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崇山峻嶺間,成百上千的村民追逐著一個跌跌撞撞的瘦削身影。
這個身影身上的衣衫已成條條縷縷沾著血污的破布,渾身透風的衣衫下面是一道道或深或淺的滲血傷口。
光著的腳丫被黑黑紅紅的血糊鑲了一道邊,血流不止的腳底板讓她經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血腳印和陣陣血腥味。
幸而這些村民沒有馴養(yǎng)獵犬,不然,這個瘦削身影早該一舉成擒了吧。
她的速度只是稍稍超出村民一線,兼之好像受了傷,隨時可能會倒下。
看似非常容易被抓住,但是到目前為止,饒是全體村民齊上陣,拼盡全力也沒能辦到。
好幾次,眼看著就要被抓住了,又被她一個加速,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
穿過荒草地,越過小溪澗,一方追一方逃,漸漸遠離了人煙。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大山更深處。
溪邊的灌叢越來越高大,更方便藏人,這讓村民有好幾次險些把人追丟了。
遠處的山比他們生活的那片山林更險峻,連綿不斷的森林廣闊得超乎想象,高大的林木投下的陰影,在這黃昏時刻像是張牙舞爪的妖魔,讓人望之生畏。
樹影遮蔽之下,村民們再次沮喪的發(fā)現(xiàn):追丟了目標。
“她在那里!”
一個眼神不賴的少年驚喜地大叫。
“快追!”
一個在眾少年中頗有威信的少年當先朝那個方向追去,其余少年也不甘落后。
這近百名少年,只有極個別是他們村子里的人,其余全是鎮(zhèn)上中學的學生,受神明感召而來,自有一腔血勇。
村民們就不一樣了,個個心有余悸地望了望那個方向,又偷眼看看滿臉橫肉眼中透著殺氣的村長。
那可是從三十年前起,就再也沒有人涉足的地方,村民們對那里一點也不了解,他們都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瑟瑟發(fā)抖地蒙在被子里聽過從里面?zhèn)鱽淼墓砜蘩呛俊?p> 據村里那個在三十年前的某個傍晚清醒著進去第二天瘋著出來的老光棍說,里面有數(shù)不盡的山精鬼魅,還有龍王爺。
而那個老光棍就是村長他哥,三十多年前在本省道上名聲那是響當當?shù)?,殺過人,坐過牢。
那年,正值壯年的他剛放出來,生活沒著落,以打獵為生。
就他那么個遇上野狼群都敢空手搏一搏的殺才,只是在林子里面呆了一夜,就瘋了。
想到這種種,村民們心肝揪起來,默不作聲。
村長恨恨地對著林子里面看了又看,腳尖在地上摁了又摁,末了,又對著地上啐了口。
這才拿起掛在胸前的對講機道:“嚴亨,今天先撤,這個林子里面的東西不簡單。那丫頭進了里邊,能不能活還不一定呢?!?p> “哼,你的人不敢進,不代表我的人也一樣沒膽,薛華是神上降臨的最佳容器,一定不容有失!”
對講機另一端的人可沒聽聞過什么山村秘聞,年輕氣盛,一心爭功,才不會遂了膽小如鼠的老年人的心。
說話間,瘦削身影的身軀快速晃動了幾下,竄進了密林深處,不見蹤影。
夜幕降臨,山林像活過來了一般,忽然間多了許多活動的身影。
“?。。?!”一個倒霉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
“二子,怎么了?”距離倒霉蛋不遠的少年問,不多時,這個少年也跟著尖叫一聲就沒了聲息。
另一個相熟的少年下意識地摸出褲兜里的手機,打開手電筒,光芒乍亮的瞬間,一片陰影兜頭罩下。
意識消失之前,他想起了進山前村民們用地域色彩極重的方言告誡過他們的話:到黑燈瞎火的處曹不要點亮。
靜,死一般的靜。
懷著懵懂無知的沖動跟著領頭羊闖入這片區(qū)域的少年們,在沖動退潮之后,心頭泛起了恐懼。
過了幾秒鐘,消失了幾個同伴的那片區(qū)域傳來撕咬咀嚼的聲音。
那磨牙吮血的怪物是什么?長什么模樣?群居還是獨穴?它吃飽了嗎?、、、、、、
恐懼像被海嘯卷起的潮水,波濤洶涌,層層疊疊,一浪還比一浪高。
......
“爸爸、媽媽”
青色的天穹下,薛華淚流滿面的站在山崗上喃喃自語,悲傷的目光穿過重重山巒,望向生養(yǎng)她十二年的村莊的方向。
不遠處又傳來枯樹枝折斷的聲音,她慌忙擦干眼淚,放開捂了一路現(xiàn)在仍然不斷滲血的胸口,兩手抓住窖口鉆進了廢棄多年的紅薯窖。
紅薯窖窖口朝下,修得像北方的豎井,空間有一間臥室大,窖口常年備有一架懸梯。
論起來,這里才應是她的故園,她們家祖上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四代人100多年,直到到她爺爺青年時代。
具體說,是在五十年前,離開的這里。
五十年前,環(huán)伶仃洋大地震之后,野生動植物發(fā)生未知的變化,這里不再適合生存,她爺爺才把家搬到現(xiàn)在的地方。
但是,即便過去了五十年,故園還是活在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故事里。
所以從來沒有到過這里的薛華卻對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在夜幕徹底降下之前直奔而來,還幸運地沒遇上什么奇怪的東西。
腳一落到地上,心神就松懈下來,她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本要強打著精神坐起來,旋即又想到似乎沒有必要了。
換個姿勢仰面躺著,肌肉漸漸松弛,劇烈的疼痛感從全身上下的傷口傳遞到神經中樞來。
但疼痛對她而言似乎不算什么,因為她已經很累了,很累、很累、非常累。
合上一雙眼皮,就萬事不縈于心了,甚至顧不上這個紅薯窖會不會被邪神的爪牙們找到。
然而,她睡去不過片刻,淚水就順著眼角的兩道濕痕把后腦勺枕下的泥土浸濕了。
顯然,夢里的世界也非樂土。
初秋的夜,依山而建的村莊殘垣格外寂靜,蟲鳴鳥叫蛙聲,什么都沒有。
山頂之上的高空中,飛來兩個衣著古風盎然的漢服圈男子。
他們毫無憑恃的立在虛空之中,衣袂隨風輕舞,飄然如仙。一人青衣,一人白衣。
“嘖嘖,你也真是夠狠心的呀,那可是親叔親嬸親妹子。”
青衣男子手中憑空多了一把五彩羽扇,悠然輕扇,薄唇微抿,哂笑。
“你當時也在場,若是不忍心,大可親自出手?!卑滓履凶拥瓘埧诨氐?,淡淡的語氣沒有丁點波瀾。
“哈哈哈,你不希望容器出自你家,我就希望不成?”
青衣男子打了個哈哈,隨即做了個劈的手勢,口中狀似隨意的問道:“現(xiàn)在是要斬草除根嗎?”
“不,給她發(fā)一個系統(tǒng)?!卑滓履凶有渲酗w出一道紅光瞄準薛華所在的位置,垂直落下。
親眼看到紅光鉆進了薛華的眉心,白衣男子才收回目光,對青衣男子微微頷首,轉身飄向了遠方。
青衣男子目送著白衣男子消失在遠方的天際,他面色不顯,卻在心底告誡自己:得防著這個人,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可以托付性命的好兄弟了。
異世千載過,藍星方一瞬。
幾千年的修仙,讓此人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極端的變化,變得異乎尋常的淡漠。
對他而言,阻止這一切,不過反手為之的事情,他卻眼睜睜看著、放任著,滿心眼里都只有他自己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