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法院回所的路上,蘇啟航搭乘蔣曉蔓律師的車。她的車是一輛綠色的BJ吉普。
一路上,蔣曉蔓跟蘇啟航聊起了她這些年作出庭律師,跟各地法官、書記員打交道遇到的各種糟心事兒。她說,這些年其實已經(jīng)好多了,早此年法官,剛畢業(yè)的書記員小姑娘,對律師呼來喝去,毫不尊重。現(xiàn)在,也可能是法官、書記員辭職干律師的也越來越多,在任的法官們漸漸也有了點法律職業(yè)共同體的認知,對于專業(yè)、敬業(yè)的律師也越來越能給予尊重。所以,律師這個職業(yè),只要力求專業(yè)、盡責(zé),最終是會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認同的。
不過,律師這個職業(yè)本來就是時刻處在沖突漩渦中的,以解決沖突為業(yè),所以肯定總會有人不喜歡你,總會遇到各種委屈、打擊。說到這兒,蔣曉蔓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道:“如果你是因為熱愛而選擇做律師的,那你必須要TOUGH,玻璃心在這個職業(yè)上可走不遠?!?p> 蘇啟航明白蔣曉蔓律師為什么跟她聊這些,她很感動地對蔣曉蔓道:“謝謝您,蔣律師!我明白!您放心吧,我沒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回到所里后,蘇啟航跟著蔣曉蔓律師一起去向申知策律師匯報了庭審情況。匯報完畢后,申知策律師讓蘇啟航留一下。
“小蘇,我這兒有個朋友的小案子,你協(xié)助處理一下?!边呎f,申知策律師邊遞給蘇啟航一個文件袋。
蘇啟航打開文件袋,看到一份起訴狀、開庭通知和一個光盤。
申知策律師在蘇啟航翻看文件袋時,說道:“以前同事的孩子,還在上高三,一個特別單純、善良的男孩。放學(xué)路上,看到了一位躺在地上的老人,把老人送到醫(yī)院了,結(jié)果被老人一家給告到法院去了,說是這個孩子騎自行車將老人撞倒在地的,向孩子家里索要賠償。同事找到了我。這個孩子小時候,我?guī)走^很多次,很好的孩子。他當(dāng)時一起的同學(xué),用手機錄了像,但對方不認,說是只錄了開始扶的那段,故意沒有錄之前撞倒的經(jīng)過。這個事情給孩子打擊很大,嚴重影響了孩子的學(xué)習(xí)。現(xiàn)在還有不到四個月就高考了。這個事兒,交給你處理一下,要想方設(shè)法盡快妥善解決。這是孩子家長的聯(lián)系方式?!?p> 蘇啟航接過申知策律師遞過來的名片,點頭保證道:“好的,申律師,我會盡全力盡快妥善解決。”
在蘇啟航站起來準(zhǔn)備離開時,申知策律師又叮囑了一句:“有問題的話,可以去找祖律師討教一下。他很擅長出奇制勝。”
“好的,謝謝申律師?!碧K啟航出了申知策律師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
蕭然和馬樂天都不在,兩人都出差了。申知策律師代理的案件很多,不止限于京城,也在全國各地的其他法院開庭,出差對于申律師團隊的律師來說,是家常便飯。
不過,蘇啟航加入團隊以來,目前還沒有被安排出差,可能是申律師感覺她是女孩子,有所照顧,優(yōu)先安排男士們出差,到安排不過來時,才會安排女孩子們出差。團隊的資深成員里面,據(jù)蘇啟航觀察,蔣曉蔓律師出差的頻率也遠比歐陽飛等男律師少。
這種照顧蘇啟航并不排斥,但也覺得不是特別必要。至少對于她和蔣曉蔓兩人來說,兩人都是單身,都沒有小孩,出差真得沒什么不方便的。更何況作為出庭律師來說,出的都是短差,有時當(dāng)天往返,有時兩、三天,基本沒有超過一周的。
辦公室里沒有其他人,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打電話不會互相影響了。蘇啟航仔細研究了申知策律師給她的文件袋里的資料,又認真觀看了光盤里的錄像。之后,她站起來,走過去關(guān)上了辦公室的門,拿起客戶的名片,撥通了電話。
申知策律師的前同事,陳老師,聽聲音是一位中年婦女,操著一口江浙一帶口音的普通話,非常溫婉。她在蘇啟航介紹是受申知策律師指派,協(xié)助處理蘇明敏的案件的律師后,聲音變得更加柔和。蘇啟航跟她約好明天晚上七點,帶著蘇明敏到所里來面談。如果可能的話,請他的同學(xué)廖佳音也一起來。
陳老師感激地連連道謝,在等蘇啟航掛斷電話后,她才掛上電話。
跟陳老師聯(lián)系后,蘇啟航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相關(guān)法規(guī)和案例,反復(fù)研究,尤其是之前在國內(nèi)引起極大爭議的判扶起倒地老人的人賠償老人的那個案件的判決。正是在那個案件結(jié)果來后,網(wǎng)上一片倒地老人扶不起的聲浪。現(xiàn)實中,大家也越來越不愿意、甚至不敢去將倒地的老人扶起來。
蘇啟航沉浸在案例研究中,直到姜巧巧和張園園到辦公室來找她,她才意識到早就下班多時了。她們?nèi)齻€人早上一起來,晚上結(jié)伴走,除非有人出差或外出或有事需要加班。
自從蘇啟航換了辦公室后,每天下班都是姜巧巧或者張園園在三人QQ群里面招呼一聲,“家走!”然后,三個人在一樓大堂集合,一起走回家。
今天,姜巧巧在QQ群里招呼完后,她和張園園兩人在一樓大堂里等了半天也不見蘇啟航下來。于是,兩人又進電梯,上了36層,到蘇啟航的辦公室來叫她。
姜巧巧一走進蘇啟航的辦公室,見到蘇啟航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眉頭皺成了一團。她輕快地走過去,伸手輕輕敲了一下蘇啟航的頭,道:“又碰上什么疑難案件了?眉頭皺成那樣兒!”
蘇啟航揉了揉被敲到的地方,聲討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準(zhǔn)再敲我的額頭了!會敲笨了的!”
張園園適時地接口道:“你再笨點兒,也還是個機靈鬼!”
姜巧巧聽見,哈哈笑了,對蘇啟航道:“聽見沒?園園都說敲不笨。所以,你的抗議無效!”
蘇啟航無奈聳聳肩,做了個服了你們兩個人的姿態(tài)。自從三人住到一起之后,隨著越來越熟悉,三個人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親密。蘇啟航原來以為性格有點兒內(nèi)向,不愛說話的張園園,話是越來越多,而且園園其實是挺愛損人的家伙。
張園園和姜巧巧兩個人還常常一唱一和的,蘇啟航經(jīng)常淪為她倆個捉弄的對象。
雖然蘇啟航嘴上經(jīng)常會喊,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但她的心里感覺很甜蜜,這正是她從小到大一直想擁有的閨蜜的感覺。
三人組晚上回家后,會自己在家里做晚餐。蘇啟航洗菜、切菜,張園園掌勺,姜巧巧負責(zé)收桌子、洗碗。姜巧巧的活兒聽起來挺多,其實最簡單,因為有洗碗機,她只是負責(zé)將剩飯、菜往垃圾箱里一倒,餐具往洗碗機里一放,桌子一擦,就算完工了。
張園園擅長做菜,是蘇啟航和姜巧巧意料之外的驚喜。三人關(guān)系變得非常鐵后,張園園告訴了她們原因。原來,張園園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兩個比她小四歲的雙胞胎弟弟。她從小就擔(dān)起了照顧兩個弟弟的擔(dān)子,給兩個弟弟和媽媽做飯,洗衣服、收拾屋子。因為她的父母要外出打工賺錢,爺爺奶奶年紀大了,照顧不過來他們。直到現(xiàn)在,她掙的錢除了必要的開支外,都寄給家里供兩個弟弟上學(xué)用了。不過,她最后很開心地說:“我弟弟他們還有三年就大學(xué)畢業(yè)了,到時候應(yīng)該不用我再管了。”
姜巧巧和蘇啟航對望了一眼,沒有戳破張園園的希望。她倆后來私下里交流,認為張園園大概率要管到她的兩個弟弟買完房、取完老婆。從張園園的描述來看,她的弟弟們也好,她的父母也好,都將扶持、資助兩個弟弟當(dāng)成了張園園這個姐姐的責(zé)任,那上完大學(xué)怎么可能是終點,更大的負擔(dān)是之后的買房、結(jié)婚。
晚餐時,蘇啟航跟姜巧巧、張園園討論起了蘇明敏的案子。兩人對案件結(jié)果都不看好。雖然嚴格從舉證責(zé)任來看,應(yīng)該是由老人一方來證明確是蘇明敏將老人撞倒在地的,但是另外一種現(xiàn)實的邏輯卻總會主導(dǎo)案件的走向。這種現(xiàn)實的邏輯就是,如果不是你撞倒的,你為什么將老人扶起來,為什么將老人送到醫(yī)院去?你得證明不是你撞倒的,不然你就得多少賠點兒錢。這個多少,才是法官在判決時會思考的,而不是老人有沒有證明是扶起老人的人撞的人。
姜巧巧總結(jié)說,和稀泥,或者過分同情所謂的“弱者”,以至于有時可能不分是非。這是一種深入血液里的思維慣性,很難改變。
蘇啟航和張園園深感意外,姜巧巧竟然說出如此一番富有哲理的話來。
姜巧巧看出兩個人的意外,得意地說道:“意外吧?別看姐姐我總是玩世不恭,那其實是姐的偽裝,姐本科是學(xué)哲學(xué)的?!?p> “哇!”蘇啟航和張園園大為吃驚。
蘇啟航夸張地道:“哲學(xué)家??!你是我的新偶像!”
姜巧巧站起來,順手敲了蘇啟航的額頭一記,道:“好了,收碗了!”
張園園插話道:“啟航,你要想贏這個案子,恐怕得設(shè)法證明蘇明敏確實不是撞倒老人那個人才行。光有他同學(xué)的語言,還有那個沒有錄到撞人經(jīng)過的錄像,是不夠的?!?p> 姜巧巧邊收著碗,邊接口道:“我也這么認為!這個案子,不能自證清白的話,恐怕要多少被判賠償一些的?!?p> 蘇啟航點點頭,這跟她研究案例后得出的初步結(jié)論基本一致。可是,她上哪兒去找證據(j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