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只羨鴛鴦
大地蒼茫,山雪連亙綿延三千里,素裹銀裝間,耀白閃光,剎那恍惚,推開窗簾,竟是仙境人間。
琉璃鐘,琥珀濃,把酒東風共從容。
酒香遙遙,香車迢迢,美人昭昭,今朝明月情動處,百花爭艷滴酡朱。
今日的長安似比往日更添似錦繁華,馬車列至曹府門前,各家高門府第皆招搖闊富,女客錦衣華服,妝色精心。
劉青婉著一襲煙紗羅裾,逶迤拖地,玉簪螺髻,手挽鳳翠,仙髻霧鬢斜插梅紅一朵,黛眉開嬌橫遠岫,眸含春水如畫,笑時傾國一剎。
“小青婉,你可知人間凡塵容不得你如此勾人?”
劉青婉自內(nèi)室而出,腳點星辰,風若游間,一步一顰笑,一笑一勾魂。
淳芷的目光不轉,內(nèi)心感嘆,面前女子是凡塵之客,莫不是被上仙指點,而脫俗九天?
劉青婉輕點腳尖,愜意悠暢,至曹襄面前,許以淺笑莞爾,輕問一句,“將軍,可好?”
曹襄此刻眸中只有劉青婉一人,月光如暗,紛呈也淡,唯剩下眼前粉衣女子,含情孑立。
劉青婉見曹襄不語,深邃眼瞳間刻滿深情悠然,媚眼笑道,“駙馬爺,可回神了嗎?賓客還在等著呢?!?p> 曹襄方收回飄落千里的思緒,雙眼放光,笑意漸盛,挽起劉青婉的手,于她耳邊輕誦,“有佳人兮,絕世而立?!?p> 月色玉白,香遠溢飄,百花不知春,卻送江南景。曹府運至江南綠枝于庭前,寒冬臘月間,賞一曲春景如畫。
滿堂賓客遠望雙人成壁,自庭院而來,步步間皆是深情相許,似是一走便至白頭,深情兩不疑。
一時間,眾人全然忘卻近日長安謠言。
劉青婉與曹襄款款而來,她回望一眼,只見曹襄神情間愛意滿盛,她于曹襄身邊,嬌俏一眼,方輕聲囑咐,“夫君,時辰已到,莫讓大家挨了餓?!?p> 曹襄笑意不減,神色自若,仿四下無人,唯其二者,將她鬢間碎發(fā)理于耳后,露出明亮雙眸,方附身柔聲道,“我看是你餓了。”
劉青婉神色一怔,她雖與曹襄商量一番后,決定在眾人面前做戲,裝作一對神仙眷侶,卻終究演得刻意,可曹襄言行舉止間,不盡自然。
仿若,仿若他很久以前,就一直想這么對待自己。
雖是做戲,卻也是紅暈上頰,再難退卻,眼眸躲閃間,瞥見曹襄寵溺卻憋笑的眼神,面色不禁愈發(fā)郝赤。
她纖指被寬袖遮于衣下,心下惡趣忽生,當著眾人面前狠擰曹襄腰間皮肉,卻發(fā)現(xiàn)他身上根本沒有一絲肥肉,硬肌之下,只剩精肉,壯實精練。
“娘子對為夫身材可還滿意?”曹襄壓聲問道,眼中笑意盛滿,戲語之下皆是對劉青婉的寵愛。
劉青婉橫瞥一眼,表示不快,羞切之下,只能嬌嗔地放下曹襄挽著的手,兀自向前落座。
曹襄一手護在劉青婉腰間,將劉青婉的絲云煙炮卷起,以防她快步流星,摔于堂前,傷了自己。
外人看來,只覺得郎情妾意,不甚幸福。
黎鶯枝頭,聲鳴流水,歌殤舞罷,艷色方絕。
“長公主姐姐與駙馬確是珠聯(lián)璧合的一對,外界如此傳言,著實令夷安為姐姐不平?!币陌补髌尺^曹襄與劉青婉自始至終未松開的手,心口愈發(fā)悶痛,對比陳霖對自己的態(tài)度,語氣中更添酸澀。
她故意引出近日京城傳言,便是要與劉青婉難堪。
京城之中,誰人不知陳霖對劉青婉的愛意,可又有多少人知她對陳霖的愛意?
遙想當年,往事歷歷,她對劉青婉的姐妹之情,早被皇室權爭消磨殆盡,剩下的只有不甘恨意。
劉青婉自幼高高在上,同為一朝公主,吃穿用度卻比自己高過青云,就連不茍言笑的父皇都對她這個姐姐贊許有加。
約莫七八年歲,父皇抽考眾皇子孔孟之道,她們二人遙遙于書堂之外。
但見劉徹龍心不悅,眼見就要龍威大怒之時,劉青婉摘下御花園中趙娘娘最愛的花束,向他跑去。
劉徹見到劉青婉時,深眉緊蹙,似是十分不滿女子在書堂之上逗留,她心中幽幽竊喜,父皇必是要加罪劉青婉,一解往日自己心有不忿。
誰料,劉青婉將花枝別上父皇的耳后,咯咯大笑,神態(tài)嬌蠻,絲毫不在意當時處境。
眾皇子與宦侍皆跪于書堂之上,瑟瑟寒栗,眼見劉青婉再觸龍須,心下皆懼其不知進退。
劉徹方欲拿下花枝,將劉青婉重懲之時,劉青婉矮小的身子慢慢攀上父皇的膝腿,將他牢牢圈住,聲音糯軟,惹人愛憐,“父皇為何生氣?”
劉徹被青婉的嬌憐模樣勾起溫切,神色慈愛,一改往日嚴訓,故作兇狠道,“你知朕怒,還敢做此作為?失了一國長公主的姿態(tài),給朕下來!”
雖是字字嚴厲,但夷安公主自遠處看得清晰,父皇將手護在劉青婉的頭顱之上,以防她搖擺之下,摔于座椅之上。
眾人寒戰(zhàn)膽怯,唯她天地不怕,又怎會不惹人喜愛?
劉青婉對著劉徹天真笑道,“孔孟之道,女兒不懂。但女兒知孔夫子說‘天下大同’的道理?!?p> 劉徹眉眼藏善,聲色更是溫柔一分,“哦?朕的青婉還知天下大同?來,與朕論論你的大同?!?p> 劉青婉粉唇輕嘟,似是不滿皇帝將自己做孩子看待,扭捏著從其懷中跳出,眼見自己兄長親弟皆跪于君王面前,她便笑意藏深道,“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父皇于此訓誡哥哥弟弟們不知孔孟,可青婉看來,父皇最是不經(jīng)此道?!?p> “大膽!”
聲色怒唳,鷹飛草長之下,滿堂呼吸聲滯,皇子們皆將頭埋于膝骨間,等待霆威既下。
唯劉青婉一人直對父皇,雙眸中除了年少稚氣,更多的卻是堅決不懼。
“你似乎有話想說?!眲嘏饾u平,心中暗忖,此等鷹眸天成,若是男兒之身,大漢必后世有人。
劉青婉幼小的身子立在書堂之上,身高不過劉徹的腰間,她昂首而論,“長安百姓大多農(nóng)耕,眾弟弟的年紀已是桑田而作,父皇要弟弟們論君臣之禮,父子之規(guī),為何不設書堂,讓大漢百姓皆知儒學?”
劉徹眉眼贊許,對上劉青婉那雙毫無懼色的雙眸,心中的父愛終于漸流漸露。
他自即位以來,大張軍事,武字心頭,便注定了他的威懾要讓天下皆震懾。
唯獨劉青婉一人,不當他是天子,平等相駁之膽色,方是他的女兒,乃稱得上大漢的長公主。
“青婉在不知不覺中,已是天之驕女?!眲芈暽珴u柔,是夷安不曾見過的慈愛模樣。
青婉再度攀上劉徹的腿上,不過這次,劉徹主動將劉青婉抱于懷中,劉青婉天真笑曰,“母后告訴青婉父皇想要的大同,是天下大同。所以父皇日夜殫精竭慮,母后想要父皇開心。”
只見劉徹神色流轉,一晃而過的深情與懊惱,是夷安年長許多歲之后才知的,那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虧欠。
可她不信,那時的劉青婉是無意為之,至少,在那之后,劉徹重新寵愛衛(wèi)子夫數(shù)載,而她的母親,再也未被漢武召侍過。
劉青婉,你果然天資而成,可我若如今安然見你幸福悠暢,我又怎能忍得下這口氣?
夷安藏去陰毒面色,裝作乖順姊妹的模樣,引得眾堂賓客皆以為長公主與夷安姊妹情深。

一溪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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