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亭四周墜著紗簾,將兩人籠罩在里面,寶慶手上沾染了墨水,看起來花貓一樣。用沾了水的帕子細細地擦過,又涂過護膚的香脂,才總算是安靜下來?!皩殤c想吃什么糕?”
“梅花糕!”寶慶拍著手,整個人依偎在趙璇懷里,小鼻子在衣領上聳動。“姐姐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
“大概是來的時候經過桂花樹沾上的,你喜歡這個味道嗎?”梅花糕拈在拇指和食指間,另一只手環(huán)抱著她,掌心放在下巴下,接住掉下來的碎渣。
吃了一口,寶慶便揮著手說“我要自己吃!”
摸過小手,確認的確是已經干透,已經摸不到滑滑的香脂后,便將手里的糕點放到她手里。“用另一只手接著,不要落得到處都是?!?p> “你不吃嗎?”小丫頭眨巴著眼睛,嘴里的東西因為說話而噴了出來。
把嘴邊的糕粉抹去,回身取了一塊放在嘴邊?!澳俏覀円黄鸪裕貌缓??”
小丫頭摸著手里的點心,懵懵懂懂地點頭,兩個人便一起吃糕,其樂融融。
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總是有意無意地走來御花園,轉過花叢前最后一個回廊的轉角時他似乎在期待什么。目光越過花叢,八角亭里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坐在一張椅子上,小的那個坐在大的那個腿上,一人手里一塊糕點,一邊吃一邊說話。小的那個拽了拽袖子,大的那個就輕車熟路地將茶杯端過來,小的那個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兩人仍舊看著邊上的花叢說話。兩個人都是滿臉的笑意,臉上不見半分做戲。
好不容易吃完了點心,兩個人手拉著手去撲蜻蜓,一個不留神就分開了一段距離。正在這時,趙璇忽然發(fā)現寶慶走著走著靠近了臺階的邊緣,慌忙趕過去想要拉住她。然而寶慶實在太小,幾步就已經踩空,整個人往后跌去。來不及細想,趙璇一個大步沖上去,將寶慶拉進懷里,用自己護著她整個背直接摔在地上。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直到寶慶哭出聲來其他人才趕到。只見寶慶窩在趙璇懷中哭得臉色都變了,而趙璇臉色發(fā)白,滿頭的冷汗,蜷在地上直抽冷氣。
聞訊趕來的宮女面面相覷,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不知道該怎么辦。
猶豫了片刻,他從暗處現身,大步走了過去。
“霍公子!”六神無主的宮女遠遠地看見他,喜得連聲喚他。
走近了才發(fā)現,她衣袖上隱隱地還透出紅色,大概有哪里受傷了?!澳氵€好嗎?有沒有哪里動不了?”
吃力地搖搖頭,她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臉,順著他的手坐起來,無力地靠在他胸前?!白屓税褜殤c抱走,別讓她看見我這副樣子?!?p> 邊上寶慶早就已經嚇壞了,抽噎著抹著眼淚,說不出話來,跌坐在地上,死死地拉住她的袖子,哭嚎著喊“姐姐,你怎么了!”
似有若無的淺香縈繞在鼻端,將血腥味都沖淡,要不是她一副虛弱的樣子,看起來可真不像是已經受傷。
“你們把殿下帶回去寢殿,請御醫(yī)去看一看?!闭f著將人打橫抱起,聽著她難忍疼痛的呻吟,心知恐怕傷不輕。然而只走了幾步,后頭就傳來驚天動地的哭聲,勉強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白屛液退f幾句話?!?p> 小跑著過來的寶慶,臉上涕泗橫流,看著一點也不像平時那樣精致,看起來十分惹人憐愛。從高處垂下的手握了握寶慶軟綿綿的小手,她竭力扯出笑“寶慶,姐姐有些不舒服,想找個地方歇一歇,你看你,哭得小花貓一樣,快去洗洗臉,換了衣服再來找我玩好不好?”
聞言,寶慶抹著眼淚勾住她的手指“姐姐不要騙我!”
“不騙你,快去吧!”說完這句氣血上涌,忙埋頭在他胸前,硬生生咽了下去。
縱然一步三回頭,好歹是把人勸走,霍思淵不禁低頭看她,人已經昏過去了,眉頭緊皺,一張原本就白的臉此時連一絲血色都沒有,煞白得幾乎一碰就碎。
御醫(yī)診過脈象沉吟道“這位姑娘的脈象很弱,臟腑里淤積了血,幸好剛才已經吐出來了,不然后果不堪設想。手臂上有一處外傷,但并未傷及靜脈,過幾天慢慢的就好了,只是這一跤傷了內里,恐怕要歇幾天,三五天之內都不宜挪動。”說著便擬了好幾個方子,命人去抓藥。
另一邊帝后聽了變故也都趕去了寶慶那邊,聽著寶慶哭哭啼啼地說了許多,皇后擰著眉毛說“好好的,怎么還受傷了呢?這下可怎么和元嘉交代?”
將哭得睡著的寶慶抱在懷里,皇帝忽然發(fā)現她手上空蕩蕩?!皩殤c手上的鐲子呢?”
乳母道“回陛下的話,方才摔跤的時候摔碎了。”
“不是說趙璇護著她的嗎?怎么連鐲子都摔碎了?”皇后大驚失色,若是這樣,趙璇不知已經傷成了什么樣子。
皇帝也想到此處,將寶慶交給乳母,交代皇后“你就在這里守著,寶慶醒了若不見你恐怕又要哭,別讓她傷了眼睛?!闭f完便往趙璇這邊來。
院中站著霍思淵,衣角衣襟都染著斑斑點點的血跡,皇帝眼睛一瞇,看樣子,情況不太樂觀?!叭嗽趺礃恿??”
“回陛下的話,人還沒醒,御醫(yī)說肺腑里有瘀血,身上有些外傷,大約要休養(yǎng)幾日,不宜挪動?!?p> 皇帝便沒有進去,在桌邊坐下“太子近來如何?”
“日子久了難免有些郁郁,除此之外并無大礙?!?p> 深思片刻,皇帝才再次開口“朝中有人上奏,請旨重修東宮,你怎么看?”
朝中上奏不過是這兩天的事情,可是廢太子的呼聲卻已經持續(xù)有段時間?!俺家詾闁|宮尚新,若此時修繕,是否過于勞民傷財?”
拇指和食指輕輕摩擦,嘴角微微勾起,皇帝對此不置可否,背著手看著院中的竹從?!澳氵@院子是幾進的?”
“三進?!?p> 皇帝默默點頭,眼眸低垂,不知道在看什么?!澳氵@座小院還算空曠,就讓她在這里養(yǎng)幾天,什么時候御醫(yī)說無礙了再送出去。”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他躬身問“男未婚女未嫁,臣是否應該避嫌?”
側著身子看了他一眼,衣角的紅痕格外醒目?!八€不滿十三歲,是個孩子。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