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你是我朋友
“你要走了？”
三人奇妙的氛圍，被一道低沉的男聲打斷，紛紛抬頭看去。
看到來人，顧明月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容：
“凈空，這個(gè)時(shí)辰怎么來了？”
凈空看了看她，沒有言語，只是又伸出了素白的手，臉上表情不變，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
顧明月一聲輕笑，從懷里拿出了一袋銀兩，放到了他的手中。
凈空又習(xí)慣性的掂了掂，往日里這個(gè)時(shí)候，他就要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可今日他卻一反常態(tài)，靜靜的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的望著顧明月。
“嗯？是還有什么事嗎？”
顧明月疑惑的問，他沒有言語，只是視線移向知書兩人，淡淡的看了一眼。
顧明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知書微微一笑，很有眼力的開口：
“小姐，知書還要去放置茶具，就不在這里打擾你們了?！?p> 說完微微一禮，轉(zhuǎn)頭看了看身后的穆塵，就抬步離去。
穆塵端著一整套的茶具，朝顧明月點(diǎn)點(diǎn)頭，就跟在了知書身后，經(jīng)過凈空的身旁時(shí)，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眼里的疑惑一閃而過。
待兩人走后，顧明月這才看向凈空，眼里是詢問的意思。
凈空定定的盯著她看了一會，直把她看的開始有些不自在，這才移開視線。
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廂房門前的長廊下，一言不發(fā)的看著滿園的牡丹。
顧明月在南華寺這么長時(shí)間，見的最多的人，就是凈空，如今也從一開始的恭敬疏離，到了現(xiàn)在兩人猶如朋友般的相處。
這么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不同尋常的模樣，他的眼里不管看著什么，都是一樣的情緒。
似乎對他而言，世間萬物都是一樣的，這是第一次，顧明月看到了他眼里，有了其他的東西。
“怎么了？”
終于還是她忍不住，走到了他的身邊，輕聲的開口問道。
顧明月的神色不太好看，凈空奇怪的反應(yīng)，讓她徒然升起一種不安，卻不知為何。
他低著頭看向她，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可眼里分明閃動著什么。
“你的院子里，這些牡丹，其實(shí)不該種在這里，佛門圣地，牡丹……實(shí)在不合適。”
顧明月很是奇怪，他突然說起這院里的牡丹，可還是順著他的意思：
“世間萬物皆平等，又豈有不合適之理？上次不是說過了嗎？”
凈空默默的看著她，這才又道：
“萬物是平等，可也要選擇適合它生存的道路?！?p> 此話一說，顧明月突然就明白了，為什么凈空會突然提起牡丹，今日的反應(yīng)會如此奇怪。
她沉默的偏過了頭，靜靜的看著滿園子里，開的正盛的花兒。
見她沒有言語，凈空想到也許她到底想明白了。
過了片刻，顧明月清冷的聲音，才幽幽的響起：
“有很多時(shí)候，不是牡丹想不想在這里生存，而是……她只能在這里，因?yàn)檎莆账}的人……不是她自己！”
“它沒得選，可你有得選。”
凈空認(rèn)真的看著顧明月，他從小就在這里長大，生性冷淡無情，能說出這般勸說的話，可見顧明月在他心里，與一般人不同。
顧明月一聲苦笑：
“為什么你認(rèn)為我會有得選？”
“如今的京城暗流涌動，勾心斗角，二皇子與太子斗得如火如荼，丞相府身處其中，你父親身居高位，斷不可能獨(dú)善其身?！?p> “更別說你大姐又是太子妃，四妹又是將軍夫人，勢力如此錯(cuò)綜復(fù)雜，你這時(shí)候回去了，沒有任何好處。”
凈空的一番話說完，顧明月已是驚的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只能呆愣愣的看著他。
無論是印象中，寡言少語，惜字如金的他，說出這么一番長篇大論，還是身處佛門圣地，卻能對京城局勢如此了解，都讓顧明月大敢不可思議。
更別說，這其中凈空甚至連她，府中的情況都一清二楚，顧明月瞪大了雙眸，震驚無比的盯著他：
“你……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事情？”
努力的讓自己不要大驚小怪，這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了出來。
不怪她如此驚訝，實(shí)在是這些事情，無論是從凈空的身份，為人還是他身處的地方，都不該是他會知道的。
對于她的各種震驚與不可思議，凈空的反應(yīng)，反倒顯得無比淡定，他無視她所問的，只是繼續(xù)道：
“皇后與貴妃相爭，其中涉及到的人，又有多少是你身邊的人，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對立，你去了又要選擇哪邊？”
轉(zhuǎn)身看著南華寺的一草一木，聲音輕的似乎是在呢喃細(xì)語：
“就在這里安靜的生活不好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不是比回到那個(gè)地方，要好多了？”
聽了他這一番話，顧明月百感交集，卻還是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
“我沒想到你會和我說這些，更沒想到你對京城里的事，會那么了解，只是……我是必須要回去的，我的父親還在那里?！?p> 是的，無論是純兒，還是文華他們，就是大姐她也是有感情的，怎么可以就這么置之不理？
更別提那個(gè)生她養(yǎng)她的父親，即便沒有怎么管過她，可骨肉至親，她沒有辦法放下他不管。
話說到這里，他就沒法再勸說下去了，畢竟父母之恩大于天，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久久沉默不語。
“什么時(shí)候回去？”
過了許久許久，兩人之間都沒有再說話，只有微風(fēng)輕輕吹過，帶起陣陣花香。
凈空再開口時(shí)，已經(jīng)是平時(shí)一貫的模樣，淡然冷漠，眼里一絲雜物也無。
看到他這樣，顧明月也松了一口氣，抬起頭揚(yáng)起一個(gè)大大的笑臉：
“馬上就要回去了，等我回去了，你還要去哪里搜刮些銀兩回來？畢竟……”
她調(diào)皮的眨了眨眼睛，戲謔的看著他：
“有這么多的小孩子呢，需要不少的銀錢吧？”
凈空木然的臉上微微一動，不知是不是她看錯(cuò)了，似乎從他的臉上，看出了幾絲不自在。
“你……怎么會知道？”
顧明月噗嗤一聲就笑了：
“我好歹也是個(gè)郡主，你身為一名高僧，如此想盡名目來取錢，怎么說，我也要派人去好好查探一番不是？”
凈空聞言轉(zhuǎn)過身不再言語，顧明月卻又擔(dān)憂的皺起眉頭：
“那邊的干旱遲遲沒有解決嗎？憑你一己之力能做的畢竟有限，朝廷的態(tài)度如何？”
凈空幽幽的目視前方，漠然的眸子里，極快的閃過一絲悲憫，卻又很快消失不見：
“難民太多了，朝廷撥款下來，是經(jīng)過多方人的手，真正落到難民手中的，寥寥無幾，我能做的不多，只是給那些被遺棄的孩童，一個(gè)勉強(qiáng)安身立命的地方……”
談到如此沉重的話題，顧明月也感到心里一疼，她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可也能想到，那猶如人間煉獄般的場景。
“弱小無助的孩童，他們什么都做不了，沒有人伸出援手幫助他們，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p> 顧明月沉浸其中，心中也升起了共鳴，這也是為什么，她在查出這件事以后，從心底里敬佩眼前這個(gè)人。
他自己如今都是每日里，兩個(gè)饅頭果腹，知書先前感嘆飯食越來越差，但其實(shí)已是整個(gè)寺廟里，最好的飯食。
凈空看了看低頭沉思的顧明月，略微思索片刻，終于還是猶豫著說：
“你說的搜刮銀錢，我也只對你們這些，錦衣玉食的達(dá)官貴人……才會如此?！?p> 此話一出，顧明月原本不怎么美麗的心情，立刻就變得有些……
她怪異的看了看凈空：
“你為什么要和我解釋？”
凈空轉(zhuǎn)過身，微風(fēng)吹動他的白色僧袍，在如此安靜祥和的時(shí)刻，顧明月聽到他很認(rèn)真的說了一句：
“你是我朋友?！?p> 兩人相視而笑，油然而生一種，知己難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