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一去不復返,時代變了!人終究熬不過時間。悲傷的,喜悅的,氣憤的,不論是什么樣的事,隨著時光的流逝,都會逐漸被淡忘,就算偶爾想起,也只剩了摻雜著對逝去時光的懷念和感慨的回想。誰能承受住時間呢?生命這么的短暫,拿著樹枝舞槍弄棒的景象似乎還在眼前,回望鏡中人,水中影的時候,卻已見斑斑白發(fā),笑容里帶著滄桑,嘆息中透著無奈!終究是過客,什么也改變不了,什么也留不下。誰記得你,你又記得誰!當意氣風發(fā)的站立在風口浪尖上的你被海浪推到岸邊,枯坐在沙灘上時,你會想些什么呢?
得到了失去了,人生就是失與得,一無所有的來,一無所有的走,到最后一場空!那恍惚依稀的歲月里,似乎有我痛苦掙扎的身影。那絕望無助的深淵里,我也曾慷慨激昂的咆哮!我也有鴻鵠之志,我也有舍生之心,熱血拋灑,慷慨赴死,孤注一擲,我那雖然不是驚天動地,卻令我引以為豪的事跡埋沒在歲月的長河里,被人們慢慢淡忘,只有我半夜夢中驚坐起時,坐在床邊,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回想。
石村所在的鎮(zhèn)子是永安鎮(zhèn),離永安鎮(zhèn)足有二十里地的地方有一片竹林,竹林邊有一片池塘,池塘邊有兩戶人家,一戶是竹樓竹院子,另一戶則是青色的石頭磊成的兩人高的院子。院子里荒草叢生,陰風陣陣。一口古井,隱藏在墻角,散發(fā)出陣陣涼意。
院門開著,一個一米寬的大桌子擺在院門處,一半在院子里,一半在院子外。兩個白發(fā)老者對面而坐,一個在院子里,一個在院子外。
“來!關老兄,我敬你一杯!”敬酒的老者,名叫洪濤燈,一百多歲,頭發(fā)花白,整整齊齊的扎著,攏在腦后。他面相白凈,四五十歲的面相,微微有些皺紋,一副山羊胡也是經(jīng)過精心梳理,穿的干凈整潔,衣服不算華麗,但也不是尋常百姓家穿的起的。他的眼睛微有些紅,眼睛里卻沒有悲傷之色,也不像是熬夜累的。
“洪老弟!唉!也就你還喊我一聲哥!”說話的老者,名叫關重山,兩百多歲,一頭亂糟糟的白頭發(fā),中間還夾雜著灰塵與草屑,臉也灰不溜秋的,好久沒洗的模樣,對著盆搓,怕是能搓出半盆咸淡適中,極有可塑性的細碎泥蛋子。他身上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也是許久沒洗了,粘著草,帶著土,還有些五顏六色的東西。拿酒杯的大手,灰塵蓋了一層,都干結(jié)成了一塊一塊的,就像是穿了一件盔甲。他端起酒杯,一口就把酒喝干了。
洪濤燈笑道:“關哥何必如此說!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他們不喊你,是他們不配!”說著他也把杯中酒一口悶了。
關重山嘆了口氣,有些悲傷的道:“唉!老了!歲月不饒人??!再過幾年,我就要化成那矮墳丘下的一堆枯骨了!到時候,咱們只能隔著墳頭喝一杯了!”
洪濤燈急忙勸道:“可別這么說,你的身體好著呢!不就是頭發(fā)白一點,皺紋多一點,眼睛渾濁一點,牙松一點,痣密一點,鼻子塌了點,人丑了點,沒什么大不了!我看老哥硬朗著呢!我走了你都走不了!”
關重山忍不住笑道:“你說話是真難聽啊!”說著他自己又倒了杯酒,喝進肚里?!暗降资抢狭?!最近總是想起以前的事情!關朗也不知怎么樣了!他都出去五六年了,也沒點信。這孩子,腦袋有點笨,一根筋,一個人在外面生活,我總擔心他被別人害了!我要是走了,他可怎么辦?”
洪濤燈道:“我已經(jīng)讓我的徒弟們在外游歷的時候時時留意,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關朗這孩子聰明的很,不會這么容易被害的!你要是真擔心他,傳個口信給他,他一定回來!”
關重山又倒了杯酒,一口悶了。“算了!他終究要一個人生活,不能像我這樣被困在這里一輩子。當初我被困在這里之后,關朗的母親就帶著關齊離開了我,只留下有些傻笨的關朗。我含辛茹苦的把關朗撫養(yǎng)長大,算是盡了最大的力。為了避免他被侵蝕,還把他趕出了家門,也是無奈之舉。喊他回來是不可能了,那只會害了他。我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真有些對不住他,可我也沒有辦法?。‖F(xiàn)在最擔心的除了關朗的安危,就是我走了,它就該出來了!誰能鎮(zhèn)住它!”
洪濤燈喝了口酒,吃了口菜,道:“奈何我實力不夠,幫不了你的忙!”
“你牽掛太多,幫不了我的忙!”關重山只喝酒,不吃菜。
“你后悔嗎?為了鎮(zhèn)住它,耗費了你大好的青春,搭進了你的大半生!你天資卓絕,本有機會成為傲世一方的霸主,萬眾敬仰的神,卻因為它,半世蹉跎無人知。人生匆匆,只有一世,你這一輩子,值嗎?后悔嗎?”
關重山又喝了杯酒,入定般坐了半晌,方才道:“后悔了!我后悔了!我當時太年輕了!我還沒有看破!我沒有什么卓越的天資,沒有大智慧,大決心,大毅力,大氣運,我只想活的轟轟烈烈,活的精彩,活得瀟灑自在。可是我的大半生卻都被困在這里!這跟死了有什么不一樣,簡直是生不如死!我失去了我唯一的一次人生,得到了什么呢?什么也沒有!我什么都沒有!沒有權勢,沒有地位,連人們對我的尊重都沒有!我白活了!若不是當年你在場,若不是你還記得,我跟那街頭的乞丐有什么區(qū)別!這輩子值嗎?不值!一點都不值!我賠了,賠死了!可是若再來一次,我還會這么選!我沒有辦法,我沒得選!現(xiàn)在讓我這么選,還是一樣!當我回看我的下半生的時候,我悔的腸子都青了,當我回想那時的情形,我又有些熱血沸騰。當年若是有人來幫幫我就好了,可惜沒有人!他們都不是人!但我總覺得后來的他們里會成為人!這就是我的希望!我的慰藉!”
洪濤燈雙眼放光的道:“成為人了嗎?”
關重山無奈的道:“誰知道呢!我連院子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