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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之國境

第十一章 “極樂世界”

惡之國境 小白狼的尾巴 11061 2020-02-04 23:17:14

  沿著那條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小徑,我們走過了那湖泊,接下來,我們來到了云霧升騰著的森林的邊緣,高大的杉木森林之下,那條小徑一直延伸至森林之中,曲折地前行,直到消失在視野里面。

  剛走入了那林間只有幾步,外界的光線就被完全阻擋在外,只聽見腳下踩的枝葉咯吱作響,沒有辦法,我和小垣只得在森林的邊緣搭了兩個帳篷,就在湖邊,生起了一堆火,兩人就這樣的在湖邊有一句每一句地聊了起來。

  我給小垣說了一些關(guān)于善之國里面一些很普遍的有關(guān)法律的事情,這件事情令小垣感到十分地困惑,她認為既然一件在大家眼里都是墨守成規(guī)的事情,為什么還要用法律去約束呢?我只得向她說明,或許大多數(shù)人會遵守大家在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約定好的規(guī)則,但是過了很久,人們就會漸漸地遺忘,或者說跟本不去或者不想去了解這種制度,而有一小部分人根本就不想去按著這規(guī)則來,欲望是人的本性,這樣,就必須要有一個強制的手法來約束人們。

  我知道,要讓小垣完全站在善之國的立場是困難的,所以我只好用惡之國的比喻來向她解釋著有關(guān)善之國的一切理念。但是最后,我倒混亂了,因為越向她解釋,我發(fā)現(xiàn)兩個世界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規(guī)則的簡單變化而已,這樣下來,我開始有些難以為繼了。

  從一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似乎就明白有些問題一直在我的思想深處徘徊著,但是我卻不愿意承認它,因為我知道沒有什么合適的答案去回答這個問題,在善之國的世界里面,也許,讓我一直處于懷疑態(tài)度的原因也是如此,并且讓這些疑惑一直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

  升騰著的火焰映在湖面上,小垣又問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比如“笑”,她問為什么善之國的人很喜歡這個表情。我便只得和為什么惡之國的人老是愁眉苦臉作為了比較,凡是她對于善之國的一切奇怪問題,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找到了竅門,那就是用惡之國的事物作為比較,然后讓她自己去體會,這樣,或許理解得更為快一些。

  總之,兩個人聊了很多關(guān)于兩個世界的不同的話題,小垣似乎對于善之國很好奇,但是我知道這只是她的反叛性格的原因,就和我一樣。所以,這樣一平均下來,善惡兩個世界的不同性格特點在我倆身上倒顯的不是那么很突出,可以說,甚至有些互補,這樣,時不時地從我和她那奇妙的對話之中,總會冒出一兩個耐人尋味的點來。

  夜已經(jīng)深了,我和小垣回到了各自的小帳篷之中,在這漆黑寧靜的夜晚里,我依舊還在想著關(guān)于剛剛在花園發(fā)生的事情,那個小女孩為何會在我的眼中變成一個老太太呢?這是我一開始所想不明白的,但想想也感到很可笑,也許只是我自己想要看到這個小女孩是一個老太太也說不定,我永遠只是想抓住一個事物最美妙的時刻,但是我并不想擁有它,只是不斷地在自己的回憶之中重復(fù)著這些時刻,似乎很美好,但又像是一個陷阱,讓我無法自拔。

  就這樣,我一覺沉沉地睡過去了,直到聽到了帳篷外小垣擺弄著盤子,細碎的聲音讓我鉆出帳篷,這時候,我才看到了晨曦的暖陽漸漸刺破黑暗,湖面的波光就像一根根經(jīng)妙手彈奏過的絲弦一樣移動閃爍著。而小垣半躺在草地上,靜靜地同我一起觀賞著這美景,地上鋪好的毯子上面已經(jīng)擺放好了一些簡餐,我坐下,同小垣一起吃了這頓早餐,然而這個時候我才后悔沒有多帶兩根香腸和啤酒,要知道,在惡之國的食物還是很美味的。

  終于,是時候踏入這片森林了。沿著這條小徑我和小垣一步步地深入其中,時不時有些窸窣聲傳來,像是有小鳥飛入林地來啄食,打破了這林地中的靜謐。而小垣搖晃著走在青石板路上,就在我的身后,石板鋪成的路面并沒有林外那樣的平整,而是略有些起伏,這樣無疑在走路的過程之中就沒有那么多的時間神游物外了。

  愈加潮濕的空氣讓腳下的青石板有些濕滑,但這并不是主要的,越深入這片林地,霧氣就越發(fā)地顯得濃厚一些,這倒令我感到有些似曾相識,但是不同的是,這些霧氣并沒有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在這有限的能見度之下,我觀察到周圍的一棵棵的杉樹表面都像是遭受了某種程度的腐蝕,部分樹皮發(fā)黑,霧氣升騰之中我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氛圍,剛剛還時不時在林中鬧騰的飛鳥此刻已經(jīng)消失地?zé)o影無蹤。

  這就是令人感到十分奇特的地方了,當(dāng)越發(fā)明白自己似乎已經(jīng)迷失了的時候,總有一種感覺我似乎已經(jīng)離目標越來越近了。這眼前繞繞飛動的云霧,正像一個怪物般展扭曲著它們的四肢,對我和小垣進行著恐嚇,過了許久,我們也漸漸適應(yīng)了,而那黑色的樹干開始在我眼中開始逐步地退讓著,將我和小垣的小徑變成了一條通暢的大道,腳下的青石板路就這樣開始直接伸往前方,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陰影深處,所隱藏著的某個黑色物體之處。

  沿著青石小徑穿過這迷霧之后,我們終于看到了那個將我們引向的終點的黑色物體,原來是一個已經(jīng)破碎不堪,表面完全被腐蝕了的木門,孤零零地佇立在原地。前后什么也沒有,我很好奇這門從前的樣子,相比應(yīng)該是一個做工精美且圓潤細膩的門吧,但是現(xiàn)在給人的第一感受就是已經(jīng)被遺棄了很長時間。

  現(xiàn)在,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那就是這門是否是通往另一個空間。乍一看,這門的大小剛好能夠容下一個比我稍高那么一點點的人通過,我上前摸了一下門的邊框,粗糙的手感如同在摸著干裂的樹皮一般,我并沒有感到有任何的不同。于是我把注意力放在了門本身上,

  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門道出來。

  于是我只能上前試試能不能將這門推開,在推門的那一剎那,我卻感到十分地順暢,門本身帶著有質(zhì)感地聲響向后移動著,并且我在門后看到了一個嶄新的天地,就像是打開了一個電視的屏幕一樣。里面的藍天和白云都呈一定的角度展現(xiàn)在我和小垣面前,不同的觀看角度可能會收獲到不同的視覺效果。

  看來我們并沒有走錯路,另一個空間就這樣正兒八經(jīng)地出現(xiàn)在了我和小垣的面前。但我內(nèi)心隱隱感到還像是有些什么東西落在了后面,回頭透過煙霧望去,我看到了那個花園之中的小女孩依舊跟在我身后,隱隱地對我露出了她那標志性的笑容,直到現(xiàn)在,我似乎還抱有某種對于過往的眷戀在那片花園里面,但我知道這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已經(jīng)放下了,或許這才我從那花園里面真正獲得的。于是,我回過頭來,和小垣一同走過了那扇門。

  來到了門的另一面,我和小垣來到了一個大廳內(nèi),湛藍的天空之下,是一座小城鎮(zhèn),各種別具一格的建筑林立在道路兩側(cè)。我又回頭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門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墻壁,墻上有一副油畫,上面是一片幽黑且深邃的林地,就是我和小垣走出來的地方,此刻已經(jīng)變成了一幅畫,靜靜地掛在了墻上。

  我仔細地觀摩著想要找出那個小女孩,但是卻始終無法從中找出她的蹤影,不知為何,就連她的笑容也漸漸地消失在了我的腦海之中,竟一時想不起來她長的什么樣了。

  小垣拉了一下我,才讓我回過神來,看著這眼前一排排的房子,竟莫名然人感到有些驚悚,而誰又能告訴我,我們現(xiàn)在并不是在另一幅畫中呢?

  走在這座小鎮(zhèn)的時候,街邊的雜貨攤店鋪幾乎看不到任何的人,街上的傳單隨風(fēng)飄動著,此刻正是白天,太陽懸掛在當(dāng)頭,整個小鎮(zhèn)卻似乎顯得沒有什么生氣。

  “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很尷尬?!蔽艺f道。

  小垣點了點頭:“這場面和惡之國有的一拼了?!?p>  是啊,和惡之國的白天的確有些相似,但是我很快看到了一個店鋪上的牌子上有個笑臉,這讓我不得不反駁了我剛才的判斷,這里并不是什么惡之國??催@路邊的一切,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石椅,都有些出彩的別具匠心之處,純粹地體現(xiàn)出了讓別人更舒服的設(shè)計感。

  或許,我稱這些路邊的建筑有些“怪異”實為夸張了些,每一棟房屋并不高,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普通的小樓,但是卻對外部的結(jié)構(gòu)進行了針對某些需求的包裝,例如,有些樓像是一朵玫瑰般身姿婀娜,而有些樓則是基于自己矮平的特點在墻上面掛上了某些畫作,更有甚者,直接將一側(cè)的墻直接拆掉,在房間內(nèi)種滿了各式各樣不同的植物,倒有些像露天的大花盆。

  總之,我看不到有任何相同的樓房,給人一種這些建筑似乎是活著的錯覺,畢竟,剛剛從一幅畫里面走出來,看著眼前的這奇景,給人一種依舊還在欣賞某個抽象畫作一般。

  小垣,打量著這里的一切,兩人走在街頭,活脫脫像是兩個剛剛放了學(xué)的年輕人,這里瞅瞅,那里瞧瞧,數(shù)點著某個樓上面掛了多少個時鐘。我拿出了地圖,看到上面將這個一層的空間描繪的十分詳細,在小鎮(zhèn)的另一頭,顯示出是一片無盡的海洋。

  我極目眺望,似乎隱隱能夠看見有海鳥在遠處盤旋過往,發(fā)出陣陣叫聲,似乎正在不斷地召喚著我和小垣,我回到地圖上,看到一旁已經(jīng)寫明了這一層叫:極樂之地。

  極樂之地,聽起來有些邪門,什么樣的世界才是極樂之地呢?一切都可以隨心所欲嗎?

  還是指一個沒有束縛的地方?

  而小垣在這個地方待的時間越久,似乎也變得有些膩煩了;或許我們應(yīng)該盡早地找個人問問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沿著主干道的街邊一直朝著海邊的方向走去,這一路上,小垣沒有說一句話,應(yīng)該是有些不愿意在這個地方待了,但是很快,我倆就看到了一個餐館,這下,終于可以試一下除了三明治之外的食物了,頓時感到有些喜出望外。

  但是進入館子之后才發(fā)現(xiàn),店中依舊沒有人,無論是客人還是服務(wù)員,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但為什么這門上要寫著營業(yè)呢?難道這是個某種需要自己動手的自助餐館嗎?

  很快,我和小垣便從餐廳走入了廚房,遠遠地就能聽到有炒菜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也許只有廚子在忙吧,這倒挺令人感到新奇的。

  但誰知,到了廚房以后,才發(fā)現(xiàn)依舊是空無一人,但是炒菜聲依舊存在于廚房里面,勾起了我和小垣的好奇心,這里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廚子。

  離開了廚房,小垣給我說道:“你不覺得這個城市就是一個空殼子嗎?”

  “是啊,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這里就像只是在演繹著某種看起來是那么回事請的調(diào)子,遠遠看上是挺好的一個小鎮(zhèn),但仔細看其實就是個死城......”

  那看似離得很近的海邊,實則還需要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免心生倦意。左顧右盼,便繼續(xù)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那些具有某種創(chuàng)造力的建筑上面,或許,這個小鎮(zhèn)就是一個簡單的藝術(shù)品,被某些人建好之后就留在了這里,供他人來旅行欣賞,但是在這生命之樹里面建造這樣的一個地方,究竟是想要表達什么呢?

  惡之國的建筑不用多說,明白人一看就明白,那是充滿暴力象征的建筑,他們想要表明的是一種對于純粹的邪惡的癡迷,但是,在我看來,那一切都是一個陷阱,正如我在善之國一樣,每一個人都在追求著極致的善良和友好,這樣一來,倒像是失去了這樣去做的目的。小垣這時候撅著嘴,她頭上那個輕紗的帽子被風(fēng)一吹,便向上翹起,帶著她的幾縷發(fā)絲飄揚在空中,這樣的場景顯得十分美妙。在我看來,小垣更像是在這小鎮(zhèn)之中的一件藝術(shù)品。

  終于,我感受到了一陣海風(fēng)迎面而來,夾雜著海鳥的陣陣鳴叫,提醒著我現(xiàn)在是在一個海濱城市之中。

  海岸就這樣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近處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沖擊著海灘,沖刷后留下了些許海中的生物和貝殼,而此刻的從海上吹來的風(fēng)嗖嗖地從我耳邊刮過,放眼望去,遠處的天空之中似乎有一片黑壓壓的云層正向這邊趕過來,但是一時半會兒似乎還來不了。小垣看著這海洋,我從她的眼神之中知道她的內(nèi)心毫無波動,憂愁的面容依舊像往常一樣,沒有期望,也沒有任何的留戀。

  是啊,這正是和善之國姑娘相反的地方,我并不想過多的去剖析小垣,只是知道她只要在我跟前,我就會放心。

  我順著海岸線向右展望過去,似乎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個人影,一直待在原地,和我們一樣靜靜地觀察著這海上的動靜。這諾大的地盤上找了半天就找到了一個人,我不免覺得有勉強,但是也總比沒人強,哪怕那人是和我和小垣一樣,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和小垣把鞋子脫了下來,在沙灘上留下了一連串的腳印,小垣會偶爾回頭看那么一兩眼,然后故意將自己兩腳的跨度加大,像是在嘗試著邊走邊畫出一幅畫,我也配合著點綴一下,這樣玩耍著,我們不知不覺得就來到了那人跟前,原來這人是一個手執(zhí)畫筆在畫著畫的老年人。

  灰白的頭發(fā),兩只并不是很大但因為年齡大的緣故顯得濕潤著的眼睛,似乎在想象著什么事,手中的畫筆遲遲不肯落下,一個典型的思考者的狀態(tài),而且似乎并不是很關(guān)心或是發(fā)現(xiàn)他身旁來了兩個人。

  “您好,我們想要知道這里是否有通向這樹頂?shù)耐ǖ馈!蔽抑苯恿水?dāng)?shù)卣f出了我的想法,當(dāng)然,這樣做也許有些不禮貌,但是我并不在乎,假如一個人問路的次數(shù)多了,似乎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那個老頭兒并沒有給我回應(yīng),我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這種情況。于是,我看了一眼他眼前畫板的畫紙上顯示出了一幅似乎即將完成的畫作: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面上飛騰起來的三兩只海鳥,還有便是遠處那黑壓壓的云層,這么一看,這幅畫倒像是剛剛畫完。但是我仔細看了一會兒后,作為一個并沒有強迫癥的人來說,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或者是說有些地方似乎是被這老頭兒故意留下了一個缺口,并沒有將自己最重要的一筆填充進去,這樣顯得整幅畫象是失衡了一般,那這樣看來也沒有什么問題了,對于老頭兒來說,這最后的一筆正是這幅畫最重要的一筆,就是因為這樣才靜靜地看著遠方,沉下心來去思考。

  我并不想就這樣強行打斷他的思路,這樣未免有些過于失禮,便后退了幾步,想靜靜地等待著這個老頭兒完成這幅畫作之后再提出自己的問題。

  而小垣,不經(jīng)意間已經(jīng)一個人悄悄溜到了海邊,俯下身子看著近處的海面,似乎在觀察著海面下有什么動靜,且時不時地用腳撲騰著水花,自顧自地玩耍了起來。而我則半躺在沙子上,感受著此時的微風(fēng)和遠處那一望無際的海面所帶給我的沉醉感。

  那老頭似乎遲遲沒有想好這一筆究竟該畫什么,仿佛他眼前這幅畫的生死就定于最后一刻中,也似乎他將自己生命也融入了進去,他就像是一個雕塑一般一動不動,或許,我想到,這樣的時刻才是這幅畫最完美的狀態(tài)吧。

  哪怕只有一筆,也能改變一切,我想到了我在惡之國的那本書上面寫的,假如說所以人的命運最終都是一樣的,那么那個作者否真的知道有善之國的存在呢?他會想到這樣一本《善與惡》會被我?guī)У缴浦畤鴨???dāng)然,或許我將這本書反著寫下來,會成為另一個善之國版本的《善與惡》也說不定。

  小垣此刻撒起了歡,上一刻還在謹慎的態(tài)度這時候已經(jīng)丟了個一干二凈。老頭兒依舊未動,當(dāng)然如果我有紙筆的話,這一刻我會將它畫在我自己的畫冊上,老頭一動不動的姿態(tài)和小垣在遠處歡快玩耍的樣子,這樣,就像是那老頭兒似乎在下一秒就要把小垣畫在那畫上一樣,既有動,也有靜,兩者相得益彰。

  此刻已經(jīng)來到了下午,我心想這人不會一直待到太陽落下海平面吧。但是看著樣子確實會如此,所以我便有些不安分地站起身來,朝著那老頭兒走去,想看看這么半天他有沒有偷偷畫上那么一點,我也好找個理由問他問題。

  但是走近了,我才明白自己有些天真了,老頭兒的動作依舊絲毫未變。我只得靜靜地站在他的旁邊想著再等上一會兒。

  小垣也玩累了,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沙灘上眺望遠方,偶爾回頭看一下我在干什么,過了一會兒,招了下手,想讓我過去,似乎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的好玩的東西。

  也是,我估計老頭應(yīng)該是一時半會兒不會下筆的了,于是便起身,朝海邊走去,但就在這個時候,老頭突然發(fā)出了“嗯”的一聲,然后將自己的筆蘸了一下一旁的顏料,開始在畫布上涂抹起來,我不得不靜佇觀看,一會兒,大概的形意就在這兩三筆之間揮灑至紙上,而同樣在這兩三筆之間,我看到了一個人,長發(fā)披肩,耳垂微微從發(fā)絲中露出了,一手撐在海灘上,另一只手放在身前,頭低垂著,似乎在望向前方的海水,但又像是在靜靜地思考,身體靠著手臂輕斜著,顯現(xiàn)出橫穿于海平面間一絲優(yōu)柔的曲線。

  毫無疑問,這就是小垣了,老頭細細地將形態(tài)勾勒完畢之后,便開始精工細琢了一番,這才完整地將小垣印刻在了這副畫面之上。這樣完成之后,我才總算感覺這副畫已經(jīng)成形了,但是我卻又感到有些失落,似乎是因為雖然老頭兒的畫已經(jīng)完成了,但是我心中的那幅畫卻有了某種缺憾,而這種缺憾也因為這幅畫的完成而永遠地停留在了我的心中,但是,既然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那就如此吧。

  老頭此刻才像是如釋重負般地放下了畫筆,看著我,倒沒有顯得有多么的驚訝,仿佛剛才似乎已經(jīng)知道我在他旁邊了,只是沒有搭理我而已。而我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剛想要問的話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突然,老頭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這倒讓他的臉稍微顯地年輕一些,他說道:“謝謝你啊,小伙子,幸虧你剛才給出的主意,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完成這幅畫?!?p>  奇了怪,我剛才一句話都沒有說,為什么說我給他出了主意?當(dāng)然,要是說感謝的話,他應(yīng)該感謝小垣才對,于是,我回答道:“不好意思,師傅,我只是想要問一下上頂層的路怎么走,沒有什么別的想法。”

  老頭笑了笑,說道:“是啊,我知道,你一來我就知道你要去哪兒,而且,我能看見你心里的那幅畫?!?p>  這下,老頭似乎才把話說透了,他能看出我心里想的事情,果然,一路過來,我遇見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誰,或者能夠看穿我內(nèi)心所想的事情,至于為什么,我只是在想這并不是一個巧合。

  “你要知道,你在踏上這個地方的時候,所有的東西在你眼前的,你都可以去改變它,無論是什么東西,只要你付出感情和決心,都可以畫在這畫布上,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包括你眼前的這個人?!崩项^看著那幅畫說道。

  “但是我并不想改變什么,我只是想找到那通往頂層的路?!蔽艺f道,改變什么東西對我來說似乎并不是很現(xiàn)實,我想要改變什么呢?這個世界的樣子?還是說眼前的人?我向小垣看去,她并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對話,而是一個人恍惚地望向遠方?;蛟S,我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像善之國一樣,這樣,我就不用千辛萬苦地去爬到什么頂層了,我可以安下心來讓自己變的更愜意一些不是更好嗎?

  老頭點了一下頭,說道:“是啊,你的這些想法,都是可以實現(xiàn)的,只要你畫出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你的筆下實現(xiàn),當(dāng)然,這個世界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改變的,只是你想不想而已。”

  我就再沒有回答他了,而是觀賞著眼前這幅畫作。也許,他只是在發(fā)著癲,以為自己已經(jīng)活在了一幅畫里面,而他很顯然可以隨意將這幅畫按照他自己的意愿進行修改。

  老頭似乎看出了我的懷疑,便又拿起了畫筆,睜大了自己那昏花且渾濁的眼睛朝著那大海望去,想了一下,然后抬起了那已就彌堅的臂膀,將畫作上面遠處的黑云進行了新一輪的涂改,過后,我看到了了那畫中的云層似乎已經(jīng)來到了眼前,猛然間,我感到了周圍的風(fēng)開始發(fā)出了陣陣的呼嘯聲,抬眼望去,那遠處天邊的黑色的云層,竟然就在這一瞬間突然臨到了近處,那些在海面上悠然飛行著的鳥兒開始撲閃著翅膀四散飛開,小垣也意識到了這突發(fā)的情況,開始收起了鞋子,向我這邊走了過來。

  老頭就這樣簡單的一筆,已經(jīng)向我證明了他的這個特殊的能力,這下,我終于明白這里為什么叫極樂世界了。我感到十分地興奮,但是卻有些不安,也許,這樣的世界并不是我心里真正向往的。

  小垣看到我站在那老頭旁邊,便沒有作聲,而是俏皮地睜大眼睛,將自己的頭搖來搖去,似乎想要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暴風(fēng)雨馬上就要來了。”她說道。

  “是啊,暴風(fēng)雨馬上就要來臨了,但是你也可以馬上讓它退回去?!崩项^說道,似乎對于他的作品有些得意。

  狂風(fēng)四起,海面上波濤洶涌,這樣再待一會兒,無疑會被這波浪打進海里,但是老頭卻依舊神態(tài)自若,我這下才算是領(lǐng)教了原來這個世界的是可以操控的,就像在剛剛那個花園的老太太一樣,她可以操控回憶,讓我知道了自己對于過往的美好的某種執(zhí)著,是那個老太太幫助讓我從自己的執(zhí)念里面逃了出來,而現(xiàn)在,我面臨的,是自己的欲望。

  小垣有些不理解老頭說的話,顯得有些茫然,老頭便又在那海面上增添了一艘小艇,他叫小垣回頭看,小垣疑惑地轉(zhuǎn)過身去,果然發(fā)現(xiàn)那海面上有一艘小艇伴隨著高低起伏的波浪在海面上搖曳著,就像戲法一般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里。

  老頭此刻拿著筆,問我道:“你想畫什么,年輕人?!?p>  這樣奇異能力在我眼前就像是給我了一個新的選擇,而我并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樣去做,是選擇留在這里創(chuàng)造一個自己想象之中的完美世界呢,還是選擇離開?假如留在這里,我會畫出一幅什么樣的畫作出來呢?也許是一幅很平靜的畫,也許通過這畫我會創(chuàng)造出一個完美的世界出來,每個人都能無憂無慮地生存在這里,一個超越善之國和惡之國的世界,這樣想來,倒也不錯,但是很明顯,我并不知道一個完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的,也許,在我創(chuàng)造出那個世界的那一瞬間,便不可能是完美的,正如同我眼前的這幅畫一般,每添一筆,便會有更多的選擇出現(xiàn)在我眼里,令我應(yīng)接不暇,讓我的欲望無限放大,這最終的結(jié)果便是失去自我。

  小垣回過頭來看著我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之中,她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在我困惑的時候,她總能夠順著她那惡之國的思路全反向理解我的想法。于是,她嘆了一口氣,對那老頭說道:“您知道惡之國嗎?”

  那老頭點了點頭,回答道:“我知道,一個追求完美的世界,但是卻依舊不完美。就像那善之國一樣?!?p>  “如果按照我的思路來的話,我最后描繪出的世界一定是會像善之國一樣,但是這只是我的期望,我雖然是一個惡之國的人,但是我是叛逆的,我自認為到了善之國我會變得很快樂,這也是您旁邊那個小伙子告訴我的,但是我知道這一切并不會這樣,畢竟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所以就算我描繪出了一個我心目中的善之國,但那也只是我一時的理想,過了幾天,我又會想象出別的善之國,這樣下去,永無止境,畢竟,每個人的思考和考量對于她的本身就是不完美的,那么這個由我所描繪出來的世界怎么可能是完美的呢?”小垣說完,便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向她回以一個感激的目光,為了讓我的處境不是那么地尷尬,小垣用她自己的方式說出了我想說的。

  老頭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又將手中的涂筆拿起來,將剛剛已經(jīng)畫到近處的云層給涂掉了,就這樣簡單的一筆,遠處的黑色云層便像是卷簾一樣向后退去。之后他顯得有些遺憾,但是卻依舊微笑著對我說道:“這里其實有很多人的,但是他們選擇將自己的隱藏起來,或許他們只是想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來隱藏自己的吧?!?p>  說完,他放下了畫筆,反而用手直接在那畫上面一抹,我看到了有無數(shù)的人慢慢浮現(xiàn)在了在了這幅畫上面,就在那沙灘之上,每個人都蹲伏在地上,用手抱著自己的頭顱,活脫脫像是再忍受著某種痛苦,這樣的場面令我不禁感到有些悲涼。

  我抬頭想看看是否周圍真的有這些人,但是卻依舊一個人都看不到,看著仍然是一片空曠的沙灘,我問道:“既然你畫出來的東西都會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里面,那么我怎么看不到這些人呢?”

  “因為他們不想被別人看到,他們也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們的能力和我一樣,都可以在這個世界里面畫出他們想要的東西,但是他們選擇將自己隱藏,隱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并且,就算是我,也不能讓他們顯現(xiàn)出來,因為他們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沒錯,這是一個相對的時空,我的時空和他們是分開的,你剛走過來看見那些房子了嗎,那是我的杰作?!崩项^顯得有些興奮,但是很快又陷入了某種憂慮之中,說道:“但是現(xiàn)在,你看吶,他們每個人都選擇待在這個地方,每天都是如此,就像一些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一樣,我想他們應(yīng)該是不小心丟掉了某些東西吧?!?p>  “丟掉了什么東西,這不是極樂之地嗎?在這個世界里面,不應(yīng)該是想得到什么就會得到什么嗎,為何說他們丟掉了什么東西?”小垣問道。

  老頭搖了搖頭,似乎并不想啟齒,但依舊還是用那充滿了失望的表情回答道:“我并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是怎么樣想的,但是我只知道他們每個人在這個世界里,在他們自己的空間里面所做的事情,他們畫出了他們心中所渴望的世界,都是一些將自己的物質(zhì)欲望最大化的地方,你們無法相信那種場面,一個沒有窮盡的物質(zhì)世界,可以想怎么樣做就怎么做的世界,沒有什么人來約束或者管制的世界,但是最后的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他們一個個都在這片沙灘上面像是丟了魂兒一樣,腦中空無一物,好像在等待著什么,我曾經(jīng)問過他們究竟想要什么,但是他們自己也搞不清,甚至有的人連話都不想說。”

  畫中的人一動不動地就這樣掩面蹲伏著,有些令人絕望,不知道為什么,我看到眼前的這些人,雖說并不是很同情,但是我卻隱約地有些理解他們的處境。在善之國里面,每個人都想要盡力地表達出自己那健康陽光,并且積極的一面,雖然這樣做是無可厚非的,但是我也明白那個世界的規(guī)則就是如此,只有這樣做,別人才能把自己當(dāng)成是一個“正?!钡娜?,所以所有的人都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或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些自身的虛榮感,便會竭盡所能,去將自己的形象打造成一個令別人感到是無比正確且正常的形象。我一度曾經(jīng)陷入過無窮的自我審問之中,我為何要成為一在大家眼里的“好人”,我問過別人,但是得到的答案皆是那冠冕堂皇的為了生存或者世界的規(guī)則之類的話,這反倒令我陷入了更多的苦悶之中,讓我和現(xiàn)在我所看到的畫中的人一樣,充滿了悲觀和絕望。

  我知道這些人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去打造出一個完美的世界,他們以為這個世界是他們自己所想要的,但是到了最后,卻還是發(fā)現(xiàn)只是一場空,他們自始至終在自己的畫上面所留下的只不過都是一片虛無而已,然而,這讓我聯(lián)想到了善之國又何嘗不是呢?

  我問那老頭:“怎么樣才能到第四層呢?”

  那老頭笑了笑,顯得有些無奈,然后把自己手中的畫筆拿給了我,對我說道:“假如你想要離開的話,我不會留著你,這個地方是自由的,但是,在你走之前,我想要讓你幫我解決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如果你能幫這些在海灘上迷失的人們找到自己所丟失的東西的話,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了?!崩项^說罷,將畫筆交給了我,似乎是想要我在這幅畫上面為他們做一個了斷。

  這就像將改變眼前這個世界的權(quán)利遞給了我,但是毫無疑問,這畫筆和其他的畫筆并沒有什么不同,最起碼手感上是這樣。于是,在小垣和老頭的注目之下,我猶豫著,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十分棘手的決定,我隱約知道這些人到底怎么了,至于要去如何解決他們的痛苦,我也知道我該怎么樣去做,但是依舊,我有些難以下手,不知道為何。

  “去做你想做的吧,畫吧。”小垣說道,我看到她的眼神之中隱含著的某種無比堅定的信心,她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這使我也提起了勇氣,將畫筆換成了一旁的涂筆,然后下筆將整幅畫一筆筆地全部涂抹一空,原先的天空和海洋以及一旁的沙灘完全被我涂掉了,瞬間,陽光消失了,連帶著海平面一起,伴隨著身邊那陣陣呼嘯的風(fēng)聲,一同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是的,我想讓這個世界消失,這就是我的選擇,漸漸的,我隱約看到了一旁的那些蹲伏著的人們站了起來,一個個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看著空無一物的四周,有些迷茫地慢慢走遠了。

  這無非是一個最好的選擇,這“極樂世界”對于所有的人來說都是一個牢籠,對于他們來說是這樣,對于我來說更是如此。

  老頭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的這幅“杰作”,倒顯得并不是很吃驚,而是悠悠地說道:“這的確不能算的上是一幅好畫,但是在我看來,這對于那些人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放下了畫筆,感到了如釋重負般的輕松,小垣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示對我的決定表示贊同。

  我對這個老人說道:“這樣,雖然并不能幫他們找到他們所丟失的東西,但是也許他們會找出一條真正地尋找自己的那個東西的方法也說不定?!?p>  “是啊,謝謝你,要是你愿意留下的話,我敢保證你會畫出更多的好的作品,但是我知道你是不會留下的,因為我能看到你在想什么,最后,在你離開之前,我送給你一句話,也算是長輩的忠告吧,就是那最后的選擇只能是你自己決定的,你明白嗎?”

  這話不知為何讓我想起了在一層大廳里面給我指明方向的那個人,究竟我最終會面臨一個什么樣的選擇呢?

  老頭說完后,站在了那幅畫前,拿起了自己的筆,開始在那幅一空二白的畫面上靜靜地涂抹著,不過一會兒,周圍的環(huán)境在黑暗之中開始發(fā)生著某種變化,正是那畫出所展示出來的,一個在經(jīng)由老頭手中畫筆所引繪出來的世界。

  色彩更迭變換之中,我看到了嶄新的世界,老頭一筆一畫之間,將我們帶往一個落日下略顯荒涼的世界,薄塵之下,在熱氣蒸騰的大地之上,橫視那波動著的太陽像是將整個大地點燃了一般,遠處,我看有一座孤峰挺立在這荒地之上,在高昂地宣揚著自己孤傲的身姿,并開始提醒著我,接下來,我們將會面對一場無比艱苦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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