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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夏之城

90、事發(fā)

困夏之城 方菲雁 2060 2020-04-16 02:48:32

  春節(jié),潘銳陪夏至回了一趟康洲。年初四下午從康洲回來,潘銳讓夏至直接過安涌拜年,夏至沒有答應(yīng)。

  “今晚留在縣城吧。幸福新苑明天開盤,我去落實了單位再回安涌?!毕闹敛⒉幌肟桃怆[瞞買房,她只是沒有欲望提起。至此,潘銳才知道夏至已交了意向金的事。

  他急躁地說:“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呢?”

  夏至語氣平靜地說:“你不是也沒跟我商量,就決定好我們未來?”

  “但我這規(guī)劃是合理的??!”

  夏至不理他的絮叨,推著行李走出車站攔截的士。

  潘銳走上來,與她肩并肩站著:“你有什么不滿意不高興都可以跟我說,這樣子先斬后奏是什么意思呢?”

  一輛的士停在了他們身前,夏至說:“回家再說吧?!?p>  她特意說的“回家”,而不是“回去”。她把行李箱留給他,讓他塞進(jìn)后備箱,自己往副駕走去。她不想在陌生的的士司機面前和他爭吵。

  是的爭吵,她預(yù)料到他們會爭吵。兩人都憋著一股氣,等著進(jìn)屋以后的爆發(fā)。

  她坐在了沙發(fā)上,他將書桌前那把椅子擰了個方向,與她面對面坐著。兩人都在等對方先說,誰都不愿意先開口,于是就這么默默地較著勁。

  中間隔著的那張茶幾是玻璃臺面的,屋里五天沒有人跡,玻璃上鋪了一層稀薄的灰塵。夏至看了一會兒,沒有忍住,她站起來扯了兩格紙巾抹起桌面。

  潘銳看著她擦,直到她完成了,重新陷進(jìn)沙發(fā)的凹陷里,才說:“我爸已經(jīng)訂好裝修材料了,我去問問他能不能退?!?p>  她差點想笑,他怎么總是那么自以為是呢?她說:“為什么要退?”

  年前,潘銳叫了她好幾次去裝修市場選材料,說已和裝修隊約好了年后開始裝修。她沒有去,她不想?yún)⑴c到這件事情中來。

  潘銳不知原委,只當(dāng)是她懶散,就說了句“到時做得丑不許哭”,然后全權(quán)交回給潘爸爸負(fù)責(zé)。

  聽到夏至的反問,潘銳說:“不退了哪有錢做首期?”

  “這你不用管,你把你家里的裝修做好就行了。我能搞定。”說出這句話,夏至心里隱隱地痛快著,錢不是萬能,但有錢的感覺真不錯,說句話腰板都能直一點。

  “你哪來的錢呢?”這年夏至培訓(xùn)班的收入漲了一些,但也還是兩千五上下,就算算上稿酬一個月也不會超過三千塊,一個首付下來,總得七八萬吧?

  還了四萬給他以后,夏至剩下的錢撐死了也就兩萬塊,她怎么拿下這個房子?

  “我說了你不用管啊,這是我的事。以后結(jié)婚了,你過來住就是,當(dāng)然,我也會回安涌住的?!?p>  夏至覺得自己只是在闡述事實,可是在潘銳耳中聽來卻有挑釁的意味。他整個人被一團(tuán)氣焰擦著了:“那這算什么?你住一屋我住一屋,一結(jié)婚就分居嗎?”

  “沒有啊。”夏至沒有想過這個,她說得很理所當(dāng)然,“你家是我們家,我買的房子也是我們家啊。你爸媽不喜歡我們搬出去住,我們又希望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你不覺得現(xiàn)在問題解決了嗎?”

  “問題有解決嗎?我怎么覺得問題更復(fù)雜了?你借的錢不需要還嗎?以后房子月供不需要交嗎?還有裝修隊都是村里人,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潘家的大兒子找了個嬌生慣養(yǎng)的城市女朋友,房子裝了一層又一層還不肯結(jié)婚,還非要去買個高檔樓盤搬出去住,你要我爸媽臉往哪兒擱?”

  如果說潘銳前面說到錢的問題還讓夏至感到心虛的話,后面的話可以說完全刷新了她的認(rèn)知。

  她出生小康之家,家里環(huán)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夏健鋒從小對她姐弟二人家教嚴(yán)厲,打小學(xué)起家務(wù)活沒少讓她干,口袋里也從來沒有一分多余的零用錢,在同學(xué)中間,她從來就過得很寒酸。

  畢業(yè)以后,為了證明自己能獨立,過得再苦她也沒跟家里呻吟過一句,跟著潘銳也是苦盡甘來。這次不是為了買房,她也不會跟何艷開口借錢。

  然而,到了潘銳口中,她就忽然成了嬌生慣養(yǎng)、被物欲蒙蔽了雙眼的大小姐了?

  還有,她雖然在安涌住了些時日,但除了出門和鄰居點頭招呼,并沒怎么和村里人打過交道,她以為她待人和善,對潘家二老也是畢恭畢敬,結(jié)果她在村子里卻是這么個風(fēng)評?

  這番話的信息量大到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她腦袋被撞懵了,幾乎無法思考,最后只揪住了他的話尾,丟回去一句:“你爸媽的臉關(guān)我什么事?”

  潘銳也是一怔,幽幽地說道:“夏至,你覺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夏至完全沒有轉(zhuǎn)過彎來,他是在指責(zé)她嗎?她做錯了什么,除了堅持搬出來那一次,兩年來她在泰城總是順著他的意,多少委屈都往肚子里吞,沒跟他說過半句,她哪里過分了?

  她不覺就問出了口:“我對你爸媽不好嗎?我是逢年過節(jié)給的紅包少了還是送的禮物缺了?我是在你家好吃懶做了嗎?還是我到處宣揚未來公婆的不是了?我做錯了什么?我怎么就過分了?”

  “過分”兩字,她咬得特別重。她想知道過分的到底是誰。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你什么都沒有做錯,恰恰相反你就是做得太多了,你就得在兩個沒見過世面的農(nóng)村老人面前處處突出你的優(yōu)越感嗎?”

  他的吼聲如雷鳴震著她的耳膜,她一恍惚,視線就模糊了,淚水不受控制地在臉上爬著,她覺得皮膚瘙癢不已,舉起手背擦了一次又一次,還是沒有止住。

  他從來沒有試過這樣對她說過話,沒有試過這樣的大吼,沒有試過這樣激烈的言語。

  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她以為自己處處忍讓,在他眼里,她卻是如此咄咄逼人。

  空氣沉寂下來,只余他爆發(fā)后的喘息以及她的抽抽搭搭。

  她不想辯解了,如果真如他所說,她做什么說什么都是錯的。她來泰州,來到他身邊,自以為自己作出了巨大的犧牲,在他看來,不過不值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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