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洞府里,一片狼藉。
六個茅山道士都死了。
師父封道人變回原身,臉上的脂粉卻變不回去,紅紅白白,殘留在他的老臉上,看得江魚兒暗暗嘆息。
這個師父真兇殘。
原以為這老道人畜無害,本領低微,不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從一開始就是算計,可嘆那六個茅山道士自恃名門大派,再加上有人仙境巔峰高手存在,根本就沒有把樓觀道放在眼里。
作死大法第五十六條:目中無人。
驕傲害死仙。
再看看師父,真是陰險,不僅提前暗算一卦,提前投毒,并假裝半死不活。
然后,讓對手自己走進布置成天羅地網(wǎng)的窯洞府。
而且,為了一擊必殺,還故意暴露法陣弱點,穩(wěn)定其心神,令對方明明知道樓觀道有后手,卻又毫不在意。
而最為可怕的,則是這場戰(zhàn)斗,自始至終都是在一個顛倒五行法陣里展開的,即便是有占算大師,也無法推演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
簡言之,法陣遮掩了天道監(jiān)察。
展無駭該死,因為他自己作死。
在他看來,樓觀道實在太弱,樓觀道的人也實在是太弱智。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剛;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強;將欲西,而示之以東……
嗯,這師父,夠勁!
就在江魚兒無限敬仰之時,封道人隨手彈出數(shù)團小火球,將六具尸身化為灰燼。
緊接著,翻手取出一堆東西,卻是道士作法捉鬼、驅(qū)邪、煉魂時所用那一套法器。
他一本正經(jīng)的開始布陣、作法,用桃木小劍挑了各種符篆,口中念念有詞。
鑼兒、鈸兒一陣響。
封道人祭拜一番祖師爺,念了一篇提前擬好的祭文,江魚兒聽得仔細,臉色漸漸變得精彩起來。
“你要罰就罰他們六個,你要罰就罰他們六個……是他們六個人啊,跑到樓觀道要害人哪……”
推卸責任,看來早已成為傳承。
“徒兒啊,得學著點,這一套法術(shù)可不簡單,絲毫不能出錯,明白?”師父正色說道。
“師父,徒兒知曉了?!苯~兒老老實實的答道。
“嗯,甚好。那你說說,為什么要事后作法?”
“挫骨揚灰,順便須超度。否則,會沾染因果。”
“嗯,有點道理。不過,這都是小說家之流的說法。”
“師父,怎么講?”
“所謂因果,是西方佛宗的說法。依照三清道統(tǒng)理論,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何況六個茅山派的小雜碎?!?p> “……”
“為師之所以作法,主要是擔心他們一縷神魂不散,逃逸了出去,泄露此間機密。須知,修仙之人的神魂,若非天雷亟之或施法滅之,輕易不滅啊。”
封道人一邊施法捉鬼滅魂,一邊侃侃而談,神情淡然。
江魚兒連連點頭稱是。
這師父……嘖!
里里外外,只要與茅山道士有聯(lián)系的事物,統(tǒng)統(tǒng)用法術(shù)清理一遍。
甚至,師徒二人還出了護山大陣,施法一番。
封道人的占算之術(shù)自是精妙絕倫,左手攤開,掌上乾坤點點掐掐,便知展無駭?shù)攘说膩睚埲ッ}。
緊接著,又是一番施法、清理。
不僅將那幾人曾到過樓觀道的所有痕跡清除掉,甚至還在七八百里之外,埋下幾人因緣際會改道去了西牛賀洲的伏筆。
……
三個時辰后。
噗!
回到窯洞府,一屁股坐下,封道人長吐一口氣。
終于施法完畢,就算是他鬼仙境七十三層的修為,似乎也有些吃不消。
畢竟,殺人滅口,挫骨揚灰,并施法消除所有隱患,對心神之力的消耗還是挺大的。
此等大事,需要將占算之術(shù)、煉丹術(shù)、符篆術(shù)、法陣之術(shù)、讀心術(shù)、化形術(shù)、捉鬼術(shù)等旁門左道法術(shù)融會貫通,方能一擊必中。
要求甚高。
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缺漏,就可能導致行動失敗,招來滅頂之災。
還是太過弱小,萬事須得謹慎。
……
“徒兒,這次行動,你犯了幾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錯誤,若非為師親自出馬,可能會導致行動失敗,你可知曉?”
窯洞府里,封道人慢慢喝著茶,淡然問道。
“徒兒……不知?!苯~兒的確有些迷糊,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第一,有外人來訪,無論敵友,都須詳加推演,這一點你做得沒錯。但是,你推演了一個多時辰,若非茅山道士太過自信,能有你下毒的機會?”
確實,這是一個大漏洞。
“第二,引敵人入陣之后,你的表現(xiàn)太過優(yōu)秀,試問,如果是你,會不會心生疑竇?”
是的,雞窩里很少有鳳凰。
“第三,我化形冒充你大師姐時,你的表現(xiàn)令人失望,你應該不顧死活的護著我,吸引對方注意力,以便我更加自然的進入角色?!?p> 這……好吧,的確表演得不是很到位。
“第四,洞府里都打得驚天動地了,你只是探頭探腦,像個十足的傻缺,難道就不可疑?”
弟子知錯,要么假意撲打?qū)Ψ椒雷o罩,要么假裝跑出去喊師父。
“第五……”
師父,第五個錯誤是什么?
“小子,做這種粗活,你我雖說為聯(lián)手御敵。但一般情況下,得有一個人犧牲自己的性命,方能保守這個秘密。
活快干完的時候,其實,你就應該逃之夭夭的啊。”
封道人嘆了一口氣,大袖一揮,就將江魚兒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
“師父,徒兒保證打死不說出秘密!”江魚兒大吃一驚,連連求饒。
“不說出什么秘密?”封道人冷哼一聲,問道。
“就是……你偷穿我大師姐的衣服!”江魚兒大聲喊道。
“……小子,亂說話會死人的。”封道人咬牙切齒說道。
“你就是偷過我大師姐的衣服,別以為我不知道了。趕緊放了我,要不然,我告訴大師姐去?!苯~兒繼續(xù)喊道。
“好啊,你這個孽徒,竟敢血口噴人,看我如何教訓你!”大袖一卷,一股靈力注入,登時將江魚兒的脖子勒緊。
“大師姐……”
江魚兒掙扎著喊了一句,脖子一歪,舌頭吐出來半尺長,好像沒氣了。
咝……不應該啊。
封道人臉色一僵,撤去靈力。
江魚兒的身軀骨碌碌在地上滾出去,轉(zhuǎn)眼間變成一截木頭。
“……”
“大師姐救我!”只聽得窯洞府外頭,江魚兒的聲音響起來,鬼哭狼嚎。
“小師弟,誰欺負你了?”
大師姐青蓮【真聲】響起,淡而雅,聽得封道人眼角猛跳數(shù)下。
“師父欺負我!”江魚兒大聲吼道。
“哦?說清楚,小師弟?!贝髱熃闳崧曊f道,似乎伸手替那小子擦了把汗。
“師父他偷……偷去外面找女人,還不讓我說出去,否則,他就要把我逐出師門!”
江魚兒梗著脖子,一臉的憤憤不平,說的像是真的。
“你說的是真的?”大師姐語氣冷了下來。
“當然是真的,我有證據(jù)!”江魚兒大聲說道。
“什么證據(jù)?”大師姐問道。
“師父……你進去一看便知?!苯~兒苦著臉說道。
大師姐沒有言語,快步走進窯洞府。
封道人正襟危坐,一派仙風道骨。
不過,老臉上殘留的脂粉卻赫然在目,看得大師姐吸了一口冷氣:“師父……”
“哼,那小子的話你也信?”封道人捋了一把花白胡須,淡然說道。
“師父,我們對不起你老人家……”大師姐雙膝跪地,泫然欲泣,看得封道人莫名其妙。
“……”
“小師弟,過來,跪下。師姐有個十分艱巨的任務要交給你去完成?!贝髱熃氵煅手f道。
“師姐……何事?”
江魚兒小心翼翼的走近窯洞府,卻沒敢進去,只是探頭張望。
“師父為了拉扯我們幾個,一把屎一把尿的吃了不少……苦,看看他老人家現(xiàn)在多可憐,這么老了,給我們連個師娘都沒找上……”
大師姐哀聲說著,滿是自責。
江魚兒:“……”
大師姐:“限你一百年內(nèi),幫師父物色一個道侶,姿色、人品、修為……跟師父差不多就行。記下了?”
江魚兒:“記下了!”
……
“臭小子,你鬧夠了沒有?”
眼看著大師姐和江魚兒一唱一和,根本沒把師父當個出氣的,封道人終于怒了。
“師父,鬧夠了?!备G洞府外,江魚兒趕緊陪笑道。
“鬧夠了,那為師就送你去思過崖?!狈獾廊艘а狼旋X的說道。
一抬手,窯洞府門外二十丈處的一棵歪脖子杏樹上,一截枯枝應聲而斷,倏忽間落入封道人手中。
“師父……”
跪在地上的大師姐、門口的江魚兒,轉(zhuǎn)眼間化為兩只麻雀,撲棱棱飛走了。
“嘿嘿,臭小子,跟我玩捉迷迷!”封道人咧嘴笑道,向手中那半截枯枝打了一個法訣。
咦,還不顯出原形?
再打一個法訣,還是沒反應。
封道人眉頭一皺,伸出左手,掐指一算:“咝……臭小子,剛才洞府外面的竟然是真身!”
封道人搖頭苦笑。
這個徒兒,五行遁法已然修煉精熟,并能舉一反三,只需多加歷練,自可成材。
總體來說,他比較滿意。
所以,還是派出去……歷練歷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