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瓊殿試已過去五六日。
殿內(nèi)學(xué)習(xí)氛圍依舊,朗朗吟訣念書之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派祥和。
唯一不合的便是碧璽樓外,固執(zhí)站了擋住大好春色,許久不肯離去的吾洲。
魏陵斜靠在二樓簡潔素凈的竹欄邊,用腳踢著凌亂一地的符篆典籍,無語地?fù)狭藫隙洹?p> 自從那日殿試莫名其妙得了第一名,莫名其妙成了殿主老人家的近身弟子后……
人人稱贊的淮顏仙子杳玉,不吃不喝了三天三夜,為人師父的吾洲,急得徹夜難寐,簡直比當(dāng)父親的還要著急稱職,想盡辦法挑魏陵合出來的‘飛浮符’里的毛病。
好在莫老頭早早料到,說用的‘仿生符’,是符篆之道上最偏門的一類符篆,他是為了應(yīng)付殿試才辛苦找了許久,平常人沒事不會去學(xué),學(xué)也是雞肋。
‘仿生符’功效是仿制一張完整的符篆,本來應(yīng)該用筆畫。
哪知魏陵誤打誤撞,用了純精氣疊在破碎的‘飛浮符’上,雖說是用了其他手法,但‘仿生符’巧妙,看不出瑕疵,完全符合“精氣合符”的殿試規(guī)矩,吾洲找不出什么茬。
魏陵自是放心,心也很寬,該吃吃該喝喝,可莫老頭還是低估了吾洲的執(zhí)拗,幾日來吹毛索瘢,終于找出一處缺陷,上門抗議。
“魏陵,你最好稟告殿主一聲,說我有要事相求!”
“啊?吾老師你這么厲害,可以自己進(jìn)來跟殿主說啊?!?p> 心魏陵不在焉地?fù)笓甘种福麄€碧璽樓籠罩著紫色光幕,小嘴一撇,無聲嘀咕:有本事自己進(jìn)來,使喚我算什么好漢。
顯然看出她挑釁的口型,吾洲兩只老眼很是紅潤,咬牙切齒地喝道:“我若能進(jìn)去,要你何用!”
囂張,求人辦事這么囂張。魏陵鄙夷地呵了聲,以前覺得吾笙螢刁蠻,吾洲明事理,如今披著的養(yǎng)羊皮卸下,狼態(tài)畢露。
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真是對。
思及此,魏陵搖頭晃腦的笑:“哦,吾老師這么厲害的人,都打不開殿主的衡紆陣,我小小弟子,又怎么有辦法打開?”
衡紆陣,也不知道是個什么陣,反正困人挺一流,從魏陵來碧璽樓那日,殿主就加固了此陣,說是怕她瞎跑耽誤學(xué)習(xí)...
記得那日殿主話音剛落,魏陵就仰天翻了個大白眼道:“殿主,你這么了解我???”
不料隨意的一段話竟讓她差點看不到明晨的日出……
魏陵不敢再想,覺得自己在殿主的面前可是真真的慫氣。
再來說殿主大人,布下的衡紆陣是絕頂?shù)膱皂g,單單看鼎鼎大名大符師吾洲,試了多種破陣法,此陣都依舊紋絲不動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
的確,魏陵也是大笑出聲,百無聊賴地掏掏耳朵道:“吾老師,你行不行?。俊?p> 這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又鴮嵖蓯??!澳?!”吾洲怒目而視:“住口,小小黃口小兒,居然質(zhì)疑長輩老師,毫無修養(yǎng)可言!”
“是是是?!蔽毫隃喨徊辉谝馑f什么,只當(dāng)是放臭屁:“那你還進(jìn)不進(jìn)來啊,不來弟子我可要進(jìn)去了,殿主大人安排的學(xué)業(yè)繁忙,我呀,沒空理你的?!?p> “住口,住口,快速給我稟報殿主,傳話一番!”一大清早,二大清早的一再被衡紆陣拒之門外,上書殿主也不允理睬,在碧璽樓外糾纏已是逾越。
可想想自己的寶貝弟子委屈得許久未曾安穩(wěn)入眠,連簡單的符篆都作不出來,吾洲心里焦急。
見這罪魁禍?zhǔn)椎膹U材魏陵還“落井下石”,是氣憤巴不得一掌將她拍死。
這不,一聽見小混蛋心不在焉的搭話,吾洲更加火冒三丈:“去啊,愣著干什么?魏陵,你最好別仗勢欺人目無尊長,速速稟報!”
“我是叫你稟告、傳話,沒叫你打開!”
“什么?哎呀,我耳朵有點疼,嘶,吾老師,抱歉啊,弟子耳朵不好聽不見。”我夸張地叫著,余光瞥著吾洲越來越黑的臉色,一陣舒爽。
莫老頭那日殿試被羞辱的事情,師姐已說過。
老人家不想告訴,怕我擔(dān)心,可我們這些做小的做弟子的怎么不能咽氣吞了,尤其作為他的孫女,這口氣怎么也得找機會出出去。
我向來記仇,說句不好聽的就是瑕疵必報,如今吾洲逮得機會要來整一番,我又何嘗不是逮著機遇悄悄報仇。
“好,好你個魏陵,別以為做了殿主的近身弟子,就可以肆意妄為!”
吾洲拽著我那張折磨得看不出形兒的‘飛浮符’,面色發(fā)青:“你這等廢材子弟,遲早會被他老人家掃地出門!”
“他掃不掃我出門我不知道?!蔽覔u頭晃腦,無所畏懼:“不過你馬上就會被掃出去!”
說著拍拍雙手,小巧可愛的絳鎏鳥‘刷’地飛出,雙翼剎那漲大,掀起洶涌之風(fēng),將吾洲吹了出去。
“你好大的膽子!”吾洲一把老骨頭,落地站得還挺穩(wěn),居然沒有踉蹌,摔個狗啃屎都沒有!
雖然他人在中年,但我偏覺得他就一老頭,老頭老頭,討厭得很,索性忽視他尚年輕的事實。
兩眼一閉道:“弟子膽子大不大可不由弟子做主,風(fēng)可是殿主的寶貝寵物賞的?!?p> “賞...賞?”樓下傳來不可思議的氣憤之聲。
我不滿地輕拍絳鎏的小腦袋,低聲呵斥道:“你這小家伙,力氣還不太夠哦!要把他扇到九霄云外去才好?!?p> “唧~~”絳鎏一只小紫鳥,卻是不可多得的靈寵,聽通人語。
可憐巴巴地蹭我肩膀,加上一對還沒變回來的大羽翼,迷你身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吾老師還不回去教學(xué)淮顏仙子嗎,耽誤了弟子課程可不是很好呢。”
“魏陵小兒你休得意!”吾洲胡子亂翹,目中寒芒涌動,語氣極度威脅:“連著幾日你都不肯通稟殿主,好,好得很,他日我定有百十種手段讓你屈服?!?p> “你最好乞求不讓殿主生厭,別以為站得高就無礙,底下有的是人讓你尸骨無存?!?p> 說狠話一套一套,虧得在眾弟子面前裝得德高望重,七老八十的還學(xué)戲子唱曲兒呢,不累嗎?
我實在被氣笑了:“吾老師,敢情您心里還沒明白過來呢,若是殿主他老人家想聽你的話,早撤去衡紆陣讓您進(jìn)來了,用得著你辛苦多日費舌等待?”
“哼?!蔽嶂薮笮湟凰Γ樕珴q紅,我都說到這份上,他再裝傻就是老不要臉!
老頭也是經(jīng)不得刺激,挑明了真相,沒聊兩句便附氣而去。
“喲,吾老師慢走啊,歡迎下次別來。”他一走,我倒是好容易得清靜,揉了揉恢復(fù)原樣的絳鎏。
伸個懶腰,忽然想起今日的任務(wù)好像沒做……
“人生得意須盡歡,及時行樂要該耍?!?p> 這個理由足以說服自己,我將地上的典籍再踹遠(yuǎn)了些,琢磨怎么下個姿勢要怎么靠愜意舒服。
“啪!”一個東西突地砸到頭上。
“唧?。 苯{鎏嚇得羽毛抖落好幾根,到處亂跳。
“嗷!”我嚎啕倒地,一團(tuán)紫色符篆球落地消散。
死死抱緊痛得不行的腦門子,我…流下了屬于弱者的珍貴眼淚。
一抹淡淡的天水碧色由遠(yuǎn)及近緩緩而來,不用動腦筋,都知道罪魁禍?zhǔn)资钦l。
“您老人家一把年紀(jì),下手不知道輕點嗎?不知道憐香…惜玉……”
痛啊,越痛越惱怒,可我更慫,越慫越?jīng)]了聲響。到最后只敢發(fā)出“嚶嚶”的嗚咽。
因為殿主大人,一柄寒光凜凜的紫符長劍,已經(jīng)豎立在頭頂,只要稍微亂動一動,隨時小命不保。
天殺的,天殺的老家伙…心中更加淚流滿面。
一雙修長無瑕的手,撿起地上被我踹得亂番番的典籍,聲音冰冷,沒有絲毫溫度。
“好玩么?”
僅僅三個不輕不重的字,猶如晴天霹靂在耳中,我汗水瀑布般直淌。
不敢抬頭看他,屈辱地將頭低得更下去。
我魏陵堂堂混世魔王,打遍天下無敵手,上刀山下火海樣樣能干,誰敢不服拳頭招呼。
現(xiàn)在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水遭蝦戲……
心里胡思亂想的感慨,恰覺天靈蓋一涼,懸在上方的紫符劍往下逼近了幾分。
“殿,殿主,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一般見識,怎么說我們現(xiàn)在也是師徒關(guān)系,您多神仙一般純潔的人物,不能手染鮮血啊...”
我狗腿地抱緊對方上好材質(zhì)的檁云皂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嚇傻了,真是嚇傻了,從前在一學(xué)部就沒有誰敢這么對我的…
“臟?!?p> 清清冷冷的聲音飄落,方覺得臉上一痛,生生被殿主大人踩了個印子。
與此落下的,還有他身上獨特的清曇之香,極淡極淡,猶如空谷之中幽然一見,驚艷不已。
此時絳鎏早駭?shù)枚阍诮锹洌冻鰞芍恍《棺友?,盛滿同情...
太悲催了,我是姑娘啊小姑娘啊……兩袖清風(fēng)干干凈凈,您嫌棄我臟?
嫌棄就罷了,踩我干嘛?
身為老師,身為老人家,歲數(shù)都可以當(dāng)爺爺甚至祖宗了,對這么弱小可憐的少女這么狠真的合適嗎?
我捂住發(fā)痛的臉,眼淚嘩嘩。
傳聞,殿主舉世無雙,震懾天下。九雪上神,十歲戰(zhàn)群妖,十六滅圣城,與天齊壽神符師,尊貴非凡,仙謫之人,聲名赫赫,眾生無不敬仰,尊崇...
可...誰能告訴我,眼前這個冷血無情的暴力狂,是哪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