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婼啞然。
看他倆那個樣子,她怕是再真誠二十八分說破大天,兩人恐怕還是認定她與謝未易是私奔出來的。
謝未易屈腿抬手撐著腮幫子,托腮看千婼半日,低聲笑道:“行啦,別想了,這種事我遇到的多了。只要一男一女出行,哪怕真是兄妹,他們也能給你編排出一場大戲來,一口咬定兩個人是背著家里私奔出來,你有什么辦法。我以前跟冰兒兩個也沒少被認為誤會,還有兮兒,這事兒我們都已經見怪不怪了?!?p> 溫冰兒、綠綺,這又來一個兮兒。
這家伙平常沒個正形,一年里總沒有幾句真話,他到底是怎么誆騙那些小姑娘的。或者……
肯定是那些行走江湖的小姑娘,還沒有她一個養(yǎng)在深宮的公主見過世面,隨便兩句好聽的話,就可以把她們騙得團團轉。
“嗯,肯定是這樣的?!?p> 千婼如此這般想著,終于得出結論。她俯下身子盯著謝未易,問:“那一會兒咱們怎么吃飯?”
她想,人家已經好心收留他們了,他們怎么能再厚著臉皮白吃人家家的飯呢。
豈料,還真有厚臉皮的。
千婼輕咬嘴唇對著謝未易笑了一笑,不屑道:“真摳啊,身上有那么多銀票,卻好意思在人家農戶家里白吃白住,你再怎么著也得拿出點錢來,幫人家大叔大嬸改善改善生活呀,你看人家多困難,家里攏共就兩間房?!?p> 謝未易輕搖了搖折扇,無所謂說道:“小丫頭,你忘了剛才咱們借宿的理由了,不是說了盤纏用完了,沒錢住店了么,這會兒我要再拿出大把銀票來,豈不是成了騙了了么,更何況……”
他呵呵了兩聲,望過來看了千婼一眼,道:“那些銀票綠綺放著呢,我身上現(xiàn)在當真是分文沒有了?!?p> 頭先落羽就曾不止一次地提醒她,以后千萬不要和謝未易這種人共事。因為他做事沒有任何章法,保不齊啥時候就會讓他給帶溝里去。她倒沒有讓謝未易給帶溝里,但……
一言難盡啊。
現(xiàn)下,千婼終于明白當初落羽送他們出城時那滿臉的擔憂了,她還說謝未易不是朝廷欽犯也不盜匪流寇沒什么好怕的??峙略诼溆鹧劾铮x未易怕是要比那些人危險多了。
如今想來,落羽那一番話,實在是忠言,忠的不能再忠了。
吃晚飯的時候,千婼還是忍不住同大叔大嬸解釋,她和謝未易真的不是私奔出來的,她對他是絲毫不感興趣。
說完,眼風里虛虛一瞟。果不其然,兩個人滿臉的不相信,只當千婼為了自己女兒家的名聲在胡謅八扯。
謝未易有些無語,方才在茅棚時,他再三叮囑這種事最好別一味地解釋,否則只會越描越黑。
這丫頭顯然將此事給描得更黑了。
回到茅棚,千婼撫著額頭輕嘆:“呀,果然同他們說不清楚,他們是戲本子看多了么,為什么非得一口咬定咱倆是私奔出來的。”微停了下,“我看他倆才是私奔出來的?!?p> 謝未易從眼角到眉梢布滿笑意,搖著折扇說道:“我都跟你說了,不要瞎解釋,只會越描越黑,你不聽。你看現(xiàn)在人家大嬸,看咱倆得目光是越發(fā)古怪了?!?p> 千婼悲憤地抽了抽嘴角,眨巴眨巴眼睛:“謝未易,從前你與溫冰兒被人誤會的時候,她不解釋?就擎著讓人家誤會你們?”
話畢,她滿臉八卦地盯著謝未易瞧。
謝未易撲哧笑了聲:“她、她只會淺淺一笑,這件事就過去了,自顧忙著手上的事情,哪里如你這般非得同人家理論一番,結果理論來理論去,人家就更深信不疑了?!?p> 千婼訥訥干笑著,鼻孔里哼了一聲:“她心真大,自愧不如,真是自愧不如啊?!?p> 謝未易頓了一會兒,微抬著眼皮又道:“你這么潑辣野蠻,被人家誤會是夫妻,吃虧的是在下好不好?”
千婼踹了他一腳。
謝未易又呵呵笑了兩聲,也不與她計較,悠悠然躺在干草上。
“原來躺著看星星更舒服?!?p> 千婼望了一回星空,又看了看大嬸房間窗上透出搖曳的燭火。心里想著,如果將來能與她的駙馬如此相敬如賓地過著平凡的日子,那該有多好。只不過……
她的駙馬在哪里呢?
千婼從前不曉得什么是真正的平凡,這會兒看到窗影上大嬸縫補衣服,大叔正給她揉肩捶背,才知道原來平凡也是人生一大樂事。而她自己,雖貴為公主,日子卻是過得稀里糊涂的,好不容易遇到個自己中意的少年,人家心里還有了別人。
這幾日千婼一直在問自己,是不是后悔當初沒有讓父皇下旨賜婚,答案心里卻明白,她從不強人所難,更遑論強迫一個人來愛自己呢。
謝未易那廝彎了彎眼角,笑道:“我以前辦案呢,有時候鉆進牛角尖,或者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就不想了,省的既費神又浪費大好日光。后來嘗試著換了一個角度思考問題,你說巧不巧,正好發(fā)現(xiàn)了新的線索?!?p> 千婼明白他話中之意。
繞是聽謝未易在一旁嘟囔著辦案辦案的,他一個不學無術的賴皮鬼,紈绔子弟中的翹楚,他辦過什么案,他能辦成什么案?
千婼學著謝未易的樣子,將干草鋪得如同床褥般,躺在上面,不得不承認躺著看星星的確有種不一般的感覺。
“呵,是挺美的呢?!?p> 謝未易捧著一張笑臉湊過來:“不錯吧,等我以后成了親,我要蓋一間沒有天頂?shù)奈葑?,專門用來看星星。”
千婼極不贊同:“倘若房子沒有了頂,那還叫房子么,那還不如直接躺在愿意睡覺呢,多省事還省錢呢?!?p> 謝未易笑而不語。
千婼摸了摸鼻子,問:“謝未易,最近你不止一次提到辦案字,你在哪里辦的案?辦的什么案?”
他甫一開口,千婼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她不該問這個問題,不該挑起這個話頭……
謝未易在一旁羅里吧嗦地絮叨了半日,說,想當初他在清源山腳下的縣城做了一段時間的捕快,不僅日行一善而且為民除害等等等等。
他兀自在一旁說著自己的“豐功偉績”,千婼閉緊雙目養(yǎng)神。
他滔滔不絕說了許多,千婼卻漸漸地睡著了……
謝未易半撐著身子,抬手輕輕撫摸千婼的眉眼,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