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藥圃，不在森林外圍。
莫非真的從此躲入人類的地盤，不再出現(xiàn)了嗎？？
心中涌起一陣失落，艾倫拾起長劍，離開藥圃，看著層層套疊的植物逐層閉合，他向東方走去，要回到克萊恩部落。
十分鐘左右的腳程，被高聳入云的樹木環(huán)繞封閉，幾乎看不到原本的籬笆。部落在眼前清晰起來，艾倫沿著哥布林們挖掘出來的小縫，進(jìn)入一簇高高的灌木里，地上一堆灰燼，那是被焚燒的樹藤。
不摻雜任何私人情感來看，這些茁壯成長的大樹好像又將部落緊緊保護(hù)了起來，族人們的出入全憑各個方向的小洞，洞口狹小，只能容矮小的哥布林進(jìn)出，又有灌木與其他植物隱蔽，許多哥布林的天敵再也無法突破部落外的這道樹木防線。
回到部落，艾倫如往常一樣坐在有數(shù)十道年輪的老木樁上休息。旁邊有幾個哥布林幼崽冒了出來，艾倫和部落中的孩子們關(guān)系不錯，其中便以伊萬為最。
“艾倫哥哥！艾倫哥哥！”
小伊萬嘰嘰喳喳的蹦跳過來，一下子撲在艾倫的大腿上，晶黃色的眼睛撲閃撲閃，說道：“艾倫哥哥！這次有沒有帶好東西回來??？”
“運氣不好，只有幾顆樹果。”
“啊，這樣啊?！?p> 艾倫沒去狩獵，自然打不回來野獸等哥布林愛吃的東西。他從布甲里掏出幾顆水澄澄的樹果，分給哥布林幼崽們。
伊萬倒也不太過挑剔，小爪子抱住一顆黃色的樹果，尖嘴啃了一身果汁，含糊道。
“那個家伙可真厲害耶，大樹遮住了天空，長輩們都沒法分辨夜晚和白天了！我們能出來玩的時間也變長了！”
“嗯，好事?！?p> 艾倫心不在焉的回應(yīng)。
伊萬見了，啃樹果的動作稍微慢了一點，小眼睛轉(zhuǎn)了又轉(zhuǎn)，轉(zhuǎn)了三圈，最后若無其事的道。
“瓦萊雷哥哥回來的時候好像也被嚇了一跳呢。洞窟很小，他鉆不進(jìn)來，于是便施展魔法，很輕松的進(jìn)來了呢?！?p> 艾倫大驚，一下子抬起頭。
“啊，怎么了艾倫哥哥?！毙∫寥f繼續(xù)啃著果子，問道：“還有樹果嗎？”
艾倫一邊從布甲中掏著樹果，一邊連忙詢問伊萬剛才說的話。
“回來了有些時候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安德烈酋長的樹洞里。嗯，這次瓦萊雷哥哥回來的時間不太對呢，要短一些，嗯，短很多?！?p> ……………………………………………………
克萊恩部落，樹洞。
褐色的樹干，琥珀色的膠蠟，哥布林酋長的樹洞既干燥又溫暖，還伴有一絲悠遠(yuǎn)的香氣。安德烈沒有睜開眼，仍然枕在左手兩指上，粗重的鼻息和嗓中時不時發(fā)出的沙沙氣流聲證明他此時的心情并不愉快。
“一邊微笑一邊若無其事的行禮，真像你會做出來的事。你不如再去穿上那身人類的行頭，效果更好。”
瓦萊雷身著皮革，笑了笑，捧出一個棕色的古木小盒。
“那樣就算是挑釁了吧。我對不起部落的事情很多，我會想盡辦法補(bǔ)償，這些草藥便可化解父親體內(nèi)毒魔法的侵蝕。而在我心中父親也始終是我的父親，父親若要怪罪，任何懲罰我都愿意接受。”
“哼，好一個愿意接受任何懲罰，一如既往的能言善辯，這是好事。但光說的好聽沒用?！卑驳铝冶犻_眼睛，一股莫名的壓迫感油然而生：“族人被人類殘殺，為父發(fā)動部落力量欲為其復(fù)仇，你設(shè)計阻撓；倉庫食物吃緊難以過冬，為父擇定時日讓族人前往人類村莊，你便在半路堵截埋伏，焚燒一種有昏迷致幻作用的……你好像把那玩意叫做毒品？然后將吸入瘴氣昏厥的族人送回部落。在你做的種種對不起部落的事里，這兩件算是最大的?！?p> 長爪橫握，安德烈握住懸浮在虎皮骨椅右側(cè)的深紫法杖，站起身來。
“只要和人類有關(guān)，你處處和為父作對。不過為父都可以當(dāng)做不知道，沒看見，不追究，可是這次呢？你打死數(shù)名族人，就為了救一個你眼中被族人傷害至深的人類女性？族人被殘殺你為何不去報復(fù)人類？你還膽敢將人類冒險家?guī)У讲柯涓浇?，?lián)起手來對付你口中始終放在心底牽掛的父親？”
杖尾點地，咣當(dāng)一聲重響。安德烈強(qiáng)壓低了聲音，質(zhì)問道：“你天大的膽子！這就是你口中的父親？這就是你對為父的補(bǔ)償??？”
瓦萊雷低頭，沉默不語。
安德烈又再度閉上眼睛，深深的搖了搖頭，半怒半嘆道。
“瓦萊雷·克萊恩，我的兒子。你想知道為父為什么明知你是這般性子卻還能答應(yīng)讓你離開部落嗎？”
“不知。”
“為父曾一度以為，你有著萬中無一的血脈，又天資聰穎，精通魔法，心性堅韌，定能成就一番事業(yè)。就算不是克萊恩部落的下一任酋長，也一定能承受得了風(fēng)吹雨打，坎坷崎嶇。屆時，你定能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部落，你會征服開普朗大森林中眾多魔物，令所有哥布林部落臣服，成為一代哥布林王。你的身上流著我安德烈和精靈的血，是我值得驕傲的兒子，哪怕你不愿承認(rèn)羞于啟齒，那也夠了?？墒悄悻F(xiàn)在做了什么呢？去賣弄你那點花花草草？蒙上臉去給人類治病，收獲那點別人對你的笑容，來滿足你可笑的善心？你若是個霸主，別人再怎么對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你生撕活裂，在你面前也只能笑，陪著你笑。”
安德烈突然也笑了一下，笑得那么突兀，那么可怕：“為父記得你有一次給為父看過你的療傷藥，看過你的幾箱金幣，你給為父說過你要和人類進(jìn)行商業(yè)貿(mào)易的壯志宏圖?？墒?，為父只說了一句話，你的理想就破滅了。到現(xiàn)在想起你那天的表情為父都禁不住想把你摟入懷中，細(xì)心呵護(hù)。”
“你的藥是很厲害，你的營銷手段也很聰明，你的商業(yè)計劃雖不縝密但也能打下一片天地。可是，你是一只哥布林，必須一輩子帶著那張惹人發(fā)笑的鳥嘴面具，無法信任任何人也不可能取信任何人。一旦那些人類知道，和他們進(jìn)行親密交易，日日夜夜治病救人的是一只哥布林，一只強(qiáng)大甚至精通魔法的魔物，你想那些人類會怎么對你？？你想過嗎？”
“總有辦法改變的?！?p> 安德烈無疑戳中了瓦萊雷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改變？很好，立場沒有動搖。為父暫且換一下你最喜歡的人類的說法，你很有志氣，很棒，依然不愿意和哥布林們同流合污，還是想著怎么和人類朝夕相處，這時為父應(yīng)該說一句，真不愧是我的兒子?！?p> 安德烈忽冷漠道。
“你剛才說愿意接受任何懲罰？包括為父所掌握的魔法在內(nèi)？給你一次反悔的機(jī)會，接受與否全在與你。”
“父親若有不滿，兒子應(yīng)當(dāng)受罰，怎么會反悔呢。”
“很好。那既然如此，為父最后再用一下人類的說法?！?p> 安德烈重新坐回位置上，松開緊握著深紫色法杖的手，枕在左手兩指上。
“來人，扶公子入地牢辟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