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遍尋長安無覓處
這天的早晨,君陽是哭著醒來的。
走進房間的云媽媽滿是愛憐地笑了:“喲,我的小寶貝兒,這還做上噩夢啦?”
君陽坐在他的小床上,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迷糊糊地看著林媽媽。
云媽媽取過衣服:“快穿上吧,別著涼了?!?p> 君陽似一下子驚醒了,撥開云媽媽的手,翻過身撅著屁股溜下了他的小床,連鞋都沒穿,赤著足就奔進了隔壁云帆的房間。
云媽媽慌的抱著君陽的小棉襖小鞋子追了過來,卻見君陽呆站在云帆的小床邊,滿面的疑惑。
云帆的小床上,被子掀在一旁,床上哪有云帆的影子。
“小祖宗,先穿衣服吧。”云媽媽拉著他的手臂給他套上棉襖,正要扣扣子,君陽一彎腰就趴到了地上,探頭向床底看去。
“小祖宗,你這是干什么呢?”
君陽從床底爬起來,帶著哭腔跟云媽媽說:“弟弟、弟弟不見了?!?p> 云媽媽笑了:“就這啊,弟弟肯定是去他娘那了,咱先穿好衣服,再去找弟弟好嗎”
君陽這才乖乖的任云媽媽給他穿上衣服鞋襪,戴好帽子,又拉著云媽媽的手去找李小玉。
可他再也沒能從他家里找著李小玉和云帆。
當天晚上,李小玉母子沒能回府,沈府除了老張頭看見她們娘兒倆一早什么也沒帶的出了府,誰也不知她們去了哪兒。
只有秀兒神色恍惚坐立不安的,云媽媽暗自瞧在眼里,只不動聲色。
一直等晚上,終于把哭鬧不休的君陽哄睡下了,云媽媽才悄悄的來到秀兒的房間。
秀兒還沒睡,正坐在床邊發(fā)呆,見著云媽媽深夜推門而入,手足無措的站起身:“這么晚了,媽媽還有什么事嗎?”
云媽媽坐到床沿上,冷冷斜睨著她:“這會兒沒人了,說吧?!?p> 秀兒站在云媽媽面前,低著頭,雙手手指互絞著,囁嚅著:“秀兒不知道媽媽要我說什么?!?p> “哼,滿身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她從來只肯讓你近身伺候著,你別跟我說,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媽媽……”秀兒頭垂的更低了,卻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云媽媽等的失去了耐心,站起身來欲走:“算了,你不想說,咱也不多那個事問你了,就等著爺回來問吧。哼,咱爺可不是什么好脾氣的……”
秀兒頓時慌的六神無主,“撲通”一聲就給云媽媽跪下了:“媽媽,真不關我的事,就是表哥讓我?guī)Я藥拙湓挕彼薜囊话驯翘橐话褱I,抽抽噎噎的把事跟云媽媽倒了個一干二凈。
云媽媽坐在秀兒的床沿了,臉色變的凝重了,三年了,這是她的那個男人找上門了?
云媽媽心里暗暗為自家的爺不值,又不是什么傾國傾城絕色美人,又是出身大家的名門閨秀,甚至都不是黃花大姑娘,可偏偏自家大小兩個爺都像被鬼迷糊了眼!
走了好,最好走了就永遠別再回來!
秀兒著云媽媽一言不發(fā),只是臉色不停變幻著,更害怕了。
在她心里,從早上君陽滿屋子找人開始,就有著不祥的預感,直覺自己似乎闖了大禍。
她跪行到云媽媽身前,抱住她的膝頭,哀求的叫著:“媽媽……”
“好了好了,”云媽媽拉起她,按著她坐下,又安撫的給她擦眼淚,“咱都是給人做下人的,不互相幫襯著還能怎樣啊。這事啊,出你口入我耳,且摸再讓第三人知道了,你就把它爛肚子里罷。”
“這能行么?”
“不行還能怎地?”云媽媽苦笑,“人家的男人,人家孩子的父親都找上了門,還能怎么辦?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爺準備開年就辦喜事,這事讓爺知道了,你讓咱爺如何自處?”
“可是……”秀兒神色猶豫著。
“咱爺你別看他對府里人好,在外面是怎樣的你別跟我說你一點都不知道,你想想王老三……”
提起王老三,秀兒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王老三本是沈記一家老字號糧油店掌柜的,在糧油店里以次充好,把多出的差價偷挪進自己的荷包里。后來被沈重山發(fā)現了,就在店鋪門口,當著滿街的路人,打的只剩半口氣,讓家人抬回家,當晚就落了氣。
聽說其家人告到衙門也沒誰理睬,如今一家人想謀個事做,這滿長安都沒誰敢用,日子過的不是一般的難。
云媽媽見她神色略有松動,又加了一把火:“你那表哥拿了人家不少好處吧?”
秀兒再次打了個寒顫,表哥收了人家一佰兩紋銀,上次來時,還歡天喜地的跟她說:“秀兒,我們贖身的銀子和成親的銀子都有了,明年就贖你回去。表哥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p> 這可是兩個大活人呀,可比那王老三的事大多了。
秀兒的眼淚“刷刷”的又開始直漫,起身又要給云媽媽跪下:“媽媽救救我們。”
云媽媽拉住她,嘆息著:“媽媽哪有那能耐,能救你們的只有你自己。”說著又加重語氣,“記住,你表哥就是來看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管誰問,你什么都不知道,記住了?”
秀兒這下什么也敢多說了,只是點頭如搗蒜。
可沒等到沈重山回來,她的表哥又來了,傳話進來的小丫鬟笑的一臉曖昧:“秀兒,你表哥也太心急了吧,趕著來見你把腿都摔折了?!?p> 秀兒心里一緊,著急忙慌的去了門房,果見她表哥一走一跛的。
“表哥,你怎的不小心點呢?哪摔的?摔的厲害么?瞧過郎中么?”
“沒事,就是走急了點?!彼砀鐩_旁邊的老張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從懷里掏出一包瓜子遞給秀兒,“娘剛炒的,讓我給你帶來的?!?p> 年輕真好??!老張頭感慨的搖搖頭,自去喝他的茶了。
秀兒表哥見老張頭走遠了,才把秀兒拉到另一邊,滿臉的愁苦之色:“秀兒,咱們可能惹了不該惹的人了。”
這幾天秀兒本就提心吊膽的,聽表哥如此一說,腿都嚇軟了,連聲道:“表哥,咱把銀子還給人家吧?!?p> “這不是還不還銀子的事了?!毙銉罕砀鐫M臉苦笑,“這腿不是摔的。昨天那人又來了,把我弄到沒人的地方,讓幾個人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頓。除了臉上,我這身上哪兒都有傷。那人還說,若那事有一點風聲露出來,咱倆家都等著滅門吧?!?p> 秀兒嚇的緊緊咬著嘴巴,只眼巴巴的看著她表哥,卻是更加什么話都不敢說了。
等沈重山得到消息從江南匆匆趕回來,時間已過去了大半個月了,孟林明已在沈府等著他。
“爺,這半個多月,我?guī)е值軅儼堰@長安角角落落里里外外都給翻了個底朝天??梢蔡婀至?,這母子倆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般,居然沒能找到半點線索?!?p> 孟林明頭發(fā)亂蓬蓬的,胡子拉碴,眼底青黑一片,比他這個連日奔波而回的人還要狼狽,無精打采的坐在那兒,滿臉的挫敗。
“爺,府里我也全問過了。您走后,家里就在準備著年節(jié)事宜,表小姐每日里忙的團團轉,并沒有有任何異樣啊。這府里除了幾個莊頭來過,表小姐也沒見過其它人。老奴實在不知她們母子突然就走了?!?p> 云媽媽也跟著說道。
這連日來,被小君陽時時不吃不睡的找娘和弟弟,也被折騰的雙眼布滿了紅絲,疲憊的苦笑連連。
“回爺,老奴確實是家里最后見過表小姐母子的人。那天一大早,她們娘倆就出了門,可空著手什么也沒帶呀,不像是要去遠地方的樣子呀。”
門房老張頭摸著他花白的頭發(fā),滿臉的疑惑。他是真想不通,好好的兩個大活人,怎么說不見就不見了,消失的連孟爺都找不著。
李小玉住的院子里,一切仍如他那天出門似的樣子,她的衣服一件不少的掛在衣柜里,他給置的那些飾品,一件不落的仍放梳妝臺上。
沈重山站在房門口,恍惚間李小玉仍坐床上,溫順的靠著他,柔聲的跟他說:“好。”
來年他們就要成親了啊!
“爹爹?!本柦兄鴱耐饷姹歼M來,扒著他的腿,仰著小臉眼巴巴的望著他,“娘、弟弟呢?”
沈重山蹲下身子,不過大半個月沒見,君陽圓圓的小臉已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他看著兒子滿懷希冀的眼神,心里一陣刺痛。
這長安連孟林明都找不見的人,那就是真找不著了。
君陽見著父親久久無語,眼淚又巴巴的往下掉,他推開父親的手,爬上凳子,把李小玉梳妝臺上的東西就往地下扔,小臉上又是傷心又是憤怒。
“是怎么給人家做娘的,兒子都不要了嗎?”
沈重山聽著兒子小大人似的指責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覺累極。
君陽自己在那兒發(fā)了一通脾氣,見著父親坐在那兒垂著頭,又怒了,邁著小腿兒蹬蹬跑過去拽他。
“起來,出去,找呀……”