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客棧

　　“你是來還馬的嗎？”

　　崔默好歹從湖中救了自己，霍九兒對他的態(tài)度還是不錯的。倒是林晉，一看到崔默臉都青了。

　　“怎么會，我與你們一起去柳都?！贝弈瑴\笑著，“剛剛不過是去找馬了?！?p>　　“這樣啊?！?p>　　霍九兒暫時還沒想到崔默這么做的理由，不過把人擺在明面上總比暗地提防來得輕松，她稍稍一想就同意了。

　　“既然這樣就一起走吧?！?p>　　“等一下?！?p>　　崔默叫住霍九兒，視線在她身后的月戟身上一掠而過，笑容不變地說道：“我的馬匹尚能載人，哪能麻煩了霍姑娘？月小公子，您說呢？”

　　“那就麻煩崔大哥了。”

　　月戟倒不是很想換。身下這匹白馬看上去就比那匹棕色的耐跑，四肢也更矯健些?？墒潜荒莻€青衫公子笑瞇瞇盯著，總覺得后背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他靈活又不失平衡地從颯星的背上翻下來，小心翼翼地登上崔默的馬背，坐在他身后。

　　霍九兒把這幕從頭看到尾，倒也沒攔著。只是在月戟坐穩(wěn)了后轉(zhuǎn)過頭舉起韁繩驅(qū)馬前行。

　　在那之后又過了六七天，就在林晉吃著野果干糧吃得都要麻木了的時候，柳都，到了。

　　看著面前古樸莊嚴(yán)的拱形石門上遒勁有力的“柳都”二字，馬背上的幾人多少露出了放松的神色，除了月戟。

　　這個少年似是感覺不到累一樣，黑亮的眼中滿滿映著柳都城內(nèi)的繁華景象。

　　“原來這就是柳都。之前只聽師父提過一句，說這里是云瀧和千遼的商販、傳道士還有普通百姓交流溝通的窗口，繁華得很?，F(xiàn)在這么一看，果然名不虛傳?！?p>　　“要觀光的話，明天我騰出大把時間陪你，不過現(xiàn)在這個情況，我們還得找個馬廝先把馬匹安置下來?！?p>　　畢竟是有事求人，霍九兒對待月戟的態(tài)度簡直跟對林晉的是天差地別。

　　要說林晉此時也沒力氣耍嘴皮子了，他吊著眼皮大喘粗氣，整個人都差掛在馬鞍上了，現(xiàn)在是只求找個喝水過夜的地方，就連街邊熱鬧吆喝著的甜點(diǎn)小吃都無心去看。

　　崔默牽著馬，走在所有人身后。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織，怎么看都不像是記憶中那片荒涼的土壤該有的模樣。

　　他的眼神有些迷離，思緒恍然間回到兒時第一次來到柳都城的模樣。

　　那時候的自己，不過是在土坑里摔了一跤，就哭得撕心裂肺，倒不是膽子多小，只是被坑底支出來的枯骨劃破了手臂，太疼了。

　　“撲通！”

　　不遠(yuǎn)處有個小孩子摔了一跤，崔默回過神來，似乎想走過去扶，卻沒想那孩子直接拍拍手站了起來，嘴都沒癟一下，亮晶晶的眼中滿滿都是面前小販?zhǔn)掷锏南闾枪印?p>　　崔默微微一怔，然后低頭笑了兩聲，再抬起頭，就見霍九兒不知道什么時候牽著馬走到自己身邊。

　　“原來不裝天真的時候，你也能有這樣的表情啊?！?p>　　“霍姑娘說笑了?！贝弈蜒逦⑽⑼χ?，沒由來的有些緊張。

　　“誰跟你說笑呢！本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一家?guī)яR廝的客棧，一回頭就見你站在原地發(fā)呆。怎么，那香糖果子，你也想吃？”

　　“你就別開玩笑了，霍姑娘。旅途勞累，我們還是早點(diǎn)進(jìn)客棧歇息吧。”

　　崔默的臉又一次板了起來。

　　霍九兒眼帶好奇地看了一會，然后癟了癟嘴，頗為無趣地撇開了頭。

　　“真沒意思，還沒有剛遇見你的時候好玩呢。我說你今年才十七吧，怎么看上去跟個老頭子一樣嚴(yán)肅？”

　　說完，霍九兒便牽著白馬一頭扎進(jìn)了燈火明亮的客棧里，也沒想聽崔默說什么。一轉(zhuǎn)眼就剩下自己一個人，崔默眨了眨眼，這才后知后覺地抬動脖頸打量面前的客棧。

　　店面看起來不大，也就兩層閣樓大小。

　　門口雖沒有跟京城里一樣裝飾個纏滿彩帛的大拱門，兩邊倒是各放了一個沉甸甸的石雕鹿弼——據(jù)說是能保佑旅人平安的瑞獸。

　　店門是用紅褐色的花旗松拼接打造的。

　　斜展的青瓦飛檐上，是用一整塊木材制成的客棧牌匾，雖然天黑看不清紋路，不過他想應(yīng)該是樟子木制成的——除了樟子木，再找不出像這樣渾然天成的整塊木料。

　　牌匾上寫著客棧的名字——金源客棧，看那遒勁張揚(yáng)的筆鋒，應(yīng)該跟柳都城門上是一種字體。牌匾旁邊還綴著五彩的繩結(jié)，看樣子不像云瀧的產(chǎn)物，崔默還想細(xì)看，客棧里跑堂的小兄弟卻已經(jīng)出來招待他了。

　　“客官，里面請吧！”

　　一進(jìn)到客堂里，周身的溫度就瞬間高了幾度。

　　整排的油膏燈掛滿墻壁，照得屋內(nèi)燈火通明，梨木做的方桌條椅看似隨意地占滿整個客堂，幾個穿著千遼服飾的人正在那喝酒閑聊，好不自在。

　　去往二樓廂房的樓梯就在西邊收賬的柜臺后頭，霍九兒幾人正圍在柜臺前跟掌柜的說些什么。

　　崔默把韁繩交給跑堂小廝，又看了眼東南角那幾個千遼人，也跟著走到柜臺附近。

　　“不是我小氣啊掌柜的，你們這里要價也太高了吧？我們四個人兩間客房你居然要一兩銀子！在京城也沒人敢要這個價錢啊?！?p>　　“姑娘啊，您也別為難我們做生意的了?！?p>　　掌柜的看起來四十出頭，身高比林晉高不了多少，卻是生得虎背熊腰，一個正值壯年的大漢在面對霍九兒不依不饒的講價上居然冒出一身冷汗。

　　“客房倒還是小事，主要您帶來的這幾匹馬不好安置。今年莊稼欠收，人都擔(dān)心吃不飽呢，更何況喂給畜生的？我只是從房費(fèi)勻出兩錢安置馬匹，您就體諒體諒吧?！?p>　　“莊稼欠收？”

　　霍九兒倒真愣住了，就在旁邊的月戟忍不住想開口的時候動手掏出了銀子，推到掌柜面前。

　　“那就別廢話了。一兩銀子，給我挑兩間挨著的客房吧。”

　　“好嘞！”掌柜的拿起銀子掂了掂，眼周的皺紋迅速增加，露出一排不大整齊的牙齒。

　　他走在前面殷勤地領(lǐng)著幾人上樓，一邊還不忘回頭笑道：“您就放心好了，我們這里的客房啊，保您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