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高廣榮為什么這么說,還是他一貫如此,在一旁的馮何生聽他這樣說話,臉早就黑了下來,坐直腰斜著眼睛看了他好幾眼。
高廣榮并沒有發(fā)現(xiàn)聽話之人微妙的變化,還是自顧自地說著他的,什么武道見解,江湖恩怨,紅杏出墻,男娼女盜等等,只道面前的書生在過去書院讀書,哪里見過這些世面。
楊炎灱雖然私下也是個殺人犯,聽得也非常高興,除了胖子大概沒有第二個人有高廣榮這樣豐富的人生經歷。馮何生倒覺得這高組長是個滿嘴牛皮的主,跟省城里賊頭大哥差不多。
……
晚上回去,馮何生跑到楊炎灱屋里,說道:“我見這高組長是個勢利之徒,以后在他手底下做事還要小心一些才是。”
楊炎灱笑道:“勢利之人,由來媚上欺下。話說回來,不過人之常情罷了,你我剛來這里,萬事還需自己努力一些,不能什么事情都靠老段,給他添麻煩。局里有制度章程,我們只要依其辦事,就不會被人踩住尾巴?!币婑T何生面有難色,才又問道:“你是有事?”
“楊大哥,哦,不,穆大哥,說起制度章程,明天就要筆試,我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了這一關的?!彼麖男〉酱鬀]識得幾個字,要讓他用筆答卷,比什么事情都難。
楊炎灱笑了兩聲,說道:“那只有我找機會幫你一幫,不過以后你有空時還是多認認字,練下功夫,如此懈怠下去,就怕跑也跑不動了。”
馮何生謝過。此時嚴浩淼又在外面玩了一天,走進屋里說道:“唉,在這里玩了這么多天,也差不多了。明天我還是回去,準備開校讀書?!?p> “嚴兄這就要走,我還以為你要在此地找活做。”
“早給你說過我不是你們這里的人,我還是學生,不用那么著急找工作?!眹篮祈涤行阑?,覺得面前的人都是木魚腦袋,說來說去還是有些不相信他說的話。
楊炎灱這些日子里,不是完全不信他說的話,只是他說的話每個頭緒,自己一知半解,是不敢相信。
這不重要,既然對方要走,就要好生告辭,從兜里摸出些錢是,說道:“此去嚴兄不知又是什么時候回來,你我甚有些緣,我日子清貧沒有什么相贈,只能拿些小錢給你一路當作路費?!?p> 看著楊炎灱一臉誠懇的表情,嚴浩淼不覺一痛,手痛,那狼咬傷的地方還沒有好徹底,才想起對方的腿也是因救自己所傷。心中罵道:“你這書生,不知道是不是裝出來的仁義,反正我是沒有遇見過這種人。怎么當殺人犯?”
嘴中卻說道:“我常說我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之所以沒有向你們細說明白,是因為我還有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弄懂。你們暫時不用著急,等我心中有了譜,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我來也容易,走也容易,這錢,我……我還是暫時收下,我再來時好用?!?p> 楊炎灱一開始還擔心他推辭,本想好勸解之詞,看樣子現(xiàn)在是不需要了。說道:“呃,如此甚好?!?p> 到了筆試的日子,楊炎灱一早起床訓練,嚴浩淼又如往常一樣不在了,他再也不奇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難道蔣宗余就不奇?胖子就不奇?自己也算是一奇,遇在一起,也算有趣。
馮何生卻沒有楊炎灱一般堅持,待他回來才懶洋洋的起床一起去了鏢局。這個筆試相比鄉(xiāng)試就要隨意得多,選作另一個組的組長監(jiān)考,考生只三人,段乾林隨便怎么答都能過關,只要不罵他老子。
楊炎灱要不了多長時間就答完了那一小張試卷,只有馮何生如坐針氈,心想楊大哥啊楊大哥,你說要幫我,今天怎么個幫法?
監(jiān)考組長本來就是陪太子讀書,用手撐著頭,不一會兒就半睡半醒打瞌睡。
楊炎灱不停給段乾林眨眼睛,因為事先沒有商量,老段并不知道這眼神是什么意思,你楊書生不可能這點題都不會做吧?眨了半天眼,把楊炎灱眼睛都眨紅了,段乾林沒有辦法,突然說道:“稟告組長?!?p> 那組長一驚,說道:“公子何事,不必如此客氣?!?p> “我,我要小解,不知可不可以?”
“吃飯放屁,天經地義,肯定可以?!苯M長窘道。
段乾林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首道:“初來咋到,這茅房在何處?”
組長咦了一聲,難道段公子回來這幾天都憋著回家去方便的?起身走到門口,指著院子西角道:“那個方向直接進去,聞著最臭便是。”
趁著這個機會,楊炎灱和馮何生交換了試卷,馮何生大喜,楊大哥真是想得周到,連名字都幫自己填好了。楊炎灱拿著馮何生的空白卷子,微微皺眉,以另一種筆跡寫完試卷。
……
段老爺拿著三個人得卷子看了看,對段乾林說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這兩個好友在文書方面都還不錯——你看你,他二位都比你答得好。我花不少錢請你讀書,你總要給我學些回來才是?!?p> 在父母眼中,總有一個隔壁孩子是自己被罵的理由,楊炎灱就是這個理由,還好段乾林沒有受到什么心理影響,要不然楊炎灱以后的日子不好過。
“他是你的組員,你這些日子覺得如何?”段老爺問高廣榮。
“這穆思緒是個讀書人,這些入門試題肯定不在話下,要不然他這書也白讀了。只是有些意外馮何生這個小弟也還是有些水平。不過……”高廣榮故意把這句不過拖得長些,又看了看段乾林。
段老爺斜著眼睛看了一眼,說道:“但說無妨?!?p> “不過作為鏢師,能讀書并沒有多大用處,三公子以后是要作東家的,自不必說。穆思緒就是因為文縐縐的,所以做鏢師并不合適。打官司我們請有狀師,賬房也不需要他,況且……況且,他那表弟馮何生唯他馬首是瞻,我說話都不太好使,這樣的人不好管容易拉小圈子啊?!备邚V榮說道。
段老爺聽了他一席話,沒有什么反應,也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問段乾林:“你覺得呢?”
段乾林說道:“這種事,父親問我做什么?”
“你們相處多年,總要了解一些。”
高廣榮倒吸一口涼氣,老爺子真是個老狐貍,先來問我,又來問三公子,三公子肯定幫著穆思緒說話,這不是老爺子故意給他找難堪么?
段乾林說道:“高組長和穆絲緒相識不久,不了解也算正常,有此說詞也是為咱家考慮。不過穆思緒不光能能讀書,功夫可以說不在局里的鏢師之下。”
高廣榮聽到段乾林如此說話,心想這父子兩人挖的坑深,不能亂踩,以后死活不再亂說話。
“哦?前幾天聽你說他能文能武,難道他真有這么厲害?”段老爺問。
“這我是有切身體會?!倍吻謱罕荣惡痛蚶堑慕涍^說了一遍,其他二人一起干的壞事當然不能講。
“如此說來,不久以后咱們局里鏢師切磋他是必須參加了。最近鹽縣盧家的貨就由他們兩兄弟押去,我先要看看他們的本事究竟如何?!倍卫蠣敺愿赖?。
段乾林說:“盧家和我們合往來多年,大家都知道錢不好收,讓他們兩個去,恐怕被對方欺負,被別人笑話。”
“你還真護你這兩個朋友。盧家和我們熟人熟路,又不是什么特別貴重之物,這么點事情都辦不好,還說什么文武雙全?朋友來了,咱們好酒好肉相待,但我可不養(yǎng)閑人?!倍卫蠣斦f完。
段乾林不再言語,父親說得也有道理,私下感情是一回事,公事始終要辦妥,才不招人閑話。
楊炎灱和馮何生允諾前往鹽縣盧家交貨。鹽縣并不產鹽,至于為什么叫鹽縣,當?shù)厝艘膊恢?,大概是老祖宗愛吃鹽。這次和往常一樣,運的貨并不貴重,兩車子風干牛肉,盧家是做肉制生意的,利州當?shù)靥禺a牛肉,據說比其他地方牛肉要細嫩得多,所以每年要在要在立州進不少貨,由段家送過去。
只是這生意交道久了,都要欠錢,當然這欠賬不像蔣宗余家放出去高利貸,只要對方生意在持續(xù)經營,遲早是要還的。
這盧家比其他商家又要奸猾一些,欠賬拖得久不說,每次結算還要掐頭去尾,要得急了,還要指天罵地。當然他不會罵段老爺,只顧為難辦事的人。干得時間稍長一點得伙計,聽到去盧家交貨,都是躲躲閃閃,能推就推,實在不行,就像去鬼門關一遭,說不出來得痛苦。
段老爺安排兩個新人去,真是考驗他們,旁邊伙計知道后有的等著看笑話,心好一點的人又隱約擔憂兩個年輕人——好不容易添了幾個人,要是被盧家收拾走了,自己平時又要多干一些事。
還是段公子說話有用處一些,臨走前告訴楊炎灱,欠賬不必收完,過去也沒有人收完過,收個幾成回來交差,鏢局里見了錢,又不得罪客人,兩邊都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