一下。”說著跳下馬車。后面馬車上王朝云的貼身丫鬟小惠見王朝云下車也急忙跳了下來。小惠是蘇軾來杭州赴任途中，沿途州縣發(fā)生水災(zāi)，流民遍地，被王朝云在路上撿來的孤兒。小惠雖然只有十三歲，但對蘇家人心懷感激，盡心侍奉。
歐陽靜和范煙霏圍在窗邊，見王朝云和小惠緩步朝那兩名乞丐走去。
王朝云走到乞丐身邊，試探性地問道：“姜行首？”
乞丐抬起頭，看著王朝云的臉，大驚失色，急忙捂著臉跑掉。王朝云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對方臟兮兮的袖子，道：“我剛才在車上看著像你，沒敢認(rèn)，沒想到真的是姜行首你?！?p> 姜行首冷笑一聲，道：“我現(xiàn)在哪兒算得上行首，不過是一個等著餓死的乞丐罷了?！?p> 王朝云疑惑道：“如畫樓現(xiàn)在不也好好地開著，你為何不在樓里謀生，竟淪落至此？”
姜行首抬起臟兮兮的臉，掀開蓋在蓋在蓬亂頭發(fā)下數(shù)道深深的疤痕，用略帶自嘲的語氣道：“也許是報應(yīng)吧。當(dāng)年我劃傷你的臉，你走后，我在樓里風(fēng)光了幾年，又被人故技重施弄成這副模樣。沒了客人，自然被王媽媽趕了出來?！?p> 王朝云道：“既然恢復(fù)了自由身，何不找個人嫁了？當(dāng)年你我作為歌伎，只賣藝不賣身，總會有人愿意娶你?。 ?p> 姜行首冷笑一聲，道：“我何嘗不想，你看我這臉，你覺得會有人要嗎？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樣幸運(yùn)，毀容了還被蘇大人贖走?！闭f完，她打量著王朝云的衣著、頭飾，以及手腕那個看似價格不菲的玉鐲，道，“看來這些年你日子過得不錯，怎么，如今衣錦還鄉(xiāng)，故地重游來了？”
王朝云道：“夫君來杭州就任，我也就跟著來了?！?p> 姜行首感慨道：“原來讓全城百姓贊不絕口的蘇大人就是他啊，也好，讓你看下我現(xiàn)在的狼狽模樣，以解你心頭之恨?！?p> “我沒有怨恨你，要不是你，王媽媽也不會放我走?！蓖醭铺统鲂╁X遞給她，“這些錢不算多，你拿著。我現(xiàn)在住在知州的官舍內(nèi)，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難可以去那兒找我?！?p> 姜行首冷笑一聲，接過錢，放入碗中，道：“反正你錢多，不要白不要，不要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感激你?！闭f完拉著另一位同行的乞丐快步離開了。
歐陽靜生氣道：“這人怎么這樣！她是誰啊，和王小娘什么關(guān)系？”
王閏之道：“這位姜行首和朝云之前都是如畫樓的歌姬，當(dāng)年姜行首嫉妒朝云的美貌以及魁首之位而劃傷了她的臉。朝云因容貌已毀，順利離開了如畫樓，來到咱們家，也算是因禍得福吧。那條疤痕在她臉色掛了好多年才慢慢淡化消失?！?p> 歐陽靜看著姜行首，感慨道：“既然能稱得上行首，想必年輕的時候很漂亮。能讓她嫉妒，王小娘年輕的時候一定更好看?！?p> 范煙霏笑道：“王小娘現(xiàn)在也很漂亮啊！話說這人劃傷了王小娘的臉，如今她的臉又劃傷了，真是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所以人還是不要做壞事，畢竟舉頭三尺有神明！”
正說著，王朝云回到車上。范煙霏道：“王小娘，你干嘛要給她錢，她根本不領(lǐng)情！像這種不知感恩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王朝云笑道：“就算是路人遇到困難，也免不了出手相救，更何況是故人。再說了，我做好事也不指望人家領(lǐng)情、知恩圖報之類的，自己心安便好?！?p> 范煙霏道：“你還真想得開。”
王朝云微微一笑，對阿九道：“啟程吧?！?p> 數(shù)日后。
蘇軾去六井的施工現(xiàn)場視察了一圈，剛一回到衙門就聽衙役來報，臨濮縣主簿監(jiān)在城商稅蘇堅求見。蘇軾來到知州廳，蘇堅已久候多時。
蘇軾道：“伯固，你找我？”（蘇堅，字伯固）
蘇堅道：“下官之前聽聞蘇大人廣為征集疏通運(yùn)河之法，特來獻(xiàn)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