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水盈盈,山巒疊嶂。
雄鷹翱翔,各路的鳥兒與群花都有爭奇斗艷一番。
何處的塵埃似乎不敢浸染半分。
悠悠綠水間,一抹紅影一瞬飄過,凝聚于一片草地之上,靜靜站在那兒。倏地一片寧靜,鳥兒們與隨處可見的微風(fēng)似乎給足了她面子,大氣都不敢出一刻。
她錚錚的立在那里,一雙美目打量著周遭一切,嘴角勾起了一分笑意,似乎很是滿意。望了望,徐徐直直向前走去。
紅衣盡染,所過之處,無不多了幾分生氣。她,頗為歡喜。
待走近一片竹林之中,竟倏然停住腳步。眸底多了幾分警惕之色,瞇起眼打量起周圍。這里,定有另一個人……
“誰?”
神色泰然自若,僅僅一個字,語氣中竟多了幾分輕視之意。
不遠處,一片竹林瑟瑟縮縮,微風(fēng)輕撫,幾顆修竹抖動的厲害。
霎時至蜜蜜層林包裹之中探出一抹綠影,與那修竹倒是毫無違和,甚至還有絲合二為一的錯覺。好像此刻她的一身紅綢倒是顯得刺眼了。
她的眼皮不自覺的跳了跳,眼前之人慢吞吞的挪動著自己的身子,卻也不急,只在那靜靜地望著。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在耍什么花招。卻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在看到逐漸清晰的綠衣身影,卻在鎮(zhèn)定不住了。
那人的身形漸漸展露眼前,眼前這個渾身發(fā)抖的綠衣女子,竟是那般熟悉。直到那張滿是疤痕的臉徹底的暴露于她面前,沙啞的聲音輕喚一聲,“師姐!”她徹底呆住了。
面前的這張臉給人的感覺哪里是一般的丑陋,就算說成慘絕人寰也不為過了吧!左半張臉好大一塊傷疤,竟直直蔓延至頜骨,額頭上兩道猙獰的疤痕,就像張牙舞爪的蜈蚣,曲曲折折的爬上了整張臉。她低著頭,眼中好似無神,滿臉的滄桑,恐怕都稱不上是一個人了!
一身紅衣的她就站在她對面,可是她不敢向前一步,生怕只短短一瞬就會灼傷了面前這個滿是絕望的小姑娘。胸廓急劇的起伏著,在做不到剛剛的平靜,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不信,自己面前這個不人不鬼的女孩是自己的小師妹……
曾幾何時,她們山澗耍鬧,她們偷跑出神族,在外面的天地任意馳騁,那個女孩的笑聲如銀鈴一般,好像世間的一切都可以被融化。那才是她,那才是她認識的千佳??!
不,絕不可能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怎可能是現(xiàn)在這樣?
“為什么?”
她直直的盯著面前這個眼神飄忽,不愿面對她的女子,生硬的從口中擠出三個字。為什么?她只想知道為什么,為什么好好的一個師妹會變成這樣子,為什么她曾經(jīng)最驕傲的師妹如今竟成驚弓之鳥了……
短暫的沉默過后,她清楚的看到眼前的這個姑娘眼底的濕潤,絕望,但她不愿放棄。再一次輕啟朱唇,“為什么?”
“喬沐雪?!蹦桥幼齑轿?,沙啞的聲音只淡淡的吐了三個字,飄蕩風(fēng)中。
她一怔,這是自己的師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從前她們一直以師姐妹相稱,偶爾她才會稱呼幾聲千佳本名而已。這個師妹不但是師門的弟子,更是她的姐妹,可她說要尊重自己是她的師姐,一直“師姐,師姐”的叫著。如今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又代表什么呢?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恍惚一瞬間,她竟連剛剛質(zhì)問的勇氣也沒有了。
“師妹,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們回去,一起解決,好不好?”
她的語氣突然溫和了許多,就像哄著一個孩子一般,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向前挪動,于她而言,每多向前一步,就多了一分希望。一分對自己師妹的希望。
“喬沐雪!”千佳再一次喚了她的名字,這一次好似更多了幾分堅定。
這一次,也讓她怔在了那里。她們只剩下不到幾步的距離,可她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在提不起力向前半分。不知覺間,眸底似乎被什么東西沾了濕。
喬沐雪不解的望著,她要一個理由。
“我已經(jīng)被逐出師門了,所以,以后請別在叫我?guī)熋昧耍 ?p> 這個女子似乎用盡了全部的氣力說出這一句話,語氣卻還是很輕,喉間更多了幾分沙啞。
“不,為什么?”
喬沐雪不甘的問去,這是她第三次問這三個字,這一次,卻得到了應(yīng)有的答案。
“當(dāng)初我千辛萬苦要離開神族,如今出了事,卻用了半條命要回到神族。真可笑!”她的嗓子已經(jīng)啞了,語氣卻很清淡,就像是在訴說一件事不關(guān)己的事情罷了。
“我是一路從死人堆里,從吃人的狼嘴里,從一路上的鞭打酷刑中逃出來的!我逃了好久,用盡了全部的方法,甚至連命都快丟了,才回到神族的。圣母娘娘答應(yīng)我,可以重新回到神族,可要求就是,永生都要留在神族。我不答應(yīng),若是不能出神族如何報這血海深仇,若是不能再出神族,如何……”她頓了頓,繼而咬牙道:“如何,能看到他一無所有,生不如死!”一縷綠絲被風(fēng)微微撫起,她終于抬起了頭,眼中似乎布滿了血絲。
這是喬沐雪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千佳,究竟誰能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
“他是誰?”
千佳沒有回答面前這個早已不能控制情緒,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師姐”,她終于抬起頭,望著喬沐雪,思緒卻在另一端。
“我多沒出息?。≌媸菦]用。圣母娘娘她恨鐵不成鋼,她,把我逐出師門了!從今以后,我永生不得踏入神族?!?p> “那你能去哪?”
縱使諸多問題,面對這個傷痕累累,就連說話都卑微到骨子里的女孩,喬沐雪早已問不出口。只有這一個問題才能脫口而出了。
“嗬……”她苦笑,“天涯海角,我雖無處可依,無處可去,但只要順著結(jié)界離開這,以后一定會有辦法的?!?p> “所以,你現(xiàn)在是要離開的?若是我今天沒有遇到你,你就要走了嗎?”
“是?!?p> “一刻也不要多待嗎?”
“是?!?p> “……”
話音落,她也無話可說。閉了雙眼,企圖不再看這一切,只怕,下一秒便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驕I如雨出,或破口大罵,又或與她打上一架,總之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極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不看,或許就不會痛了。
或是上天捉弄,今日很靜,連一只蟲鳴也聽不到。她就這樣聽著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一步,兩步……
幾縷碎發(fā)在一瞬間被拂過,喬沐雪感覺到了,她卻知道,那并不是今日有風(fēng)的原因,而是那個人擦肩而過的決絕,就這樣,沒有一絲停留,徑直走了過去。
聽著她每一步毫無猶豫的腳步聲,她的心就像是被剜上了一刀,多少年的師門之情,到底在她眼中算什么?喬沐雪不想問,也不敢去問了,既然是她的選擇,那么,就這樣罷!
她的一雙明眸總歸是展現(xiàn)了顏色,在睜開眼,除了陣陣修竹飄動,竟已空無一人。身后的腳步聲似乎也若有若無……
望著這片仿佛沒有盡頭的竹林,思緒悵然,這里也曾有著她們師姐妹三人的美好?。?p> 這么一瞬間,記憶如止不住的漫天潮水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